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二天早飯後金勇七點半進了公園就沒出來。他把動物園的各個館挨個仔細看了一遍，然後沿著台階上山，想好好看看紀念碑的浮雕，這是因為昨晚天黑看的不是很清楚。來到山頂，看見紀念碑前左側有個四十多歲的男人支著畫架坐在小凳子上正在畫畫，他好奇地走到畫畫人的身後看他作畫。那個人畫的很快，手裏又粗又黑的鉛筆在紙麵上刷刷作響，紀念碑的形象躍然展現在紙上。畫畫人回頭看了金勇一眼說道：“你喜歡畫畫嗎？”

  ??“喜歡，可我不會畫，亂畫一氣，就是喜歡。”

  ??“喜歡就好，這就是興趣，興趣是走向成功的原動力。你喜歡畫什麽畫？”

  ??“喜歡風景畫。上小學時有一次到班主任家裏看了《曆代山水名畫》和《芥子園畫傳》就迷上了，後來老師把《芥子園畫傳》送我了。”

  ??“風景畫分多種，咱們中國的風景畫主要的是山水畫。中國畫是用毛筆畫的，要有很好的功底。”

  ??“學畫從哪開始好？”

  ??“先臨摹後寫生。臨摹就是學著畫別人畫好的畫，琢磨人家是怎麽畫的，想辦法達到人家畫出來的效果。最好先臨摹簡單的素描，循序漸進，由簡到繁，逐漸提高自己的繪畫能力。學習別人的經驗可以少走彎路，掌握了一些繪畫技巧後再練習寫生。寫生就是畫實物，就是畫真的東西，這和臨摹有很大的區別和難度，我現在就是寫生。臨摹的範畫是原畫作者解決了表現形象的位置、大小、顏色等等問題，寫生就得靠自己處理這些事情。你家在市裏嗎？”

  ??“不是，我是從農村來的，到這來串門。”

  ??“農村？你應該是個學生，什麽地方來的？”

  ??“龍原縣高陽鎮，我是中學生。”

  ??“我的哥哥就住在高陽鎮，是個開貨車的司機，我常去他家。有個侄叫劉偉，現在也是中學生，可你不能認識。”

  ??“我們班就有個叫劉偉的同學，他爸叫劉宏業，也是汽車司機，劉偉說他有個叔叔叫劉宏學，在嵐溪市裏藝術學校當老師。”

  ??畫畫的中年人轉身笑道：“真是巧了，我就是他叔叔，你怎麽不上學到這公園來了？”

  ??“老師經常開會，我請假到二姑家照顧小表弟，過幾天就回去。”

  ??“劉偉學習怎麽樣？”

  ??“挺好哇，我和他從小學就在一起。”

  ??“你們小學同學到了中學在一個班的有幾個？”

  ??“從小學在一個班的除了我和劉偉還有兩個，一個叫馬友德，再一個是林耀華。俺們四個是從高陽鎮小學升初中的，到了中學還有幾個是當初在實驗小學的同學。”

  ??“劉偉在小學的時候學習不好，淘氣，有個朝鮮族的同學和他是同桌幫了很多忙，把他改變過來了，我哥一高興還請那個學生吃了一頓飯。聽說那個朝鮮族學生好像姓金，叫什麽就記不住了，不知道他是不是也上了中學。”

  ??金勇笑道：“我就是那個朝鮮族學生，叫金勇。”

  ??“噢？這又巧了。你學習好，聰明，悟性高，學什麽都沒問題。真的想學畫畫嗎？”

  ??“我想學，特別想學習畫風景，看風景畫有一種特別的感受。”

  ??“畫畫可以自學成才，你也可能聽說過中國有很多這樣成功的例子。學畫首先要打好基礎，簡單點說就是要做到畫什麽像什麽，這得下一番功夫，如果能掌握一些要領就能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劉老師指著自己的畫又說：“比如畫這座紀念碑，在畫之前仔細觀察一下碑身、碑座有多高，它們之間的比例是多少，在畫麵占什麽位子，畫多大合適，把這些都考慮好再下筆。先要勾出整體輪廓，線條要輕，確定表現物體的大小、遠近、比例、位置，這是成敗的關鍵。覺得不行可以做調整，線條畫的輕可以不用橡皮擦。整體輪廓確定後再做局部加工，表現明暗、添上背景。寫生麵對的是實物，能夠概括地表現物體、突出主題形象就是藝術。比如說畫樹，你不可能把樹葉都畫出來。下午我還在公園裏畫畫，你有時間就來，我在門口等你。”

  ??“我來。劉老師，我耽誤了您很多時間，給你添了麻煩，真不好意思。”

  ??“你別說遠了。當老師的都願意犯一個通病，就是喜歡學習好、用功的學生，我也不例外。中午了，咱們下山吧，邊走邊聊。”

  ??金勇回到姑家吃飯時寧雪來了，她說：“你上公園怎麽不和我說一聲？”

  ??“你不喜歡那些動物的味道，再說你已經陪我去過一次，怎麽能讓你去第二次？”

  ??“你不夠意思，什麽第一次、第二次，好朋友之間沒有這麽多的廢話。”

  ??“那我下午還去，咱們一起去好不好？”

  ??“你哪來這麽大的癮頭？要去也應該換個地方看看，有個香湖公園去不去？可以劃船看荷花，趕得巧還能看一些文藝演出，還沒有臭氣熏天的動物。坐十五路班車，現在去晚上就回來了，花錢的事兒都算我的。”

