駐紮蔚易之間的正是金人邀來助戰的蒙兀首領合不勒。合不勒三十餘歲，生得體壯如牛，力大無窮，曾赤手空拳擒下凶蠻的大熊。這個時候的蒙古草原上，正是群龍無主之時。大大小小數百個部落，散居在數千公裏的曠野之上，今天你打我，明日我打你。

  ??合不勒本是海都之子，本來也隻是草原上一個規模不大的部落。海都一輩子征戰，也沒能打下幾個部落。海都死時，合不勒不過十六歲。他用了四年時間來整訓自己的部落，把所有的勇士都訓成鐵血戰士後，開始向外擴張。十餘年的時間，他統一了北蒙草原上的所有部落，威脅到了金國在草原上的統治權。

  ??靖康之恥發生的前一年，完顏宗望領著兩個萬人隊挺進北蒙，與合不勒整合的五萬騎軍展開一場血戰。

  ??雖然以眾擊寡，合不勒還是成了完顏宗望的手下敗將。合不勒傷亡萬餘人，金人傷亡不過三千。

  ??合不勒就是那種典型的草原軍事強人。他們不怕戰鬥，也不怕失敗，他們會憑借強大的機動能力，以及超高的學習能力，讓讓麾下的軍隊在戰鬥中學習，越打越強，直到變成縱橫天下的精銳。

  ??合不勒雖然敗在了完顏宗望手下，但他並不服氣。他認為自己的指揮能力並不次於完顏宗望。失敗的原因，是在於雙方戰士的裝備。

  ??合不勒的五萬騎軍，身披鐵甲者不過千人，能有鐵製兵器者不過萬人，其餘的戰士隻能裹著獸皮當盔甲。更重要的是，他們最得心應手的弓箭，大多都是狼牙箭，真正用骨頭磨出來的箭頭。

  ??反觀宗望的麾下騎軍，兩個萬人隊，無不身披鐵甲，手持鐵劍或狼牙棒。更有一千重甲騎軍，完全像一千個無懈可擊的鐵浮屠。

  ??在金人強大的衝擊力之下，合不勒能打出三比一的傷亡比例，已經足夠自豪了。

  ??在原來的曆史上，七八年之後，合不勒曾去黃龍府朝見金太宗完顏吳乞買。他用千杯不醉的酒量讓一眾女真高官歎服，又用野蠻人的直率粗野讓金太宗下不來台。他直接走到金太宗麵前，用手去揪金太宗的胡須。金太宗當場大怒，命人擒住他。他卻在當天晚上就逃脫了，並在逃亡路上殺掉了追擊的百餘金兵。單從這一件事，就可知此人驍勇到何等程度。舍不勒的四兒子忽圖剌，更是在北蒙建立了最早的蒙兀汗國，接連擊敗金人進剿，逼得金人主動求和，倒送給他大量牛羊穀物。

  ??當然了，現在的合不勒還沒有去過黃龍府。數月之前，完顏宗望派吳孝民去往北蒙，在可汗的大帳裏侃侃而談，邀請合不勒率鐵騎來燕雲。

  ??吳孝民乃是頂級說客，憑借自己的語言天才，用純熟的蒙古語說服了合不勒。

  ??吳孝民告訴合不勒。金國攻滅契丹，發了一筆小財。攻陷宋朝的首都汴梁，發了一筆橫財，光金銀珠寶就拖了一千多輛牛車。至於糧草美酒之類，更是堆積如山，足夠金軍十年消耗。

  ??如今宋人在一個嶽飛的南蠻子指揮下，正在反抗金人。單憑金人的力量，當然可以滅掉嶽南蠻。但金人不想損耗太大，更要命的是，因為上一次攻宋的戰利品太過豐厚，如今的女真勇士都想在家享受榮華富貴，不想上前線了。所以宗望太子特意派我前來，想看看合不勒汗對攻掠南朝有沒有興趣。如果沒有興趣，就繼續困居草原，過這種苦哈哈的日子好了。

  ??合不勒汗當然對攻掠宋朝感興趣。草原上來往的遊商，每每說起宋朝，總把那裏說得像天堂，有飲不完的美酒，吃不完的穀物，更有可蔽嚴寒的高房大屋，可暖床的美人婢女。每個草原上的勇士，都對攻掠宋朝很感興趣。

