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五·一’匯演之前，侯海平請來了臨海市裏的舞蹈老師給文藝演出隊作指導，文藝隊經過一個多月的緊張訓練，排練出了五個不亞於專業舞蹈隊的節目。他們參加匯演之前利用晚上的時間在生產隊大院給社員們演了一場，得到了社員們的好評。都說人逢喜事精神爽，侯海平的態度也有了很大的轉變，板著的麵孔總算有了一點笑容，不再幹涉趙隊長他們繼續到土產公司裝卸車的事情，也不在社員大會上長篇大論，好像有了一點人情味。不過社員們在背後對他有一些很不好的議論，說他的作風有問題。

  ??人勤地不懶，莊稼拔節上長。大田組的社員們扛起了鋤頭，來到地裏‘鋤禾上下午，汗滴禾下土’。鋤禾到了金勇曾經住過的老房子附近，雖然是在山坡但離隊部算是最近的地塊。休息的時候，金勇、馬友德、杜蘭芳和吳玉芝坐在地頭聊天，他們聽到了從隊部傳來的歌聲。吳玉芝問：“你們聽出來誰在唱歌嗎？”

  ??馬友德：“除了侯代表的寶貝田迎春還能有誰。”

  ??“這才幾天，怎麽能成了他的寶貝了？”

  ??“白天晚上在一起能不是寶貝嘛，我看還不是一般的寶貝了。”

  ??“你不能瞎說，白天在一起很正常啊，誰看見他們倆晚上在一起了？”

  ??金勇：“吳玉芝說的對，這種事兒可不能瞎說。”

  ??吳玉芝：“他們晚上練節目練到九、十點鍾很正常，用不著大驚小怪。”

  ??馬友德：“你呀，心裏比誰都清楚裝糊塗。練節目練到九、十點鍾以後呢？都回家了嗎？喂牲口的老李頭半夜起來給牲口填料，看財務室亮著燈，以為侯代表忘了關燈，想去說一聲，從窗戶縫往裏看一眼把他嚇一跳，這家夥，練節目練到炕上了，下了這麽大功夫，不得第一可就怪了。哼，以前我就說和姓侯的在一起混準沒好事兒，現在怎麽樣？是不是有吃虧的了？”

  ??吳玉芝：“這我可不知道，你別和我說這事兒，我也聽不明白。”

  ??金勇笑道：“看你的膽子也就芝麻粒兒那麽大。你別怕，今天咱們說的話要是傳出去就是俺倆的事兒，和你沒關係，行吧？”

  ??杜蘭芳：“不就是說侯代表和田迎春的事嘛，這算什麽了不得的事兒？兩人都願意誰管得著？田迎春要是能嫁給侯海平是好事兒，那她可以進城了。”

  ??金勇：“可是聽說的不是田迎春一個，能說都願意嫁給他嗎？那姓侯的可以娶幾個老婆？”

  ??“你那隻是聽說。我現在和你較真兒，你說侯海平除了田迎春還和誰有事兒？你是不是像老李頭一樣親眼看見的？你敢說嗎？”

  ??金勇撓撓頭說：“可也是，這事兒還就不能亂說呢。”

  ??“我現在倒是羨慕她們了，在鎮裏匯演得了農村組第一名，七·一要到縣裏演出了，不管怎麽說侯代表還是有兩下子。”

  ??說曹操曹操到。誰也沒有料到這時候侯海平和田迎春竟然來到他們麵前，侯海平帶著笑容首先說道：“喲，都在休息呢，正好咱們一起嘮嘮。現在咱們的文藝演出隊個個表現得都不錯，參加鎮裏匯演得了第一，我認為這僅僅是開始，參加縣裏比賽如果拿了名次就可以到市裏演出了。農村去的演員有個機會，市裏的各大廠礦企業要在這些人當中挑選文藝骨幹，誰要是被選中了誰就得帶戶口進城，那就不用種地了，家裏也借了光。我呢，要擴大文藝演出隊不能放過這樣的好機會，絕不能把這扇門關死了。誰要是想參加文藝隊就到我那報個名。杜蘭芳，都說你唱歌唱得好，應該參加文藝隊，以前我就想和你好好談談，可你不想幹，現在擴招可是最後機會，可不能輕易放過呀。你唱一首怎麽樣？如果確實唱得好，下午就到文藝隊。”

