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六十九個女配大結局(下)
作者:甜心菜      更新:2021-07-07 07:40      字數:4154
  臘月三十, 正是欒城熱鬧的時候。

  剛下過一場大雪,放眼望去,整個欒城都被鵝毛白雪覆蓋住。

  行人一深一淺的踩進雪地裏, 留下大小不一的腳印, 時不時有孩童紮著紅色朝天辮,彎著腰用手滾起一個個雪球。

  除夕隻有半天的大集,欒城百姓隻能裹上棉襖子, 紛紛走出家門置辦年貨。

  酒樓雅間中, 燒著上好的紅蘿炭, 一個麵容清冷的女子,手中捧著湯婆子, 透過窗欞看向街邊的行人。

  立在一旁侍候的黑衣少年, 垂頭給她斟了一杯酒“仙尊, 屬下已在歸墟山籌備好拜師大典, 您準備何時啟程”

  女子並未說話, 隻是垂下的眼眸, 望向了擺放在矮幾上的一頂假發。

  一轉眼,便已經過去了七年之久。

  往事曆曆在目,她卻不願再回憶起那一日。

  可越是不願記起的回憶, 就越會在不經意間惦念起。

  昨夜, 她又夢見了那一日。

  容上趁她施續命之術時,將她砍暈過去,待她醒來後, 她已經被容上的下屬轉移到了歸墟山上。

  他早就安排好了她的退路, 修羅王及其下屬,都已被他斬草除根。

  他留下忠心的親信和死士,還留下花不盡的靈石珠寶, 甚至連鬼宗門,他都留給了她。

  可這些,根本就不是她想要的。

  她瘋了似的,連夜趕回蓬萊山斷崖。

  但斷崖上遍布血泊屍首,有衡蕪仙君暈倒在崖邊,有蕭玉清和天後被斬斷手腳做成人彘。

  所有人都整整齊齊,唯獨就是沒有容上的蹤影。

  是了,神明若是死了,便會化為烏有,連一捧骨灰都不會留下。

  她不相信容上死了。

  他總是能把所有事情都算計到,又怎麽會讓自己死掉

  她出動鬼宗門全部門人去尋找容上,最後也隻在斷崖邊找到一頂假發。

  她認識這頂假發,那是陸任賈的,上麵帶著一股淡淡的檀香味他每日都會點香誦經。

  她不知道陸任賈為什麽會出現在蓬萊山斷崖上,可她心中卻重新燃起一絲希望。

  陸任賈是治愈係木靈根醫修,會不會是他救走了容上

  接下來的三年裏,她傾盡一切能動用的人脈力量,在六界展開地毯式搜索。

  她望眼欲穿,她翹首以盼,她無時無刻不希望聽到他歸來的消息。

  可是,什麽消息都沒有。

  容上和陸任賈,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她大病了一場,醒來後,似乎是想通了什麽,她不再命人尋找他。

  可她仍然相信,容上活在世間的某個角落裏,隻是他不希望被她找到。

  虞蒸蒸放下湯婆子,蔥白纖細的指尖撫上垂在頸間的月白色鱗片。

  她會遇見他。

  是了,總有一天,她會和他重逢。

  黑衣少年有些無奈“仙尊,您有沒有聽到屬下在說話”

  虞蒸蒸瞥了他一眼“不去,我不收徒弟。”

  修仙界各大門派的掌門及長老都死在了斷崖上,天帝也在那日斃命當場。

  天界忙著推舉新的天帝,陰謀詭計亂作一團,哪裏有心思去管修仙界的事情。

  這幾年各大門派支離破碎,人心渙散,弟子們走的走,散的散,各個門派都成了一座空城。

  也不知是哪個呆貨,將她是木靈根雙係修士的事情傳了出去,日日有人上歸墟山求她收留。

  歸墟山陰森森的,她覺得多收些人也好,正好去一去那陰氣。

  誰料這人越收越多,不知何時起,歸墟山就成了修仙界唯一的修煉大派。

  她不喜交際,明明從未管過那些名義上的弟子,獨自居於欒城高殿之中。

  可他們卻將她奉為歸藏仙尊,四處宣揚仙尊的名號,令歸墟山徹底淪陷為修仙界弟子們的歸所。

  就因為她是世間唯一擁有靈力的木靈根,甚至還有弟子在人界為她修繕祠堂,將她當做木靈根修士的老祖宗,加以香火供奉。

  她打著閉關的名號,把這些人扔給下屬打理,倒也落得清靜自在。

  哪知道這些人竟然還得寸進尺,聯名請求她出山收徒。

  雖說因為容上的元神,她的修為突飛猛進,直接越過元嬰期、化神期、煉虛期和合體期,進入了大乘期後期。

  可成為大乘期修士,這就意味著,她即將要麵臨渡劫飛升。

  一想起那渡劫的天雷,她就膽寒心顫,天天抓緊添補修為還來不及,哪有功夫去收什麽親傳弟子

  許是怕他再嘮叨,虞蒸蒸冷著臉道“裴前,你若是再嘮叨,我就割了你的舌頭。”

