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再興在抱犢寨休整了幾日，等到傷勢好轉到可以騎馬時，即和韓常蕭山羅延慶耶律木哥一行人離了河北西路，回轉汴梁。楊再興此次回汴梁是來接受懲罰。黑甲苦役軍遭受慘敗，大半責任在他。

  ??本來隻需七八天的路程，楊再興硬是走了十多天。這倒不是楊再興不想接受懲罰，故意拖延時間。而是他這支隊伍裏還有兩個拖油瓶。劉義芸托付給他照看的一兒一女。雖然已是二月，中原大地依然春寒料峭，寒風刺骨。這兩個小家夥年滿兩歲，恐怕還撐不住戰馬狂奔的顛簸。楊再興特意請了兩個對照顧小孩特別有經驗的大媽，小心翼翼地照看他們，依然不敢絲毫大意。畢進想讓楊再興把這兩個小孩子送給抱犢寨附近的家財甚足的員外，那員外年過半百，依然沒有子女，絕對會視若己出。但楊再興想了一下，還是決定帶著兩個小孩子回汴梁，給他們找個更好的人家。

  ??楊再興是個重言守諾的人。沒有劉義芸的仗義相助，楊再興韓常絕對逃不過金人追殺。

  ??為了幫助他們逃跑，劉義芸不但搭上了自己的山寨，連自家夫妻的命都搭上了。這是一個天大的人情，楊再興不能不還。

  ??可是讓楊再興照看小孩子，絕對比殺一個女真萬戶都難。他是個粗枝大葉的光棍漢，自己照顧自己都是馬馬虎虎，怎麽能夠照看好這兩個年歲幼小的孩子呢？

  ??楊再興惟一能做的，就是替他們找到一個好人家。

  ??回到汴梁，楊再興安排兩個老媽子住進楊樓。楊樓乃是汴梁最好的酒樓住所之一。老板叫楊吉，六十多歲的老人，喊楊再興大侄子。其實他們沒一點親戚關係。但是楊吉特別會來事，他在楊再興住在汴梁時，主動上門，硬是和楊再興攀上了親戚。楊吉排著胸脯對楊再興說，“賢侄威名滿天下，來日定可取得超過金刀令公。以後賢侄若來汴梁，一定要去老叔那裏安歇。要不然就是你看不起我這個做生意的老叔。”

  ??此番楊再興雖是吃了敗仗歸來的，楊吉對楊再興依然是十二分的熱情。他派了最好的侍女照看那兩個小孩。楊吉對那兩個老媽子說，“這兩個小孩子是我賢侄的晚輩，特別金貴，你們照看不好的。你們且去大廳，我給你們上一桌子最好的飯菜，如何？”把兩個老媽子樂得差點瘋掉。

  ??她們這等鄉戶人家，能在汴梁三大酒樓的正堂裏吃一頓菜，回到老家，足夠吹一輩子了。

  ??楊吉的兒子楊小敢知道父親如此殷勤，全是因為看在楊再興的麵子上。楊小敢有點不以為然，他壓低聲音對父親說，“老爹，再興老弟此番兵敗，恐怕會受到懲罰。也許以後就帶不成兵了。咱們對他，也就當成一個至交好友看待也就似了，不必如此卑躬屈膝。”

  ??楊吉聞聽大怒，一巴掌抽在楊小敢臉上，把兒子打得原地轉了三圈。楊吉同樣壓低聲音罵道，“目光短淺的東西。翻臉無情的東西。咱們楊家百餘人，被金兵殺得隻餘咱們父子兩個。若不是借了再興賢侄的名頭，咱們豈能如此順利地重開楊樓？那些無憂洞裏的惡棍們為何不敢來騷擾咱家，還不是怕了再興賢侄？”

  ??楊小敢捂著臉囁嚅幾聲，表示自己錯了。楊吉生氣地說道，“我打你，主要是因為你太沒見識。你真的以為再興賢侄的將兵之路走到頭了？你老子活了六十多年，吃的鹽比你吃的飯都多。若是換了趙宋官家當政時，再興賢侄可能會被流放嶺南。可是如今嶽帥作主，我敢和你打賭，再興賢侄絕對不會受到任何實質性的懲罰。你知道為什麽嗎？因為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像再興賢侄這樣的神將，更是幾百年不出一個。嶽帥不是守成之人。別看此番無功而返，用不了幾年，還會北上燕雲。到時候再興賢侄還會是開路先鋒。”

  ??人老成精，楊吉確實看透了嶽飛的心思。嶽飛確實沒有嚴厲懲罰楊再興的心思。因為暗情司已經查明了黑甲苦役軍兵敗的原因，主要是因為劉忠陣前殺了劉裏忙。身為客軍，楊再興不可能對劉裏忙的大軍了如指掌。

  ??楊再興的錯誤有兩個，第一，他不該輕易聚兵和宗弼決戰。第二，麵對韓常羅延慶的提醒，他應該有所防備。

  ??護民軍大帥府裏，麵對前來請罪的楊再興，嶽飛智浹薛弼牛皋張憲朱芾等人商議了一下，決定給楊再興罰俸一年，官降二級。重建之後的鐵甲軍以韓常為主將，楊再興為副將。兩個人的職位顛倒了過來。

  ??至於蕭山羅延慶耶律木哥三個人，他們則是來領功的。能在兵潰之後，在燕雲地界聚攏萬餘契丹漢兒反抗軍，這是大功，必須要賞。

  ??但嶽飛還是拒絕了蕭山想獨領一支由純粹北地人組成的騎軍的要求。羅延慶是蕭山的副將。此番兵敗北國，羅延慶看到蕭山在北地甚有威望。能在短短時間裏聚起幾支反抗軍，幾乎全是蕭山的功勞。

