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住在嵐溪市的二姑來了，她是從雙河的婆家回來路過這裏的，還給金勇捎來了一封信。嬸娘買了菜，還把大姑找來一起吃飯，隻是沒想到自己勞心費力的張羅結果卻是姐弟間不愉快的爭吵。叔叔從收購站回來洗臉的時候二姑在旁邊說道：“剛才我聽金勇說你們得了五十元獎金，他還說你和金浩都在土產公司幹活掙了很多錢，掙的錢也不用交隊裏換工分，現在這樣的事兒很少，幾乎是不可能的，你們隊的隊長膽子真不小，一般生產隊的隊長就不敢這麽幹了。”

  ??“這有什麽不敢幹的？生產隊用俺們弄來的合同每天掙了很多錢，隊長也沒把這些錢揣在自己兜裏，誰能說他幹得不對？”

  ??“這麽看來你家的情況要比以前強多了，以後的日子會越來越好，那我也不用擔心了。”

  ??“你擔心？你擔過什麽心？大哥去世後你管過三個侄什麽事兒？”

  ??“我對他們關心不夠是事實，可我天天上班沒有時間，這也是事實。”

  ??“對，你沒有時間，誰都會這麽說。可你當初是怎麽說的？你說‘齊心協力供他們念書’，你給說的話做主了嗎？好聽的誰都會說，那得看和誰說！”

  ??大姑過來對叔叔說道：“好了好了，你二姐也有她的難處，你得體諒她的苦衷。事兒都過去了，現在不管怎麽說日子比以前好了很多，你就別計較了。”

  ??“是我計較嗎？你看他們兩口子出的什麽事兒？金勇到他們家看了個把月孩子，回來的時候就給了一塊四毛錢的路費，你給他一塊四幹什麽？就讓他走著回來多好？那一塊四也是錢哪，應該留著過你們的小日子呀。”

  ??二姑哭了，嬸娘含著淚推了叔叔一把又說道：“別說了，別說了，說起來沒完了呢。二姐在家說了不算，你別屈了二姐。”

  ??在外屋燒火的金勇聽到這裏也覺得心裏不好受，見鍋裏的水開了，就把灶門前麵收拾一下，然後進了西下屋，把二姑捎來的信拿了出來，見信封沒寫字，封口處還畫了道道，知道這樣可以使收信人看出信封是否在途中被打開過。二姑沒有告訴他寄信人的名字，說寫信的人讓他自己猜。金勇在嵐溪認識的人除了二姑一家，就是寧雪和劉老師還有廣場上的那些老人，那些老人是不會和他開這種玩笑的，劉老師也不可能這麽做，唯一可能的就是寧雪，“小丫頭片子，搞什麽玄虛。”

  ??金勇撕開信封拿出信紙展開看見上麵寫道：親愛的金勇，你好嗎？我真的十分想你。不知道你現在過得怎麽樣，是不是像我們在一起的時候那樣快樂。在公園那個美妙的夜晚，我們一起逛公園，一起看城市的美景，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這樣的機會。我很想念你，天天都在想念，希望你早一天來到嵐溪見麵。我不多說了，要把話留著見麵再說。你現在知道我是誰了吧？那我就不寫名字了，可我還有一個名字可以告訴你，就叫想你。

  ??金勇又看了一遍心想：“這丫頭的書是怎麽念的，寫封信亂七八糟的也沒個譜兒，看兩遍也不知道她說的是什麽意思。”

  ??嬸娘過來找他：“上那屋吃飯。”

  ??“哥哥、弟弟沒回來呢。”

  ??“你哥去趙隊長家吃飯了，你弟弟上自習課結束後才能回來。”

  ??金勇走進上屋，看見兩個姑姑和叔叔已經拿起了筷子，有說有笑的樣子看不出吵過架的痕跡。二姑對他說道：“快點上來吃飯，再不吃都要涼了。永哲就想跟來找你玩，可我帶的東西多，沒法帶他來，就把他留在家裏讓樓下的寧雪照看一下，早晨送到幼兒園晚上接回來就妥了。你現在幹什麽？”

  ??“我現在算是半拉社員，有時候到生產隊幹點輕快活。”

  ??“老三怎麽還不回來？他學習成績怎麽樣？”

  ??叔叔：“不算太好，跟老二比差遠了。”

