（16）

  ??去青溝子青年點看望梁坤的那天早晨，金勇、喬仁山、陳孝宗、林耀華聚在總店辦公室等李桂蘭。林耀華問：“咱們去陡崗子買了罐頭和酒，這回買什麽呀？”

  ??喬仁山：“我打聽了，梁坤他們的青年點還不如陡崗子青年點，窮得叮當響，咱們這回幹脆備齊酒菜，去了就吃，吃完就回來。青溝子近，路也好走，不用急著去，在飯店定做八個菜帶過去，我去張羅。”喬仁山說完出了屋子。

  ??林耀華笑著對陳孝宗說道：“喬仁山在總店的飯店訂飯菜能省不少錢，這麽幹一回兩回還行，次數多了飯店就有意見了。”

  ??“咱們不占這個便宜，花多少就拿多少，省了過後嚼舌頭。”

  ??金勇：“對，不能因為一點吃的聽閑話。你倆在這等著，我去買兩瓶酒。”

  ??陳孝宗：“你不用買酒，俺倆都已經準備好了。”

  ??金勇：“那費用就得均攤，也不能讓你倆花錢。李桂蘭怎麽還不來？”

  ??陳孝宗：“女孩子嘛，出門前梳妝打扮得忙一陣好的。我給你們透漏一個小秘密，這喬仁山和李桂蘭有點那個意思了，不過現在是初級階段，咱們就來個樂觀其成，誰也別插言，讓他們自由戀愛。”

  ??金勇：“這是好事兒，但願他們成功。吳瑞友買雞鴨崽兒的事兒進行的怎麽樣？有沒有把握？”

  ??陳孝宗：“已經給送去了，是孵化廠用車直接送去的。在這之前，縣知青辦和孵化廠聯合派人查看了地點環境，認為不錯，決定支助青年點仔雛兒一個月的飼料和建雞鴨棚舍的設備，還派了技術員作指導，把陡崗子青年點列為幫扶對象。他們這一次就送去了三千隻鴨崽兒和一千隻雞崽兒，還有五百隻鵝崽兒，秋後結賬，還不用我拿錢了。”

  ??“這可不錯，吳瑞友他們有活幹了。這麽多雞鴨養大了能不能賣出去？”

  ??“不要說這點玩意兒，就是有十倍二十倍都沒有問題。現在雞鴨蛋都是憑票供應，還常常斷供，如果高陽地區有十七八個養殖場就可以撕票了。”

  ??李桂蘭匆匆進來說道：“對不起，讓你們久等了。我大姑來了，我得陪她，去不了青溝子。我拿十塊錢你們捎給梁坤，我就這麽點意思。”

  ??金勇：“不用不用，不用拿錢，給他多少錢都拿去買酒了，聽我的沒錯。”

  ??李桂蘭：“那······那你們給我帶個好吧。”

  ??李桂蘭剛走，喬仁山進來說道：“菜弄妥了，可以走了。”

  ??金勇：“怎麽弄的？菜汁兒能不能淌出來呀？”

  ??“你放心吧，帶著這些飯菜就是去省城也保證淌不出來一滴菜汁兒。我打包掛自行車上了，咱們騎著走都沒問題。”

  ??金勇、喬仁山、陳孝宗、林耀華騎車直奔青溝子，半個小時左右來到青溝子生產隊。看見社員們在路邊的地塊鏟地，四個人停下來看了一陣，卻沒見到梁坤的影子，金勇問一位上了年紀的社員：“大爺，青年點的梁坤幹什麽去了？”

  ??大爺擦了一把汗說道：“可能在青年點。”

  ??“他怎麽不出來幹活？”

  ??“指望他幹活呀，除非毛驢上樹。這個青年點的人一個個都跟他學壞了，誰也管不了他們。點裏十三個人今早走了九個，現在是農忙的時候說走就走了。你問這些幹什麽？梁坤和你是什麽關係？”

  ??“我是他的朋友。他在隊裏除了不幹活，還幹了什麽壞事兒？”

  ??“大事兒倒是沒有，喝了酒就犯糊塗張嘴罵人，打過兩次架。你說他的父母知道了能怎麽想？生產隊是不是得擔責任？”

  ??“他腳上的泡是自己走的，和生產隊有什麽關係？謝謝大爺。”

