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日子一天天過去，偌大的高陽鎮沒有演電影的消息，也不見黑頭到鎮裏來辦事，這讓金勇等人十分著急。直到正月二十三終於有了眉目，部隊俱樂部上映新片《多瑙河之波》，這個消息傳遍了高陽的每個角落。下午，吳瑞友來找金勇說道：“我看見青年點的羅濤了，他說黑頭要帶著十七個人來看電影。”

  ??“好哇，這回可不能放過他。走，咱們去通知馬友德、梁坤他們，每個人都得借自行車，晚飯後到林耀華家會齊。”

  ??當晚，金勇等八個人見了麵又合計了一陣行動計劃，然後騎自行車來到俱樂部。俱樂部周圍人山人海，十村八裏的人們趕到這裏都想看看這部名氣很大的外國片。吳瑞友見到黑頭後馬上通知了金勇等人，這些人分頭上前確認了這個“大名鼎鼎”的人物以及和他在一起的人。由於來的人太多，俱樂部直到十一點也沒有敞開大門，失望的人們漸漸散去。黑頭團夥也等不下去了，他們離開廣場走到俱樂部側麵的較暗的路上。金勇戴上口罩在前，梁坤和馬友德在他左右跟了上去。金勇推開後麵的人，走到黑頭身後伸手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在他回頭的一瞬間，揮起拳頭猛然砸向他的腮幫，幾乎同時又一腳把他踹倒在旁邊的水壕裏一腳接一腳踢他的頭，踢得他滿臉都是血，和黑頭一起來的人在發愣的時候還是被梁坤、馬友德打倒了兩個。此時傳來一聲尖利的口哨聲，這是劉偉發出有危險趕快撤離的信號，金勇、梁坤、馬友德、林耀華、劉偉等人迅速脫離現場，在喬仁山、陳孝宗等人策應下混入慌亂的人群中離開軍營騎自行車回了家。

  ??黑頭傷勢很重，住進了縣城醫院。派出所認為是北崴子青年點的人內外勾結打了黑頭，把他們弄到派出所進行調查，卻沒有找出“內奸”。但在調查過程中也有了收獲，查出來黑頭團夥的很多惡行，便將其中的骨幹分子也都過了堂，警告他們如果繼續組團作惡必將嚴懲。吳瑞友提出申請要求轉點，沒等黑頭出院，在陳孝宗的幫助下順利轉到了陡崗子村青年點。

  ??金勇一直為這件事擔心，害怕被查出來連累這麽多的朋友，所以和梁坤、馬友德、林耀華等人不見麵，個個守口如瓶，和任何人都不談論這件事。這樣又過了一個多月，金勇見黑頭的事情沒什麽動靜，漸漸放了心。

  ??春季征兵馬友德報了名，經過政審和體檢合格後發了軍服。金勇看在眼裏喜在心上，卻又有失落感，不僅是因為好友的離開更是為自己感到委屈。馬友德臨行前的頭一天，家裏請客放了兩桌酒席，一桌在上屋，就座的是薑隊長、趙隊長、袁大炮和金勇叔叔等長輩，馬叔陪他們喝酒，另一桌放在下屋，都是馬友德和他的好友。酒過三巡之後馬友德說道：“我去了部隊馬上給你們寫信，你們也得給我回信，有什麽好事兒別忘了告訴我一聲，讓我也高興高興。”

  ??金勇：“什麽信不信的，你在部隊安心幹吧，用不著尋思這邊的事兒。我最想當兵可就是去不了，你當了兵就算實現了我的願望，就得為我爭口氣。”

  ??梁坤：“我也想當兵，可是俺們大隊隻有四個名額，報名當兵的卻有三十八個，他們說下鄉青年有機會招工，求俺們別報名，弄得俺們沒招兒。可這招工是猴年馬月是事情，俺們在青年點真是度日如年哪。”

  ??馬友德：“你們下鄉青年招工是早晚的事兒，別著急，隻要好好幹就行。”

  ??梁坤：“拉倒吧，我這輩子就這樣了，混吧。”

  ??陳孝宗：“你可不能瞎胡鬧，到時候真的要招工了，你因為一些審核條件不合格回不來真就得後悔一輩子。”

  ??“我這樣的能有希望招工啊？有這個希望就不用下鄉了。”

  ??“那是兩回事兒。你好好幹幾年，真要是回不來咱們再想別的辦法。”

  ??金勇：“陳孝宗說的有一定道理，你們三個下鄉的就按他說的做吧。這段時間你們聽沒聽說黑頭有什麽動靜？”