  ??杜蘭芳麵無表情冷冷說道：“我不會唱。”

  ??田迎春：“你就唱一首吧，好長時間沒聽見你唱歌了，算我求你了。”

  ??“我嗓子疼，疼好幾天了，唱不了。”

  ??侯海平覺得下不來台了，就想創造一個台階挽回麵子。他對金勇說道：“我聽說你摔跤有兩下子，不過你們這個地方小，沒有高手，你學不到真正的技巧。我也喜歡摔跤，多少通點路子，我教你幾招怎麽樣？”

  ??金勇站起來說：“這個我願意學，你建立摔跤隊我保證參加，你說怎麽摔吧。”

  ??“我先看看你會什麽。這樣吧，咱們先平摔，你有什麽招數就都使出來，不用讓著我。我知道你們農村摔跤就是支馬架，又叫支黃瓜架，咱們先來這個怎麽樣？”

  ??“行，我聽你的。”

  ??兩人找了一處草灘雙手把握對方的胳臂支起了架子，隻見金勇右手抓緊侯海平的胳臂，左手抽回把對方的手臂壓下去稍微彎腰伸手抓住對方的褲帶一叫力，侯海平的兩隻腳離了地，接著又稀裏糊塗躺在地上。

  ??侯海平起身說道：“不錯不錯，你這一手很管用，咱們再來。”

  ??第二次支馬架金勇沒急著使招，隻是緊緊抓住侯海平的手臂嚴防死守，隨著對方的腳步左蹦右跳，最後覺得他沒什麽特別的招數就下了功夫，雙手一用力侯海平立刻老實了許多，左手又打落他的手臂，右手抓他肩膀往旁一甩，用右腳尖一勾，將他摔個仰八叉。金勇把他扶起來說道：“對不起對不起，又把你摔倒了。你也得用招兒，別老是讓著我，那我就學不到你的高招了。我最近學了一招兒叫張果老倒騎驢，咱倆還要摔的話，我想試試，方法是你從背後摟著我的腰。”

  ??侯海平小眼睛嘰裏咕嚕轉了兩轉答應下來。金勇站直了身子讓他從後麵抱腰，接著分開雙腿彎腰伸手抓住侯海平的褲腿用力向前一拉，然後朝後坐下去，坐在侯海平的身上。沒想到侯海平的身下有塊小石頭，硌得他叫了起來。金勇又把他扶起來說：“侯代表，實在對不起了，弄疼你了。”說著一腳踢飛了那塊小石頭。

  ??“沒關係。我沒想到你的力氣這麽大，除了我一般人真的受不了。我看了，你可以一招製敵，上去就掐住對方的胳膊，使勁掐，讓他手疼胳膊麻，那他就有什麽能耐都用不上了。”

  ??“這回我懂了，以後就用這個辦法。”

  ??“好了，我回去了，你們幹活吧。”

  ??侯海平下坡了，是田迎春扶著他下坡的，金勇從他走路的樣子看出剛才的那塊小石頭真的硌疼了他。

  ??“你怎麽也得給他留點麵子呀。”一直在旁邊看熱鬧的馬友德說道。

  ??“你應該讓他給我哥留點麵子。看我哥在土產公司掙了兩個錢就紅眼了，叔叔和兩個隊長怎麽和他商量都不行，非得回來不可。今天杜蘭芳沒給他麵子，那我也不能給他留麵子，他要是有能耐把我摔倒好了，那我可以學學他的招數。”

  ??“他能不能報複你？”

  ??“怎麽報複？動手打架他不行，把我抓起來的條件還不夠，還有什麽辦法？開會批鬥我嗎？那也得安個罪名吧？”

  ??晚上，喬仁山、梁坤、陳孝宗、劉偉、林耀華、吳瑞友六個同學來到金勇家，喬仁山道：“現在的生產隊都辦成了紅色大學校，你現在是積極分子吧？是不是在大學校裏又當了班長？”

  ??“你這是什麽意思？我怎麽能當班長？”

  ??“因為你太積極了，俺們見到你很難，是不是把俺們都忘了？”