  ??嬸娘：“他天天都是帶點吃的上完自習課回來吃飯，再有半個小時就回來了。”

  ??大姑：“老二畫畫有兩下子，妹妹有時間看看吧。”

  ??“我看過了，確實不錯，這要是遇到好的老師就會有很大的進步，就怕高陽沒有高水平的老師。”

  ??金勇聽見外麵有動靜，聽出是梁坤發出的暗號，他放下碗筷起身說道：“二姑來一趟不容易，多住兩天吧。我吃飽了。來了幾個同學，我出去看看。”他說完走出房門，看見梁坤、劉偉、林耀華、喬仁山站在院子裏，“你們進屋呀，下屋沒人。”

  ??喬仁山：“你家有客人，咱們不便打攪。你吃沒吃完飯？要是吃完了咱們就上馬友德家。”

  ??“那也行，你們稍等。”金勇回身告訴在外屋盛菜的嬸娘說要和同學去玩一會兒回來，然後轉身走了出來。喬仁山說：“幾天不見麵你就穿上了新衣服，是不是花賣條子錢買的？”

  ??金勇笑道：“我穿了件新衣服你就感到奇怪，按你的意思我應該天天穿舊的是不是？”

  ??“那倒不是。你過年的時候沒穿新衣服，去攀山也沒穿，今天是什麽日子？你過生日嗎？”

  ??“我生日早就過去了，今天就是平常日子。這件衣服年前就買了，一直沒舍得穿，今天換洗衣服就拿出來穿了，實在對不起，嚇著你了。”金勇說完笑了起來。

  ??林耀華：“不一定是花了賣條子錢，他家和馬友德家都得了五十元獎勵。”

  ??“這時候還有發現金獎勵的嗎？誰給的獎勵？五十元可不是小數。”

  ??“生產隊給的呀，你以為誰給的？”

  ??“嗬，你們生產隊行啊，還獎勵現金，這可是新鮮事兒。”

  ??梁坤：“天上掉餡餅了，你撈不著。走哇，在這嘮個什麽勁？不打算去馬友德家了？”

  ??劉偉：“梁大人發話了，咱們趕快走吧。”

  ??一行人來到馬家後院，金勇道：“來，咱們每人先打五十下沙袋。”

  ??馬友德：“咱倆今早打過五十了，還用打嗎？”

  ??“你可以不打，我還得來五十下。我先來，你們數著。”金勇上前，雙拳並舉一口氣打了七十多下才罷手。他甩了甩兩條胳膊說：“喬仁山、梁坤、劉偉、林耀華你們一起打，自己查數，不想查就打到打不動為止。”

  ??喬仁山、梁坤、劉偉、林耀華四人上前學著金勇的樣子擊打沙袋，喬仁山打了二十多下就敗下陣來，對金勇說道：“不行啊，我現在打不了五十下，手疼太疼了。”

  ??馬友德：“金勇說了，不想查數就打到打不動為止，你沒犯規。”

  ??“犯不犯規是小事兒，關鍵是我下功夫練，和你們比差遠了。去攀山的時候要不是你們幾個學了格鬥，咱們這些人肯定吃大虧。都說為朋友兩肋插刀，有難同當，有福同享，那樣的場合我卻隻能在旁邊賣呆看熱鬧，想想就覺得丟臉。一個男人不敢說有文韜武略，起碼應該具備文攻武衛的本事。以後我有時間就過來和你們一起練格鬥，你們都是我的師傅。金勇，這一百斤的啞鈴能不能舉起來？”

  ??“沒問題，梁坤、馬友德也沒問題。”

  ??“咳，我確實是落後了。”

  ??馬友德：“你別灰心，當不了趙雲你可以當諸葛亮嘛，很多事情都靠你拿主意呢。”

  ??金勇：“其實咱們在攀山遇到賀老二這樣的人是極其個別現象，我估計不會再有第二次。咱們在這搞的這些沙袋、單雙杠、啞鈴是為了鍛煉身體，不是為了與人打鬥，不能朝打架的方向發展。”

  ??“不管怎麽說你們都比我強，個個都是鋼筋鐵骨了，可我還是個稻草人。我再去打兩下子。”喬仁山說著朝沙袋走去。

  ??“你輕點打，要不然你的手更疼，夜裏睡不著覺了。”金勇又問劉偉：“那個劉誌超現在怎麽樣了？”