  ??梁坤：“我可是什麽都沒聽著，可我估計黑頭挨了揍肯定老實了。”

  ??劉偉：“我問過羅濤了，他說黑頭老實多了，傷好後再也沒打架，也不敢隨便來電影了，就像變了個人。”

  ??吳瑞友：“我現在不受氣多虧了你們，真的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梁坤：“不知道就別說，咱們之間不管誰為誰幹了什麽都是應該的。”

  ??吳瑞友：“都說好虎架不住一群狼，你們幾個膽子也夠大的，黑頭他們是十八個人，你們不害怕嗎？”

  ??梁坤：“害怕什麽？別說他們十八個人，就是一百零八個人該揍也得揍，耗子再多也得喂貓。”

  ??金勇：“你少說大話。當時俱樂部周圍人多，黑頭他們不敢還手的原因是因為不知道咱們有多少人，假設在空曠的地方試試，咱們不挨揍就怪了。”

  ??馬友德：“你出手夠快的，三下五除二就把黑頭放倒了，梁坤手法也行，我慢了點兒。”

  ??“我隻想收拾黑頭，你們倆保護我就行了，你們怎麽動手了？”

  ??梁坤：“我旁邊的高個子奔你去了，再不動手你就得吃虧。”

  ??馬友德：“我當時是看眼前的一個人不順眼，看你們倆動手我就不能閑著了。咱們練格鬥還是有點用，金勇打黑頭的辦法就是格鬥的招式，又快又狠一下子解決問題。”

  ??馬友德：“當然有用了，這叫一分耕耘一分收獲，練了就比不練強。”

  ??劉偉：“打架終究不是什麽好事兒，能避免就得盡量避免。哎，我還有個事兒得說一下，楊繼武想見金勇和馬友德，可是馬友德明天要走了，金勇能見他嗎？”

  ??金勇：“他想幹什麽？”

  ??“他想和解。想在東升飯店擺了一桌酒席請你們倆喝酒。我尋思一桌酒席人少了沒意思，除了馬友德，其餘的都參加得了。”

  ??“不能都參加。陳孝宗、喬仁山和林耀華身份不同了，盡可能不參與這種事兒，其他的人還可以。楊繼武說沒說哪天請客？”

  ??“他說什麽時候都行，我隻要給他信兒，他馬上就來。”

  ??“他是真心實意想和咱們和解嗎？這一段時間對你這麽樣？”

  ??“可以說很好。你想想，他為了求我辦這件事兒，把自己家的大公雞送給我了，這不明擺著嘛。”

  ??“好吧，那就按他的意思辦，我倒要看看他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以後找個機會你們倆一塊來。”

  ??“不能等以後，他已經急得不行了。既然你同意見他，明天送馬友德上車後我就通知楊繼武後天來。”

  ??“行。梁坤和吳瑞友就得多喝一頓酒了，後天你們倆加上我和劉偉一起見楊繼武。”

  ??送走馬友德的第二天，金勇和吳瑞友、梁坤按照約定好的時間上午九點來到東升飯店門口，劉偉從店裏走出來說道：“你們真是按點來的呀，一分都不差。楊繼武早就來了，趕快進去吧。”

  ??楊繼武從店裏迎了出來，對金勇說道：“黑五哥，咱們這是第二次見麵了。”

  ??“你的記性不錯。今天請我來是什麽意思？不可能就是吃頓飯這麽簡單吧？再說你也沒有請我吃飯的必要哇。”

  ??“除了想和你交個朋友以外，別的什麽意思都沒有。”

  ??“我不答應呢？”

  ??“我尋思你會答應的，我打聽了，你喜歡交朋友，也有不少朋友，多一個朋友多一條路。再說你還得顧及劉偉的麵子嘛。”

  ??“你這是拿他威脅我嗎？”

  ??“黑五哥，你就是借我個虎膽也不敢威脅你呀，我是真心實意想和你交朋友。進屋吧，酒菜已經備齊了，咱們邊吃邊聊。”

  ??金勇等人走進飯店到小間裏坐了下來，楊繼武給每人倒了一杯酒，說道：“今天黑五哥能到場就是給了我天大的麵子，我先幹為敬。”他說著拿起了酒杯，金勇按下他的杯子說道：“你不能一口幹，要喝咱們一起喝，慢慢喝。”

  ??“那就聽黑五哥的，咱們慢慢喝。”

  ??金勇：“這是因為我的酒量有限，一杯酒一口喝不下去。”他拿起酒杯又說道：“來吧，既然楊老弟給咱們這麽大的麵子就得喝點了，咱們能喝多少就喝多少。”