  ??金勇笑了笑說道：“班長就不尋思了，不算劣跡生就行。我和馬友德叨咕你們好長時間沒來，以為你們怕耽誤俺倆休息呢。在隊裏上班確實累，時間還緊，像以前那麽溜溜達達就不可能了。你算吧，早晨四點到六點半打早班，七點半到晚上看不見是白班，中午休息一個半小時，就這樣有急活還得加夜班。現在我是農民了，就得當好農民不能隨便溜達了。有一點你們放心，我忘了誰也不能忘了你們，以為咱們是最好的朋友，大概我這一輩子最好的時光就是咱們在一起的時候了。我尋思了，一個人要是沒有朋友，那就別想在社會站住腳跟，連人都算不上。”““你這個人喜歡交朋友，在哪也不會缺朋友。就怕你有了新朋忘了老友，何瞎子掰苞米掰一棒扔一棒，不過你的手裏肯定還握著一棒。”

  ??金勇又笑道：“你說對了，我手裏就剩一棒了。我天天就和馬友德在一起，起早貪黑，幾乎是形影不離了。今晚他不知道你們來，不然他就蹦高來了。”

  ??梁坤：“我去把他找來得了。”

  ??“別去找了，沒什麽事兒就算了。今天拎了一天鋤頭，手麻胳膊酸，我估計這時候他躺下了。俺倆是天天幹活沒什麽嘮頭，說說你們的事兒，學校怎麽樣？現在能上課嗎？”

  ??喬仁山：“不上課就是玩。玩出花樣了，天天練節目排樣板戲，弄得挺熱鬧。班級的人走了一半多，原來的八個班並成三個班。”

  ??梁坤：“天天練節目練節目，煩死了。你不知道，現在什麽人都能當演員了，就楊玉春那個破鑼嗓門也能上台唱歌了。”

  ??林耀華：“你可別那麽說，她唱歌還別有一番風味呢，有不少人就喜歡聽她唱歌，你說怪不怪？”

  ??金勇問林耀華：“你在小學怎麽樣？我聽說當了班主任，小學生不好帶呀。”

  ??“還可以。小孩子天真活潑，和他們在一起也有一定的樂趣。”

  ??“你大爺在部隊是老革命幹部，你去找他當兵不行嗎？”

  ??“找他可白費，走後門的事兒想都不用想。”

  ??梁坤問金勇：“你在生產隊有沒有欺負你的人？有的話俺們收拾他。”

  ??“生產隊裏都是貧下中農革命同誌你收拾誰呀？你要是這麽說就得收拾你了。咱們永遠不欺負人，就是要飯的也不能欺負，除非他瘋了想欺負咱們。”

  ??喬仁山：“現在各單位都要成立革命委員會，恢複以前的管理機構，結束混亂的局麵，社會生活慢慢走上了正軌，咱們可不能再打架意氣用事了。”

  ??金勇：“成立革委會的事兒我知道，那個民兵指揮部還有沒有了？”

  ??陳孝宗：“民兵指揮部撤消了，那幫人解散了，張誌強調到派出所。”

  ??金勇：“這還不錯，不管怎麽樣他還能到派出所工作。要是全麵恢複以前的局麵，那你們也許有機會上高中了。”

  ??梁坤：“要是能上高中不光是俺們，也得包括你呀。”

  ??金勇搖搖頭道：“我就不尋思了，在家種地當個好農民就不錯了。”

  ??劉偉問金勇：“你現在還練拳嗎？”

  ??“練哪。說是練，不過是隔三叉五比劃那麽兩下子，和以前比差遠了。”

  ??梁坤：“現在的時間不抗混，變化也快，這才幾天功夫，咱們這些人就有兩個當了農民，一個當老師，剩下的還會怎麽樣就不好說了。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就像在學校那樣，咱們天天在一起呀。”

  ??“那你就別尋思了，咱們這些人早晚都得各奔東西，現在能聚一起就得好好珍惜，以後這都是最好的回憶。”喬仁山起身又說道：“就這樣吧，咱們天天玩，金勇明天還得下地幹活，可別飽漢不知餓漢饑，咱們走吧。”

  ??他們走了，金勇還在想著喬仁山說的話‘各奔東西、最好的回憶’，心裏有了一種失落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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