  裴前是容上的親信之一,他長得白白淨淨的,生了一張天生的娃娃臉,每次吩咐他去做什麽事情,都會讓她生出一種在雇傭童工的錯覺。

  她總是喜歡撂狠話,但她和容上到底是不一樣,她也就是過過嘴癮。

  裴前和她相處了七年,自然也早就了解她的性子,他並不是很怕她,不過見她十分抵觸,卻還是乖乖的閉了嘴。

  他順著她的意思,神色自然的轉移了話題“接下來,您是要去紅蓮寺嗎”

  虞蒸蒸垂下眸子,輕輕的嗯了一聲。

  這七年裏,她一直在逃避。

  她不敢來欒城,也不敢踏入紅蓮寺一步。

  除卻歸墟山之外,任何與他有過共同回憶的地方,她都不敢去觸碰。

  若非是她即將麵臨渡劫的天雷,怕是還不敢來故地重遊。

  她不敢確定,自己是否可以順利渡劫,裴前勸她將龍筋燉湯吃掉,有了那龍筋打底,必定可以承受那渡劫的天雷。

  可她不想吃。

  就算被雷劈死,她也不會吃。

  虞蒸蒸伸手托著下巴,望了一眼窗外白茫茫的雪地“衡蕪仙君在哪裏”

  裴前指著她曾經居住過的巷子“還在周丞相的舊居裏。”

  虞蒸蒸微微頷首,抱著湯婆子站了起來“也該到日子了。”

  她嫌走樓梯麻煩,直接從三樓的窗戶翻身躍下,待她平穩落地,她踩著軟綿綿的雪地,朝著周深的舊居走去。

  周深很爭氣,本來是要等大娘攢夠銀子才能進京趕考,可因為她在院子裏埋下的銀兩,他第二年便去了京城參加春闈考試。

  從鄉試到會試再到殿試,他一舉考中一甲進士及第,成為那一年的新科狀元郎。

  七年的時間,周深不負眾望,如今甚至坐到了楚國當朝宰相的位置。

  正想著,她卻已經到了周深的舊居。

  衡蕪仙君正躺在院子裏的藤搖椅上,手裏抱著一盆含苞待放的白色曇花,似乎是在曬太陽。

  聽到門外有動靜,他也沒什麽反應,除了虞蒸蒸會來找他,也沒有其他人會來這裏了。

  她看向他手裏抱緊的曇花,莫名的生出些辛酸之意“你這半年過的如何”

  衡蕪仙君笑了笑,煞白的麵容上,泛起一絲笑意“自然是好極了。”

  虞蒸蒸吐出一口長長的氣“這是最後一次了。”

  他微微頷首“我還能活著見她一麵嗎”

  她沉默片刻,貝齒咬住唇瓣,卻是不知如何作答。

  當初山水墜落崖底,摔得死無葬身,連屍首都不知飄到了哪裏去。

  若不是山水在幻境之中,曾交給衡蕪仙君一根纏繞在雛菊上的頭發,她想救回山水都難。

  她將那根青絲係在曇花上,為山水凝聚魂魄。

  這七年來,衡蕪仙君一直在用血滋養山水的魂魄。

  如今山水的精魄已經養的差不多了,是時候用續命之術救回山水了。

  可續命之術,是以命續命,唯有犧牲他的性命,才能救回山水,他又怎麽可能活著見到山水。

  虞蒸蒸望著那潔白的曇花,委婉道“曇花綻放之時,便是山水重獲新生之日。”

  衡蕪仙君自然聽懂了她的話。

  他垂下頭,唇角泛起一抹苦澀的笑意“我隻是想和她親口說一聲對不起。”

  “你幫我轉達也可以。”

  虞蒸蒸走近他,輕聲詢問“準備好了嗎”

  衡蕪仙君點點頭“來吧。”

  她將微涼的指尖觸至他的眉心,便有一道血紅的琉光溢出,那紅光被她引渡到月白色的曇花上,令曇花也沾染上一絲殷紅色。

  這一生的回憶,飛快的在他眼前閃過,猶如走馬觀燈,沒有一絲停歇。

  他聽到虞蒸蒸低聲問道“你是什麽時候,對山水動的心”