  ??“還在醫院裏趴著呢，你怎麽想起來他了？”

  ??“沒有了劉誌超，高陽鎮反倒平靜了許多，民兵指揮部也沒了什麽動靜，你說這有沒有意思？”

  ??“你的意思劉誌超是高陽鎮的禍根，一條魚腥了一鍋湯對吧？”

  ??“他不一定有那麽大的能耐，不過呢，一條魚腥一鍋湯的現象還是存在的。”

  ??“頂替他當上民兵指揮部二把手的是張誌強，原來是你們四隊的隊長。這個人和劉誌超不一樣，從來不動手打人，有點好名聲。有的人他對劉誌超的案子好像不當回事兒。現在劉誌超的案子有個新的說法，說劉誌超以前打過到高陽鎮辦事的臨海市增壓器材廠副廠長，這一下惹了禍，工廠一下子來了一百多人提著棍棒要把劉誌超弄到市裏去，指揮部的一把手曾海濤找了一些老幹部出麵賠禮道歉總算把他們打發回家了。現在的說法是臨海那邊來人襲擊了劉誌超，說是說，還是沒有確鑿的證據。”

  ??“看樣子是誰打了劉誌超就算整不明白了。”

  ??“曾海濤是個老好人，方方麵麵都不得罪。張誌強很精明，不像劉誌超那樣魯莽。他上台就把民兵組織機構做了調整，名聲不好的人都被撤換下來了，還立了規矩絕不允許打人，這樣以來，張誌強給大夥留下了好印象，都認為他的工作能力比劉誌超強。”

  ??金勇忽然想起一件事，覺得應當給寧雪寫封回信，他說：“你們練吧，我得回家讓二姑為我辦點事兒。”說完馬上回到家裏。上屋已經熄燈，他悄悄進了下屋開了燈，看見弟弟已經睡了，哥哥還沒回來，就在自己的小木箱裏找出紙和筆，寫了“親愛的朋友”五個字，他忽然覺得用親愛的稱呼一個女孩不合適，改寫成朋友你好，此時腦海裏忽然出現了寧雪，她那白裏透紅的臉蛋，她的小嘴唇，她那明亮清澈的大眼睛······“我這是怎麽了？想到什麽地方去了？她是城裏人……”他換了一張紙寫道：“朋友你好：我十分感謝你對我的幫助，在公園裏沒有你我會迷路的，我也同樣想念那一段美好的時光。我從嵐溪回來以後，和七個同學登上了高高的大黑山，（都是男生，是從小在一起的好朋友）實現了小時候的夢想。奶奶在世的時候說過山上住著神仙，一口井裏拴著妖怪。我們登上山頂沒有見到神仙，隻看見傳說中的那口井，井裏有鐵鏈但沒有妖怪。我還和七個同學上白石嶺割條子（就是用來編蘋果籠子的那種條子）賣了六十二元二角五分錢，有了錢我們到攀山鎮的長城飯店吃了一頓大餐。我們八個人處得很好，經常在一起鍛煉身體，在朋友家後院立了單杠、雙杠，還在樹上掛了沙袋，堅持鍛煉好多年了。我犯了一個錯誤，弄丟了生產隊的水稻，後來靠朋友的幫助又把水稻找回來了，這說明朋友很重要，每個人離不開朋友。總之，我們一切都很好。我雖然想去嵐溪見你，可我現在算是生產隊的半拉社員，要聽隊長的話不能隨便亂走，所以暫時去不了嵐溪，沒有特殊情況也不能給二姑家添麻煩。好了，不多寫了，十分感謝你還在掛念我，盡管我是農村人還不小看我，從心裏感謝你，希望你就像我們在一起的時候那樣快樂著。你知道我是誰我也不寫名了。”

  ??金勇寫好之後找個信封裝進去，準備早晨交給二姑，可是早晨起來一看，二姑昨晚沒住在家裏，而是去了離車站更近的大姑家。嬸娘還告訴他，二姑急著回去上班，天亮前坐第一趟車走了。金勇聽完特別後悔，本來應該昨晚交給二姑，現在就得寫上二姑家的地址寄出去了，他把信裝在衣袋裏，想著上街的時候寄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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