  ??但合不勒畢竟不是傻子，他才不會被吳孝民牽著鼻子走。他冷哼一聲，“宋人沒你們說得那麽軟弱吧？南邊草原的塔塔兒人，不是有一個叫蒙烈的傻瓜跟著四太子進攻中原，結果上萬勇士全部折在了中原，連蒙烈本人也被人一槍挑了。如今他的部落已經被別人完全吞並了，真是可憐。”

  ??吳孝民麵不改色地說道，“合不勒汗隻知其一，不知其二。當時蒙烈孤軍深入，鑽入了嶽南蠻的口袋陣。縱然如此，蒙烈萬戶以一個萬人隊硬抗嶽南蠻十萬大軍，連戰十餘天，才因為饑餓而落敗。不說蒙烈萬戶的本領不及可汗之萬一，單說此次會戰，嶽南蠻不但做不到以眾擊寡，反而要以寡擊眾。單我們金國，就出動鐵騎二十萬，騎兵比嶽南蠻的步兵人數都多。這一次，隻有我們圍攻嶽南蠻的份兒。”

  ??合不勒聽到這裏，想了一下，當即豪爽的笑道，“既然如此，我就兵發燕雲，替宗望太子助助聲威。隻是我軍缺少兵甲，想籌措齊全，恐怕要數月時間。”

  ??吳孝民見合不勒鬆了口風，當場許諾。“若是可汗率三萬鐵騎前往，宗望太子可提供三千幅具甲，供可汗武裝三千具甲重騎。並且可汗到了燕雲，可自行前往宋境劫掠。劫掠所得，金國分文不取，全歸可汗一人。不知可汗意下如何？”

  ??合不勒當即激動地站了起來。“好。左右親衛，且送金國貴人回帳安息，數日之後，我們一同前往燕雲。”

  ??吳孝民剛退出大帳，合不勒的長子忽圖剌就站了起來，低聲說道，“阿爸，這個金人太過詭詐，所言不實，不可盡信。若是宋人真的如此好對付，金國又何須起傾國之兵伐宋呢？更何況傾國之力猶嫌不足，竟然又來盅惑我們出兵相助。由此可見，宋人的軍隊應該很強大。”

  ??合不勒哈哈大笑。“吾兒果然是長生天庇佑的聰慧之人。你說得對。這個金人在欺騙我們。縱然如此，我還是想領兵去燕雲邊境走一走，如果條件合適，我當然也會殺入宋境。宋人豪富，掠其一州，足供我數萬勇士十年溫飽。”

  ??說到這裏，合不勒停下話頭，側耳傾聽了一下帳外聲音，然後把目光轉向兒子，粗野的眼神裏忽然透出了一絲狡猾。

  ??“此去燕雲，我也想見識一下宋人中的武士。何等驍勇，竟能讓金人傾國而伐？如果找到機會，可以和宋人結盟。我們又何必仰金人鼻息呢？草原之上，多少驍勇之士，隻要整合起來，絕對不怕區區女真。如果我們有二萬身披鐵甲的戰士，絕對就不用再向金國稱臣了。”

  ??忽圖剌終於知道了父親的謀劃，當即點頭稱善。

  ??他們用最快的速度集結了一支三萬人的騎軍，用最快的速度趕到燕京城下。

  ??宗望說話算話，不但邀請合不勒進燕京，參觀了一下遼國南院大王富麗堂皇的府邸，飲用了從護民軍轄區走私過來的上等白酒。這種酒的價格貴得嚇人，據說在護民軍的地盤上，也隻是當成給傷員治傷的靈丹妙藥，等閑人喝不到的。但宗望一個人就在府中收藏了上千斤。

  ??喝著有生以來沒喝過的美味烈酒，看著裝飾得像天堂一樣的府邸，合不勒汗不禁連連歎服。宗望則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這又算得了什麽？和嶽南蠻治下的汴梁應天兩地相比，燕京不過像個大豬窩。”

  ??合不勒汗大笑道，“既然如此，明日我就兵進真定府，也先替自己搶出幾個豬窩的錢糧。”

  ??宗望鼓掌稱善，順便給合不勒汗兌換一個早就說好的大禮包。當天晚上，吳孝民就領著民夫，用幾十輛大車把三千幅具甲送到了合不勒軍中。宗望不隻是送了合不勒三千幅具甲，還給他提供了足夠一萬人使用的鐵製兵器。