  這個問題,她一直都很好奇。

  他一生冷情,最愛用酷刑將人折磨致死,與容上的惡名半斤八兩,都是六界之中令人畏懼的魔頭。

  他和山水幾乎沒什麽交集,隻是在幻境之中,被她趕鴨子上架定下了和山水的婚事。

  到底是什麽時候,衡蕪仙君對山水動了心

  衡蕪仙君沒有說話,隻是飛快閃過他眼前的回憶,驀地停頓在那一日。

  她一襲粉色杏裙,將翠竹擰成的手杖放進他手中,嬰兒肥的臉上帶著淺淺的笑容“若是用著不合適,晚些時候,我再給你重新做一根手杖。”

  他這一生風光過,落魄過,他收過無數女子的禮物,但唯有這一根翠綠色的手杖,讓他死寂平靜了數萬年的心髒,重新跳動了起來。

  他這輩子做過最後悔的事,就是對容上他們發了那個毒誓。

  若是我說謊,那我這輩子孤獨終老,親眼看著心愛之人死在我麵前。

  他從未想過自己會愛上一個女人。

  更不會想到,有一天,他會為了心愛之人,心甘情願的赴死。

  他的眼前逐漸模糊,心跳也越來越緩慢,可他望著那盆潔白無瑕的曇花,卻是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他又回憶起山水幼時的模樣。

  她唇紅齒白,頭發紮成兩個小揪揪,還肉嘟嘟的,很像是年畫上的福娃娃。

  他當時在想,世上怎麽會有這樣可愛的女娃娃。

  好可愛的女娃娃

  虞蒸蒸垂下眸子,睫毛輕顫兩下,在她鼻翼兩側投下淡淡的陰影。

  她沉默許久,終是緩緩開口“裴前,請一位高僧來引渡他的魂魄。”

  裴前應了一聲,再抬起頭時,她已經帶著那盆曇花離開了院子。

  等虞蒸蒸一步一腳印的走到紅蓮寺,天邊已然泛起了粉色的夕陽。

  她踩著腳下的雪地,聽著雪地中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響,一種莫名的孤獨感油然而生。

  除夕夜本該是闔家團圓的時候,可上一次和家人團聚是什麽時候,她早已經忘得幹淨。

  來到這裏後,她更是沒有享受過一日的安穩日子。

  她依舊沒有家人,沒有朋友,沒有愛人。

  她難以想象,若是她渡劫飛升後,享有無盡的生命,會如何孤獨終老一生。

  她似乎有些理解容上的感受了。

  虞蒸蒸走著走著,便不知不覺的走到了紅蓮寺外的姻緣橋上。

  姻緣橋上依舊鎖滿了同心鎖。

  一如七年前,她和容上一起來這裏時的模樣。

  她無比後悔,那日她抽了瘋才在同心鎖上刻下自己的名字,還將同心鎖鎖在了姻緣橋上。

  虞蒸蒸微微俯身,隨手拿起了一把同心鎖“裴前,你帶幾個人來,連夜找一把刻著我名字的同心鎖,若是找到了就撬開鎖”

  她的話還未說完,便愣在了當場。

  她隨手拿起的那把同心鎖上,卻是刻著她和容上兩人的名字。

  虞蒸蒸怔愣一瞬,又用手托起了一把同心鎖,還是她和容上的名字。

  她的瞳色微緊,下意識的繃緊了脊背。

  她瘋狂的在橋上暴走,一把接著一把鎖的托起放下。

  姻緣橋上的所有同心鎖上,都無一例外的刻著兩個人的名字。

  虞蒸蒸,容上。

  她看著看著,不知怎地,淚水便模糊了眼眶。

  這同心鎖都是假的,做不得數。

  你看這橋上那麽多同心鎖,又有幾人能白頭偕老,終成眷屬

  若是這東西管用,月老的紅線不就成了擺設

  容上不是說不相信這同心鎖,那他又是何時將姻緣橋上所有的同心鎖都扔進了河裏,全部鎖上了刻著他們兩人性命的同心鎖

  虞蒸蒸攥緊了手中的同心鎖,聲音微微輕顫“裴前,他還活著,他還活著”

  裴前並未應聲,響起的卻是另一道熟悉的嗓音“誰還活著”

  虞蒸蒸的身子僵住,她緩緩的轉過身,便透過朦朧的淚眼,看到了那熟悉的白衣少年。

  他斜倚在姻緣橋邊,立在那棵千年榕樹下,微風吹起榕樹葉,響起簌簌的聲音。

  粉色的夕陽,透過樹葉間隙落在他如玉的麵容上,他嘴角在笑,一如在蓬萊山初見之日。

  他身著白衣,唇紅齒白,像是從畫像裏走出來的美少年。

  那年她五歲,卻懂得仰著頭癡癡的望著他。

  隻聽到他輕笑一聲,溫聲細語的介紹道。

  我叫容上,天地不容的容,蒸蒸日上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