  ??“吃菜，都吃菜。”楊繼武喝了酒之後夾了一塊肉放在金勇裏的碟子又說道：“以前我是有眼無珠，稀裏糊塗就得罪了黑五哥。我看把‘黑’字去掉叫五哥得了。”

  ??金勇笑了一笑說道：“你再往上抬一點兒，直接叫二哥就更好了。”

  ??“好，以後我就叫你二哥了，希望以後二哥在地麵上多多關照一下小弟。”

  ??金勇鼻子裏輕輕哼了一聲說道：“現在說不上誰照顧誰呢。不過你想叫我二哥，那我就的說兩句。咱們交朋友可不是拉幫結夥搞打架鬥毆那一套，現在不興這個，你就是想搞也不行。我讚成你剛才在門口說的話，‘多一個朋友多一條路’，咱們就朝著這個路子走。咱們要互相照顧，互通有無，誰有困難就拉一把，盡可能把自己的生活搞得好一點兒，你看我說的對不對？”

  ??“二哥說的對，我以前想的就沒這麽細，怎麽樂就怎麽來。”

  ??“找樂子不是不對，誰都想過快樂的日子，可咱們不能把自己的快樂強加在別人的痛苦之上。比如說你無緣無故地打了人，你覺得自己在眾人麵前顯示出了威風，精神上得到了滿足，可那個挨打的人會怎麽想？更重要的是那些旁觀的人會怎麽想？有些人可能怕你，可大部分人會鄙視你，認為你品行不端，會離你越來越遠，結果你把自己孤立起來了，那你還怎麽混？所以說咱們永遠不能欺負人，什麽樣的人都不能欺負。就說你吧，那次你到園藝四隊就是屬於惹是生非欺負人了，這不好，以後無論如何都不能做這種事兒。今天你能來找我挺高興，這頓飯錢算我的也沒問題，我想以後咱們有可能會成為好朋友，就像你說的那樣，我喜歡交朋友。”

  ??“二哥，從今往後咱們就是最好的朋友，在座的同樣都是我的好朋友，以後咱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好哇，從現在起咱們就是好兄弟。”金勇把梁坤、吳瑞友給他做了介紹，又說：“劉偉也許對你說了，那個馬友德當了兵昨天走了，他也很想和你交朋友。咱倆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我讓你吃了苦頭，下手狠了一點兒，這是我的不對，我向你道歉。”

  ??“二哥這麽說就見外了，都說不打不相識，打架也是一種緣分。上次那件事全是我的錯，我接受了教訓，再也不敢胡鬧了，劉偉可以作證。”楊繼武拿起酒杯又說：“來，因為打架咱們能夠成為朋友，咱們一起喝一口。”

  ??“好！我喜歡你這的朋友。”金勇喝了酒問他：“你沒報名參軍嗎？”

  ??“我報名了，可是想參軍的人太多，政審的時候把我刷下來了，說我愛惹事打架，表現不好。”

  ??金勇笑道：“我看沒冤枉你，以後就得注意了，爭取下一次報名參軍。”

  ??“二哥，我確實被冤枉了一次。你們隊裏的那個侯海平挨了打，就說是我幹的，把我弄派出所過了堂，可我真的沒打侯海平。”

  ??“當時凡是和侯海平有關連的人都弄去過了堂，那天晚上我和馬友德鍘草，也被過了堂。”

  ??“你住在園藝四隊，知不知道是誰打了侯海平？”

  ??“誰打的我可不知道，聽說侯海平在搞運動的時候打傷過一些人，是不是這些人的報複就不好說了。按道理你到這來俺們應該請你吃飯，這頓飯我結賬吧。”

  ??“不，不行。必須我結賬。”

  ??“那好，下次來就是我的事兒了。”

  ??楊繼武是個性情中人，和金勇等人結交之後再也沒有像以前那樣惹事生非，他原來的那些狐朋狗友也都規矩了很多。在榆樹溝，他對劉偉嗬護有加，成了一對最好的朋友。有一天他和劉偉給金勇家送來滿滿一掛馬車的大柴，大柴裏還夾藏了做家具的上好木料。金勇無以回報，讓嬸娘做飯和他倆喝酒，還把舅舅家剛送來的二十斤大米交給了楊繼武，然後和他們一起去了榆樹溝住了一夜。因為有了楊繼武的關照，金勇和他哥哥到榆樹溝打柴暢通無阻，有時候還可以把卡子沒收的大柴直接拉回家。後來楊繼武應征入伍，成了一名軍人。金勇在他走的前兩天，特地在東升飯店為他準備了一桌酒菜，但這次找了陳孝宗、喬仁山和林耀華作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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