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十月二十一日。

  上午十一點零五分。

  瘦削的男青年走在小巷的泥土路中。

  風吹得他發絲擺蕩。

  皮鞋、直筒休閑褲、輕薄的無牌長風衣。

  道路兩旁的牆麵斑駁。

  衣衫襤褸的岡瓦納黑人三三兩兩閑坐在門前。

  深色的皮膚和瞳孔，將眼白襯托得格外突出。

  青年步行經過他們麵前。

  空間上看起來很近，時間上卻好像特別遙遠。

  兩年來，托尼見過了各種各樣的人類，已經不會為這個物種個體間的巨大差異感到驚訝。

  他走出小巷，掏出手機，踏上全市僅有的三條鋪裝道路之一。

  經過指紋、虹膜、秘鑰三重檢驗，不存在於桌麵的APP打開。

  人首龍身的銀色簡筆紋章浮現一秒後消失。

  托尼打開最新發來的行動簡報——該簡報由情報部下屬輿情小組製作。

  【對回春集團行動火力偵察（一）】

  【任務內容：

  全平台宣發關於回春旗下多品牌整形醫院的負麵材料。

  第一，醫療事故；

  第二，虛假宣傳與暴利；

  第三，安排無證醫生操刀手術……】

  【火力偵察結果簡報：

  第一，股價波動……

  第二，主流媒體跟進……】

  【效果綜合評估：差。】

  托尼快速翻頁，瀏覽整個行動的過程。

  他著重注意了回春集團和圓桌會公關力量的反應速度和方式、各平台渠道的聲量力度、瀏覽數據、長尾效應等等。

  報告末尾還有回春方麵與社交平台的具體溝通案例——以同甫集團旗下的即時通訊、短視頻平台為例。

  “刪帖和限流的力度符合預期。”

  他自言自語道。

  “其他手段倒是意外的豐富。”

  【公關公司對受害者進行動機汙名化——包括“敲詐”、“與醫生私怨”。】

  【買通發聲受害者朋友、同事，指證確無其事。】

  【通過家屬發布偽造的妄想症病例。】

  【轉移視線：某一線明星離婚、知名公立醫院發生醫鬧……】

  “有錢能使磨推鬼啊。”

  托尼輕歎一聲，關掉簡報。

  “整形醫院”風波是上個禮拜的事情。

  然後，他又打開正在進行的第二次“火力偵察”的實時跟進。

  【對回春集團行動火力偵察（二）】

  【任務內容：

  全平台宣發回春集團上市新藥XD301的負麵材料。

  第一，臨床試驗數據造假；

  第二，違規通過FDA三期審查；

  第三，藥物副作用過大……】

  【實時跟進：

  10月21日，8點19分，議員張德新發聲，稱通過專家朋友確認藥物有效。

  10月21日，8點37分，FDA官方辟謠，表示XD301符合一切內部流程，隻是部分批複文件有遺失。

  10月21日，8點37分，議員林水眠發聲，希望民眾勿對技術性問題緊抓不放，否則將損害醫藥領域的新藥研發動力……】

  顯然，即便事實極為嚴重，這一次輿論攻勢，也隻會是雷聲大雨點小。

  “不戳一戳你們，還真搞不清這些五花八門的還擊路數。”

  托尼關掉界麵，輕笑道。

  他已經沿著大道一路走到目的地——天童濟慈院。

  這是一座東華風格的園林式建築，由回春集團控製的基金會捐建。

  其日常工作是為難民和赤貧居民提供基本的食宿和醫療服務。

  這也是執火者即將發起的第三次火力偵察的素材。

  托尼仰頭瞥了眼天頂上的暖陽，沿著石階大步走入濟慈院正廳。

  燈光明亮，大理石地麵一塵不染，所有人員服飾整潔。

  與外頭的黃土仆仆的世界相比，簡直是世外桃源。

  “當真是金玉其外。”

  托尼打量著四周，從兜裏翻出準備好的工作人員證件，別在胸前。

  這證件寫有他的假名、部門和工號，唯一真實的是那張本人一寸照。

  嗡。

  穿過半個前廳，托尼手腕上的終端振動，亮起綠燈。

  這意味著此處的監控警報係統，已被執火者情報部技術小組遠程接管。

  “早上好。”

  托尼大步流星，走向電梯，朝身邊路過的一位女護士微笑問好。

  聽到字正腔圓的東華語問候，外派過來的東華護士本能地回以問候。

  她眼中，黑發黑眸、刻意化妝後的托尼，便是如假包換的東華人。

  在這座位於岡瓦納落後地區的濟慈院，東華同胞不是需要防範的對象。

  就這樣，托尼光明正大走入電梯，沒有引發任何注意。

  電梯門關閉，轎廂緩緩上升。

  這時候，托尼的手機震動。

  來電顯示是“雨果”。

  “雨果，是我。”

  他接起了電話，用東華語說道。

  “禮拜一給我來電話，這可稀罕。”

  “前段時間準備宴會實在繁忙，正好昨晚宴會結束，今天就空下來了。”

  電話那頭，雨果笑著回道。

  “我這邊現在是中午一點，給你打電話正合適。”

  他以為托尼在少昊，此時是晚上九點鍾。

  兩年前，自離開神目島後，雨果便選中南烏盟定居。

  在渡鴉的介紹下——實際上是托尼的請托——他成為了一個中等貴族世家的管家。

  這份工作讓雨果如魚得水，充分施展了才能，獲得了主家的高度信任和評價。

  “你現在操持的宴會，和至福樂土的比，怎麽樣？”

  電梯門在四樓打開，托尼一邊對著手機說話，一邊旁若無人地穿過廊道。

  他的目的地是盡頭處的院長辦公室。

  “那肯定是比不上的，主家雖然富裕，但那種層次的宴會，恐怕開幾次就要破產了。”

  雨果歎道。

  在至福樂土工作的十幾年，對他來說，就像是一個破碎於清晨的夢。

  “對了，你最近聯係羅蘭了嗎？”

  雨果問道。

  “沒有，他怎麽了？”

  托尼走到院長辦公室前，用提前準備開鎖器輕易開門。

  這個時候，院長本該在辦公室工作。

  但一個小時前，家中失火的消息，逼得他趕緊回去。

  “就上周五，羅蘭升職為餐廳店長了！”

  雨果分享著自己的喜悅。

  “以他的能力和知識儲備，有了這一重資曆，很快就能跳槽到歌德漢莫的頂級餐廳去。”

  “那他的月薪至少要翻個倍吧？”托尼用羨慕的語氣說道。

  他將終端插入隔離在局域網內的辦公電腦。

  技術小組準備的木馬將自動複製硬盤內所有數據。

  終端上，進度條以十秒一格的速度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