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焰散作火星。

  美婦人摔在集裝箱頂，素白綢衣上，暈開朵朵淒美紅梅。

  見到這一幕，卓家眾人隻是驚訝，沒有悲傷。

  九鳳有九頭。

  熾鶯因此也有“九條命”。

  每一次致死傷勢都會被一條命抵消，命數每隔固定時間後補滿。

  雖然她失去了意識，但神通力卻自然流轉。

  眼部血窟、腦中灘塗、嵌入顱骨的子彈全都在刹那間被青焰燒成幻象。

  現實被扭轉。

  “唔……”

  卓清焰低聲呻吟著坐起身子。

  除去白衣上的血點，她身上已無傷口。

  死亡來去得太快，沒有留下太多畏懼和痛苦，反而是羞惱。

  當著族內族外多人的麵，被輕易擊倒，把卓清焰氣得麵紅耳赤。

  “卓姑娘，現在有清醒點了嗎？”

  李百辟抽了口煙，問道。

  “欺人太甚！李百辟你如此放肆，以為東華無人能製你嗎？！”

  所謂主辱臣死，見到女家主被輕視，卓家族老上前一步，出聲喝罵。

  “嗯？”

  站在高處的李百辟眉頭一挑，吐掉煙屁股，抬手就是一槍。

  看到扣扳扣下，卓清焰立刻鼓蕩熱風，橫身飛撲。

  喝罵之人乃是她親叔叔，如何能不救？

  飛馳之中，卓清焰單手出掌，朝李百辟揮出一道火焰飛鳥。

  這是她能夠瞬發的最強打擊，其溫度極高，將經過的集裝箱輕易熔融。

  距離目標十米處，火鳥在反射鏡上炸開。

  熱浪翻騰，無數青色火核朝兩側密集攢射，在周圍集裝箱上打出千瘡百孔。

  好在，卓清焰終於搶先一步抵達位置。

  青焰燃起包裹玉臂，硬吃下爆矢彈。

  但金屬隻是破皮，分量明顯不對。

  與此同時，她小腹一痛，卻是被不知哪來的子彈命中，打斷小腸。

  【他剛剛用了兩次能力……】

  卓清焰後知後覺。

  就在剛才，李百辟借著阻擋火鳥的動靜布設了兩重反射鏡。

  其中第二麵鏡子作用在爆矢彈。

  前半個殺傷彈頭動量變向，後半個推進彈體則作為佯攻，繼續前進。

  刹那間的複數操作中，李百辟甚至考慮到了彈頭光滑表麵會折射青焰火光，讓對手完全沒注意到暗藏殺機。

  【真是可怕的對手。】

  卓清焰目光微凝，心中說道，

  這時，她聽到李百辟聲音傳來。

  “上麵。”

  【嗯？】

  她本能抬頭，正見到一枚子彈拉著尾跡垂直射下。

  爆開血光的位置，還是左眼。

  【不是兩麵反射鏡，而是至少四麵反射鏡。】

  【而且，他趁著火鳥炸開，借聲光遮擋，開了第二槍！】

  【怎麽有人能在戰場幾個局部，同時使用神通，還如此精密……】

  卓清焰心中升起明悟，然後癱坐於地，又死了一次。

  一步慢，步步慢。

  李百辟能級上領先兩個小階，在神經反射速度上占據絕對優勢。

  能力上，他又具備超強計算力。

  基於此，兩人的戰鬥就像是高玩欺負低級AI，幾招棋過去就能將上一軍。

  一秒後，卓清焰意識再次複蘇。

  當眼中景物再度對焦時，她終於忍不住感到膽寒。

  能量釋放型，肉體偏弱，反射速度跟不上。

  麵對李百辟，她毫無還手之力。

  “清焰明白了。”

  卓清焰站起身，垂下眼眸，朝四層集裝箱頂的對手躬身致歉。

  “禁閉的事情，我們卓家會當做沒發生過。”

  她咬牙說道。

  “二叔，停止行動，清點傷亡，發放撫恤。”

  甩下最後一句話，女子歉意地拍了拍牛姓小子的肩膀，轉身離開。

  ······

  同一時間，神目島。

  午後一點鍾，紅爪幫控製區。

  托尼推開一樓牆角的隔板，露出一條幽深通道。

  這通道的牆麵上留有工具挖掘的痕跡，台階上鋪著細碎石頭，展現出樸素的精致。

  自牆上取下馬燈，托尼確認屋門已被鎖好，才輕手輕腳下去。

  通道呈弧形，一直深入地下八米。

  推開盡頭處不止年歲幾何的木頭門，一間麵積數十平米的地下室展露出真容。

  其中麵貌，與上頭兩層窄屋的貧瘠迥異。

  鋼梁加固的天頂，嵌入牆麵的金屬架，燃油發動機，多功能機床，大量保養得宜的老舊工具，以及用剩下的邊角材料……

  而最吸引人眼球的，則是被吊裝在鋼架上的一具半成品外骨骼。

  一米八左右的主體高度，鋁合金腳掌，鋼製液壓傳動，腰部控製台，液壓閥門控製器……

  還有集成在背部，占據了大部分重量的十二缸燃油發動機。

  以三十六世紀的次時代眼光來說，這具機械造物頭重腳輕，風格粗獷原始。

  除去那台無數次試車失敗後，才用車床手搓出的低功率十二缸引擎，整套裝備談不上任何美學價值。

  但就是這套東西，凝結了兩兄弟的多年心血。

  托尼站在鋼架前，注視著發動機，默立了五分鍾。

  然後，他像著魔般說道：“黑駿馬，第一千三百三十六次工程試驗。”

  曾經，這番話都是兄長來喊，他則負責在筆記本上寫下數字標題。

  但現在不用了。

  他不需要紙筆，也不再會忘記。

  鋼索放出，吊在半空的兩套攻擊組件下降了半米，被裝上動力艙。

  主手是一隻一米五長的鏈鋸，內部附有三重鎖定結構，可以模仿並放大操縱者的手臂動作。

  副手是可以動力上弦的機簧拋擊錘，其攻擊範圍三米，結構類似拋石機，通過控製台上的按鈕實現收放。

  托尼反複確認固定後，在後腰位置的燃料室內加入高品質煤油。

  十二缸引擎順利發動，輸出的動力強勁而平順。

  控製台上，前進姿態旋鈕指向“步行”。

  離合掛擋，齒輪傳動，兩條液壓機械腿作複進運動，等效步行速度一米每秒。

  “這一次，沒有異響了……”

  托尼愣愣地看了半晌，紅著眼匯報道。

  沒有回應。

  由於缺乏傳感器以及集成電路，這台鐵家夥不具備隨動能力。

  它攏共隻有三擋固定的腿部輸出功率，以實現機械腿步行或奔跑。

  動起來後，步伐大小和高低的調整，完全依賴使用者的肌肉出力。

  托尼擦幹眼淚，繼續完善這台愚笨的機器。

  死者曾經的夢想，生者如今的寄托。

  他日複一日的在黑駿馬上虛度時光，不是為了有朝一日能駕馭它。

  相反，他隻是利用慣性的延續，來溫熱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