  ??四人來到青年點，金勇首先進了屋子，看見四個青年正在玩撲克氣得臉色發青，伸手搶了梁坤手上的撲克牌撕得粉碎，指著梁坤的鼻子說道：“梁坤，我真沒想你是這副德行。”回頭又對喬仁山、陳孝宗、林耀華說道：“沒意思了，咱們回去吧。”

  ??梁坤急忙從炕上跳下來攔在門口說道：“金勇、金勇，你別生氣，怎麽回事兒你說吧。”

  ??“你讓我說什麽好？六、七十歲的老頭老太太在地裏頂著日頭鏟地，你們在屋裏打撲克，像話嗎？你們還有沒有點人味兒？”

  ??“我在這幹活兩頭不見日頭幹一天也掙不到三毛錢，有什麽用？上秋我領這些兄弟上山割條子兩天就摟回來了，用不著和他們一樣遭著罪受大累。”

  ??“你的意思那些社員都傻，都不如你精明，都不會割條子是不是？山是生產隊的，條子是社員的，你憑什麽割人家的條子？”金勇見他不說話了，繼續說道：“看看你在這兒都幹些什麽好事兒？喝了酒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耍酒瘋打人罵人，我問你，人家惹你了嗎？憑什麽打人罵人？你給我記住了，社員也是人！你要是在這兒再敢隨便打人，我就要替他們討個公道，到時候你可別說我翻臉不認人。行了，我不和你廢話，咱們走，馬上回去。”

  ??喬仁山：“梁坤，趕快跟金勇認個錯，尋思啥呀？”又對金勇說：“梁坤任性，就那麽個人，你也不是不知道，計較那麽多幹什麽？再說青年點的生活苦，他也不容易，你就少說點吧，讓他以後改過來就行了。”

  ??梁坤道：“金勇，以前我錯了，保證改過來，好好在隊裏幹活，我說到保證做到。”

  ??“這可是你說的，喬仁山、陳孝宗、林耀華也都聽見了，你說了就得給自己的話做主。”

  ??“保證做主，不信走著瞧。”

  ??喬仁山：“好了，這個話題就此打住。梁坤，俺四個餓了，到你這一畝三分地不打算給整點吃的嗎？”

  ??“整點吃的······鍋裏有菜餅子和菠菜湯。”

  ??喬仁山：“俺們好不容易來一趟就給菠菜湯喝呀？你等著，以後我也給你弄菠菜湯，愛喝不喝。”

  ??“那怎麽辦？真的什麽都沒有。你們等一會兒，我上小店看看有沒有罐頭拿兩個回來。”

  ??喬仁山笑道：“算了吧，我和你說笑呢，吃的喝的都帶來了。去多拿幾個碗和盤子來，洗幹淨點兒拿進來就行了。走，我幫你弄吧。”

  ??林耀華：“我也去。”

  ??另外的三個青年要走，金勇道：“你們別走了，都不是外人，一起吃吧。”

  ??其中一個青年說道：“怎麽能好意思白吃你們的東西呀？俺們三個上小店抬一箱啤酒得了。”

  ??“不用，俺們帶酒了。經營小店的是不是劉誌超？”

  ??“是他。這個人對下鄉青年不錯，挺憨厚的，青年點從店裏拿了不少貨，一直賒著，他從來不提要錢。奇怪的是社員欠他可就不行了，一分錢他都能攆到家裏去要。”

  ??“你們三個是從哪來的？咱們以前好像沒見過麵。”

  ??“俺們三個是從縣城下鄉的，我叫李祥，他叫柳賀春，那個是孟宜駿。”

  ??“我叫金勇，不是下鄉青年，是一個種地的農民，和他們是同學。”

  ??梁坤、喬仁山、林耀華等人在外屋忙了一陣才把吃的喝的端了進來，等大夥靠桌坐好之後梁坤拿過酒瓶說道：“我今天借花獻佛怎麽也得給金勇倒一杯，好讓他消消氣。李祥，你把另一瓶酒打開給他們倒，咱們什麽都沒有，多幹點活吧。”

  ??喬仁山笑道：“金勇這邊沒事兒，就怕你把握不好尺寸，回頭再打隊長騙酒喝，那俺們又得聽笑話了。”

  ??“得了得了，金勇正在氣頭上，你又把這事兒抖落出來了，不夠意思，你這叫落井下石。”

  ??“行啊，你下鄉有進步了，知道借花獻佛和落井下石了。”喬仁山拿起酒杯對李祥、柳賀春、孟宜駿說道：“來吧，酒菜雖然是俺們帶來的，可這裏是你們的家，你們是主人。咱們都別客氣，隨便吃，隨便吃。”