  ??為防日後的尾大不掉，羅延慶早給嶽飛寄了秘信，建議把北地軍人分開安置。嶽飛認為羅延慶的擔憂很有道理。

  ??麵對一臉蕭索的蕭山，嶽飛歎了一口氣，推心置腹地告訴蕭山。“蕭山兄弟，你以前說自己是大遼後族的遠房親戚，但如今我們才知道，你是末代蕭後的親侄子。我早就說過，願意和護民軍並肩作戰者，皆是同族兄弟。就算你沒有再建大遼的野心，如果手下皆是族人，他們也會逼著你走上自立之路。到時候，我們就會兵戎相見。真到了那一步，對你對我，都是讓人痛心的事。”

  ??蕭山抱拳說道，“嶽帥教訓得是。是蕭某想錯了。一切盡聽嶽帥安排。”說完這句話，蕭山當即轉身離去。

  ??大酒鬼耶律木哥撇了撇嘴巴。“我是耶律家的子孫，都沒想過重建大遼。蕭師長真是想得太多了。”

  ??說到這裏，耶律木哥把臉轉向嶽飛。“嶽帥，我此番也立了功啊。我殺了一個女真千戶，還招攬了近二千騎軍。”

  ??看到蕭山失神的背影，嶽飛心裏也不好受。不過他還是認為自己沒有錯。燕雲十六州是一定要收回來的。他不可能允許讓契丹人在那裏立國。蕭山的反應恰恰證明了蕭山不是那種梟雄，他複不了國。與其在將來的戰場上斬殺蕭山，不如現在就提醒他，讓他放棄那種不切實際的打算。

  ??至於耶律木哥，此番還真是立功不小。嶽飛等人早就商量好了如何安置退入抱犢寨的七千騎軍。三千分給蕭山羅延慶，讓他們在宋境之內招集七千騎軍，組成一個完整的苦役師。四千分給韓常楊再興，讓他們重建五千黑甲。至於耶律木哥，就從苦役軍調到黑甲軍，充當僅次於楊再興的第二副將。

  ??耶律木哥對充當楊再興的手下沒有任何意見。不過他最想要的賞賜沒能要到手。他眼巴巴地看著嶽飛問道，“嶽帥，就這麽多賞賜嗎？沒錢嗎？真的不賞給我幾千兩銀子啥的？”

  ??嶽飛麵色一沉，“你每個月軍餉那麽高，哪還需要那麽多銀子？”

  ??耶律木哥咧開嘴巴大笑，“誰會嫌錢多哈?”

  ??智浹大師從旁說道，“耶律木哥，你這個不知好歹的家夥。你可知道嶽帥雖然沒給你賞銀，可是送了你一個前禁軍將領的大宅院，就在金水河邊。你知道大宅院裏還有什麽嗎？有一百壇上好的三日醉。”

  ??耶律大哥當場一蹦老高。“謝謝嶽帥厚賞。俺耶律木哥就先告退了。”

  ??他一溜煙地跑出大帥府，想了一下，又一溜煙地跑了回來。“那個，嶽帥，我的宅院在哪個地方？我不知道啊。你能不能給我派個領路的人？”

  ??嶽飛也不理會他，隻是用手指了指旁邊的一個親兵。親兵笑著對耶律木哥說，“耶律將軍，我帶你去。跟我來。”

  ??兩人剛剛走出大帥府，耶律木哥就急不可待地催促道，“小哥，咱們還是跑著去吧。如果你跑不動，我扛著你跑好不好？”

  ??到了金水河邊的大宅院，親兵指了指門口的兩個門麵房，大聲說道，“這兩處房子可以出租，每月也有幾十兩銀子的收入。至於院子裏，有幾十間房子，耶律將軍將來娶妻生子，就是連生十幾個，也住得下。”

  ??耶律木哥根本沒心情接話茬，他才不管這些沒影子的事呢。他闖進空曠的院子，來不及打量其他，當即掀動鼻子，聞到偏房裏有酒香。衝進去一看，果然一地滿滿的都是酒壇子。

  ??耶律木哥拍開一壇，宛如長鯨吸水，一口氣把十斤重的酒水喝了個幹幹淨淨。他拍著鼓起來的肚子，十分愜意地說，“過癮。有這樣的美酒，誰還會操心狗屁複國大事呢？天禧帝在位時，俺耶律木哥隻有草原上的馬尿可喝。”

  ??不提耶律木哥在自家的宅院裏大發感慨。護民軍大帥府裏，楊再興講述了劉義芸犧牲的詳細經過，然後有點為難地看著嶽飛，“嶽帥，劉義芸是為了救我們黑甲軍而死的。他把兩個孩子托付給了我。可是我真的照看不好他們。可是我一時也找不到，嶽帥，你能不能幫幫我的忙？替這兩個孩子找個好人家。”

  ??嶽飛等人連聲歎息。但對楊再興的請求，帳內所有人都沒有什麽好人選。他們都是隻知統兵廝殺的硬漢，照看孩子的事離他們很遙遠。他們也不知什麽人家想收養小孩子。

  ??嶽飛想了一下，讓楊再興先暫時照看孩子。如果真不會照看，等下可以送到嶽飛府上。嶽母李孝娥都可以代為照看。至於收養他們的人家，需要慢慢找。反正要找一個配得上收養這兩個孩子的大戶人家，不能辱沒了劉義芸的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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