  ??“不，這不是錢的事兒。今天我在公園遇到一位畫畫的劉老師，他給我講了很多關於繪畫的知識，講得真好，我都聽迷了。他說下午還要到公園裏畫畫，讓我吃完飯就去見他。”

  ??“那你是喜歡畫畫了，對吧？”

  ??“對呀，可我什麽都不會畫，遇到這麽好的老師，是一個難得的學習機會。”

  ??“是哪個學校的老師？”

  ??“藝術學校的劉宏學老師，你想不想去？”

  ??“我可沒那個興趣，你自己去見那個老師吧。我要是想學的話也不用找校外的老師，俺們學校就有美術班，美術老師是中央美術學院畢業的，她的作品參加過很多比賽，也得過獎，省內的、全國的都有，我不信你遇到的老師畫畫能耐比我們學校老師強。”

  ??“你有這麽好的條件不利用真是太可惜了。”

  ??午飯後金勇本來要去見劉老師，二姑卻要去買菜，讓他先照看一會兒永哲，等她回來再去公園。金勇隻好留下來。他在想：剛才把寧雪留下來就好了，那就可以把永哲交給她照顧了。二姑早不說晚不說，寧雪走了才說，現在又不好意思去找她。看著牆上的掛鍾，時間在‘嘀嗒’聲中一分一分地溜走，急的他仿佛有一團火在他心裏燃燒······二姑總算回來了，他一句話沒說，衝出房門跑下樓一路小跑來到公園門口。劉老師不在門口，朝裏邊看，凡是能看到的地方目光都掃了一遍，還是沒有見到劉老師的影子，“咳，都怪我。”他知道自己失約了，這是對人家的不尊重，而且又是剛剛認識的一位老師，自己卻又沒有機會去補救這個過失，這讓他感到深深的懊悔和內疚。他轉身要往回走的時候，公園的門衛李大爺喊了一聲，讓他停下了腳步。李大爺和劉老師很熟，上午金勇和劉老師一起從公園裏出來經過門口的時候，三人還聊了一陣，“李大爺，有事嗎？”金勇問道。

  ??“劉老師來過了，等了你一個多小時，看你沒來就走了。他給你帶來兩本書，還寫了一張條子讓我交給你。”

  ??金勇接過書心裏一陣激動，這是他夢寐以求的書，一本《繪畫入門》，另一本是《中國山水畫技法》，這樣的書在書店一般是見不到的，即使見到了金勇也買不起，現在他卻輕輕鬆鬆拿到了手。“劉老師說沒說明天來畫畫？”

  ??李大爺搖搖頭說道：“他說要出差，到什麽地方沒說。你看看夾在書裏的紙條，興許寫在條子裏了。”

  ??金勇從書裏拿出紙條，看見上麵寫道：“金勇，你好。我就不能等你了，因為下午單位有個會議，明天還要到省裏開會。看到你喜歡繪畫我很高興，送給你兩本書，希望能對你有所幫助，祝願你在學習上取得更好的成績。”

  ??金勇暗暗發誓：“我一定要努力學習繪畫知識，一定要對得起劉老師。”

  ??有了這樣的好書就沒了走進公園的興趣。金勇拿著書一邊往回走一邊看，看得入迷，索性到一棵大樹底下坐下來看，看完兩本書太陽已經落下山。

  ??永哲所在的幼兒園裝修結束了，孩子們又可以回到他們的樂園，這樣一來，金勇可以回家了。二姑讓他玩兩天再走，姑夫還把他領到自己工作單位參觀。鋼鐵廠有自己的鐵路專用線，姑父是專線負責礦石和產品運輸的調度員，金勇跟著姑夫在廠區走了一圈，但他不知道工廠的範圍有多大，覺得把整個高陽鎮放在裏麵都沒問題。他在煉鋼車間喝到本廠自產的汽水，味道是鹹的，這是他第一次喝到異味的汽水。姑夫帶著他在工廠職工食堂吃了午飯，還給他拿了回家的路費。

  ??金勇回到家裏，告訴叔叔和嬸娘說了在二姑家的情況，又拿出一元四角錢交給叔叔。叔叔問：“這錢是怎麽回事兒？”

  ??“我去的時候嬸娘給了我一元五毛錢，我花一元四買了張車票，給永哲買零食花了一毛錢。回來的時候姑夫送我到車站買了車票，又給了我去的時候買的車票錢。”

  ??“就給你一塊四？”

  ??“是啊，從高陽到嵐溪的車票就是一塊四呀。”

  ??叔叔臉色鐵青，轉身出了屋子。哥哥說道：“你提車票幹什麽？”

  ??“花錢的事兒怎麽能不說呢？叔叔怎麽生氣了？”

  ??“能不生氣嘛。舅舅是農民，你上他家什麽沒幹就給了五元錢，還多次送給咱們大米。他們倒好，兩口子掙工資，你給他們看了一個月的小孩，一分錢都不舍得給，這叫什麽事兒？”

  ??“那我不說就好了，以後他們見麵提起這件事好像我在中間挑事似的多不好。”

  ??“大人之間事兒你就不用擔心了，他們有他們解決問題的辦法，咱們管不著。”

  ??這件事在金勇心裏懸了很長時間，後來漸漸淡忘了。可他沒想到，正是這件事成了叔叔和二姑失和的導火索，這是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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