  ??大家吃喝一陣，梁坤對喬仁山說道：“看來我把事兒弄大發了，金勇到現在一句話都不說，是真生氣了。”

  ??“你以後盡量控製自己少喝點酒，遇事兒多動動腦筋，別再任性胡來就行了。”喬仁山又對金勇說道：“你得說兩句了，要不然梁坤咽不下飯菜了。”

  ??金勇：“梁坤，你怪我說呀？你連隊長都敢打，是無法無天。你這麽幹誰能放心？有句話叫‘兔子不吃窩邊草’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喬仁山誇你有進步，你能把這句話說明白，我什麽氣都消了。”

  ??“兔子的窩邊草是它自己的，什麽時候吃都行。”

  ??喬仁山笑道：“你就知道吃，是不是有點酒就更好了？告訴你吧，那句話是不能在自家門口做壞事、得罪人的意思。”

  ??陳孝宗：“也不能說梁坤說的全不對。還有一層意思就是窩邊有草可以很好地保護自己，不容易被發現。”

  ??喬仁山：“梁坤說的就是不對，已經說了‘不吃’了，哪有什麽時候吃都行的道理？”又對金勇說道：“用我的解釋合理吧？”

  ??金勇點點頭道：“梁坤，現在是農忙的時候，你就是裝模作樣也得裝兩天。不就幹點活嘛，年輕力壯的幹點活能咋的？你們有可能將來招工離開農村，俺們農民不得一輩又一輩撓壟溝嗎？咱們吃的糧食都是農民種的，咱們得感謝農民，尊重他們，不能欺負他們。你現在是生產隊的人，農忙的時候你不幹活玩撲克，誰看著不生氣？咱們把話說回來，不管以後怎麽樣，現在你就是農民，你已經走到了這一步，那你就得低頭彎腰下地幹活，說別的都是廢話。”

  ??“我聽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讓我在生產隊少喝酒多幹活不打架對吧？行，不就幹活嘛，我幹就是了。”

  ??喬仁山：“你可別三分鍾熱血，幹兩天又完了，把自己總結的三條忘得溜光。”

  ??陳孝宗：“你在這好好幹幾年，給社員留個好印象，到時候我給你想辦法招工回去。可你的名聲要是不好我就沒辦法了，如果沒有單位要你就怪不著別人，那時候可別說這些同學不幫你。”

  ??“我保證做到那三條，我可以發誓。”

  ??喬仁山：“發什麽誓？陳孝宗不是亂說話的人，你好好幹吧，興許提前讓你拔腿了。”

  ??梁坤：“好！我敬你們一杯。”他又對李祥、柳賀春、孟宜駿說道：“你們隨便吃，多吃。郭月盈她們幾個點兒背，今天有好吃的還都蹽了，這就怪不得咱們了。今天怎麽吵吵幹活也不能下地了，咱們喝酒吧。”

  ??李祥：“不知道你們的同學關係是怎麽處的，絕對不是一般。”

  ??梁坤：“你說的太對了，俺們都是五班的。從明天開始，咱們老老實實在隊裏幹活，誰不幹都不好使，這個事兒就這麽定了。”

  ??“隻要你打頭俺們保證都跟上，絕不當孬種。”

  ??金勇：“梁坤，你和那個劉誌超關係怎麽樣？還處得來嗎？”

  ??“還可以吧，見了麵點頭就過去了，沒什麽深交。他對下鄉青年可沒說的，確實不錯。不瞞你們說，我在他的店裏拿東西從來沒給過錢，他也從來沒跟我要過，我現在都不知道欠他多少錢了，反正他也沒有賬。”

  ??喬仁山笑道：“我相信，這種事你幹得出來。”

  ??梁坤：“這點酒沒夠著潮乎土，我去拿一箱啤酒，反正不用拿錢。”

  ??陳孝宗：“看看，你這是老老實實的態度嗎？能給人留下好印象嗎？是不是忘了那句什麽不吃窩邊草？你這就叫‘言而無信’。”

  ??喬仁山：“梁坤，‘言而無信’是什麽意思？”

  ??“你可別考我了，我不去拿啤酒行了吧？金勇，你喝沒喝好？”

  ??“行了，我喝這些就夠了。”又對喬仁山、陳孝宗、林耀華說道：“你們怎麽樣？差不多咱們走哇？”