  ??這讓合不勒十分高興，同時也對從未交過手的護民軍提高了警惕。前陣子蒙兀人大舉擄掠河北西路，合不勒的世仇，受金人節製的塔塔爾人中一些部落因為太過狂傲，以千人隊或百人隊的規模殺進真定大名兩地，雖然前期收獲頗豐，但在燕雲軍團聯合兩地民兵的反擊之下，也是傷亡慘重，好多百人隊被整支殲滅。合不勒則十分謹慎地告訴三個兒子，殺進河北西路時，部隊不可分得太細，每支分隊至少要千人規模以上。

  ??正因為合不勒的這種謹慎，他的騎兵雖然和燕雲軍團遭遇無數次，除了有兩個千人隊撞上了吉倩的近衛師團被全殲，其他的騎兵隊還真的沒有全軍覆滅的例子。

  ??合不勒麾下的軍隊是真正的輕騎兵，大半士兵連甲胄都沒有。這讓他們硬碰硬的能力欠缺，卻擁有舉世無雙的機動能力。雙方交戰，一旦敗勢初顯，他們就縱騎遠遁。不隻是步兵攆不上他們，就連燕雲軍團的騎兵，照樣也隻能吃他們馬屁股後麵的灰。無論騎術，還是戰馬的優劣，護民軍的騎兵都比不上他們。

  ??等到嶽飛率領十萬護民軍北上燕雲時，合不勒十分知機地把麾下軍隊提前撤回了燕雲，駐紮在蔚易之間的平坦地域。河北西路的大舉擄掠讓合不勒收獲頗豐，不隻是金銀穀物，他還給士兵又搶到了將近三千幅品質上好的軍甲，這讓他的軍隊戰鬥力又提升了許多。而和護民軍的小規模交手也讓他自以為摸透了宋人底細。他認為護民軍的確很能打，但也沒有厲害到足以一對一幹掉金人的地步。金人這次出動了這麽多軍隊，絕對可以把護民軍一舉打殘。

  ??所以他拒絕了長子忽圖剌退回草原的建議，繼續駐軍於此，像一匹等待出擊的草原狼，等待著再次進軍河北西路的機會。

  ??合不勒告訴忽圖剌，這次金人邀他助戰，真的沒有半點惡意。宗望並沒指望蒙兀人硬碰護民軍，他是想借助蒙兀人強大的機動能力，突進河北西路燒殺搶掠，消耗護民軍的戰爭潛力。合不勒當然會順從金人意願。

  ??至於河北西路奮起反擊的百姓，還真沒被合不勒放在心上。在他看來，人口密集的宋人國土，就像一片長滿上好牧草的大草原，正適合他們這些遊牧民族的英雄好漢揮刀收割。

  ??正如草原上一句流傳甚廣的諺語，“草越密，越好割。”

  ??正因為如此，當合不勒聽到遊弋在宋人邊境的長子忽圖剌派人回報，護民軍的數萬大軍正向著蔚州殺來時，合不勒不驚反喜。特別是他得知宋人大軍雖然五六萬人，但騎軍隻有萬餘時，更是哈哈大笑。他告訴忽圖剌，“金人奔睹的萬人隊就在附近。隻要他主動提出迎戰護民軍，奔睹絕對不會拒絕，畢竟護民軍已經成了金人的心腹大患。讓奔睹的精銳軍士充當破鋒，三萬部落勇士發揚騎射，有很大概率可以把這支護民軍打殘。”

  ??“就怕我軍傷亡過大。”忽圖剌還是有點沒底氣。他在河北西路和傅選親領的騎兵團交過手，同樣的三千對三千，他卻敗下陣來。雖然他的失敗是因為裝備太差，但同時也證明護民軍不是軟柿子。

  ??“草原上勇士多得是。”合不勒眯著貓一般的眼睛，意味深長地說道，“護民軍全軍披甲，隻要這次擊潰護民軍，咱們至少可以武裝數萬草原勇士。到了那時候，草原上就不再是金人的天下了。”

  ??忽圖剌這才知道父親是想賭一把大的。想到草原勇士的機動能力，就是戰而不勝，照樣可以遁回草原。忽圖剌決定全力支持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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