  ??林耀華：“走吧，下午我還得去趟學校。”

  ??梁坤：“你們要走就走吧，反正這裏沒什麽好吃的，留也留不住你們。”

  ??金勇等人離開青年點路過小店，林耀華說口渴想喝汽水，梁坤想進店林耀華拉他一把說道：“你別拿了，我自己買。”

  ??金勇、喬仁山、陳孝宗互相看了看也都走了進去，林耀華買了汽水遞給每個人。金勇見到了塌鼻子劉誌超，從他的臉上已經看不到往日的戾氣。店內的一角有佛龕，裏麵供奉著如來坐佛，心想：“哼，他也迷信這一套，這又應該誰來管呢？”忽然，金勇看見佛龕旁邊有個熟悉的物件讓他怒火中燒，那就是嬸娘的銅蠟台。他放下汽水瓶二話沒說走進櫃台後麵伸手拿了蠟台。劉誌超問：“你這是幹什麽？”

  ??“幹什麽？這是我家的東西，現在物歸原主了。”金勇用蠟台砸碎了櫃台的玻璃，咬牙切齒地說道：“劉誌超，你給我聽好了，我和你有一筆舊賬還沒算，看在你供佛的份上饒了你，你就多燒幾柱香求佛主保佑你吧。”

  ??“這個蠟台是別人送給我的，和我沒關係。”

  ??“放屁！”金勇一把抓住劉誌超的衣領另一隻手舉起蠟台，但他還是把蠟台放了下來，因為他剛才說了看在供佛的份上饒了劉誌超。梁坤上前把金勇拉出來說道：“算了吧，劉叔現在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別難為他了，走，咱們走吧。”

  ??回來的路上，喬仁山問金勇：“你剛才說的蠟台，這東西是怎麽落到劉誌超手裏的？”

  ??“你忘了咱們追查水稻的事兒嗎？劉誌超帶人搜查我家的時候，不知道是哪個家夥順手牽羊拿走了這個東西又送給了劉誌超，今天我總算拿回來了。回去就得交給嬸娘，因為這是她從娘家帶來的古物。”

  ??“你還有一件古物是不是應該還給本人，也來個‘物歸原主’？”

  ??“‘物歸原主’？”

  ??“忘了嗎？你有一張畫放在我家呢。”

  ??“對了，那張畫是應該還給李桂蘭了。你打算怎麽對她說？”

  ??喬仁山笑道：“我就說是你偷回來的。”

  ??“你別說偷，可以說是我要回來的嘛，何必說那麽難聽。還給她可以，最好是勸她別放在家裏，以防不測。還有，要把我的那兩本書保存好，那是小學同學送給我的紀念品。”

  ??“沒問題，這些事兒我會處理好的。現在就剩個劉偉的青年點沒去，怎麽辦？什麽時候去？”

  ??“我去過兩趟，要去你們自己去吧。”

  ??“你什麽時候去過兩趟？我怎麽不知道？去的時候為什麽不通知我？”

  ??“聽說過楊繼武這個人吧？我和馬友德打了人家還請咱們吃飯，打出交情了。我去過他的家，劉偉他們的青年點離他家不遠。楊繼武在飯店請客的時候劉偉本想把你們三個都找來，我沒同意，所以你們沒吃上楊繼武設的酒席。有個事兒我忘說了，劉偉告訴我榆樹溝那個地方山菜很多，問你們下屬的飯店要不要，劉偉在那幫你們收購，他們可以增加一些收入。”

  ??陳孝宗：“這是個好事兒，你早點說就好了。山野菜有多少都要，特別是蕨菜、刺嫩芽、大葉芹、桔梗這些名菜越多越好。”

  ??“現在弄山菜正是大份子的時候。我看你們把各地青年點作為聯絡站，讓他們動員家庭婦女上山采集山野菜，定日子你們下去收購。這麽以來老百姓增加收入，你們擴大經營範圍，這可是兩全其美的好事兒。”

  ??陳孝宗對喬仁山說道：“山菜在咱這兒銷路不大，弄進城就像樣了，咱們就利用這個城鄉差別好好掙一筆錢。”

  ??喬仁山：“利用青年點建立購銷網是個好辦法，咱們春天收山菜，秋天收野果。還可以送貨下鄉搞商品兌換，他們需要什麽就送什麽，換他們手裏的山貨和廢舊物資，我看這是他們樂不得的事情。”

  ??陳孝宗：“回去抽時間咱們開個會，好好研究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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