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又早早地起來，穿上自己前一晚挑選的紅色鬥篷，抹上口紅與腮紅。

  最後，是那張從婦產科帶回來的化驗單。

  她小心翼翼地折疊好，收在自己裏麵毛衣的小口袋裏。

  霍雲深到樓下來接她的時候，見到的是一個與昨天蒼白著臉色，整個人看上去搖搖欲墜截然不同狀態的葉初初。

  她的五官底子本就很好，隻是往唇上抹了一點紅色，那種媚態便在整張臉之間暈染開來。

  又因為鬥篷遮住了瘦削的身材，所以看上去，仍舊與健康時沒有太大的差別。

  可她越是鄭重其事，霍雲深的眉頭就堆蹙得越緊，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親自幫她打開了後座的車門。

  一路上，是霍雲深親自開的車，可去往的方向不是觀錦園，也不是東淩集團。

  葉初初看著車窗外，忍不住地問道：“霍醫生，我們這是要去哪兒啊？”

  “碼頭。”

  ……碼頭？

  她腦子裏不知怎的，忽然就閃現出淩夜爵曾經對她說過的話。

  他說，因為聶家居心不良，所以他跟聶老爺子打賭，從他手裏替她贏回來一座島。

  就是要讓聶家的人知道，敢打他女人的主意，隻會付出深刻而又慘痛的代價，看他們以後還敢不敢了！

  他還說，這個年，他們要一起在島上過。

  正好今天就是除夕，所以他特地選在這個時候讓她上島，是為了兌現自己的承諾嗎？

  她突然就變得有些期待起來。

  車子很快到了碼頭，有一艘快艇等在那裏。

  霍雲深跟快艇的駕駛員吩咐了幾句，最後折返回來叮囑葉初初：“我等會兒還有個手術要做，就不跟你一塊兒上島了，已經跟駕駛員說好了，他會一直在那裏等到你出來的。”

  葉初初原本想說，上了島，島上有淩夜爵，還用擔心到時候會回不來嗎？

  但她也權當霍雲深是好意，由衷地說了句“謝謝”，這才踏上快艇。

  A市距離海豚灣大約有三個小時的路程。

  葉初初以前不暈船，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懷孕的緣故，這一路上都吐得死去活來的，簡直快要把胃給掏空了。

  駕駛員好幾次詢問，要不要把船速調得稍微慢一些，都被葉初初擺擺手給拒絕了。

  她想見淩夜爵。

  就連一秒鍾都不願意多等了。

  駕駛員沒法子，隻好按照原來的速度繼續前行。

  一路開，一路聽著葉初初在後麵嘔吐不止的聲音，好不容易熬過三個小時，那座島嶼終於近在眼前了。

  葉初初用礦泉水漱了口，又趕緊拿出口紅跟鏡子來補妝。

  靠岸之後，天色漸漸變得昏暗起來。

  島上的氣溫比A市要稍高一些，海風吹拂在人臉上，也是暖洋洋的。

  葉初初踩著甲板走下快艇，環顧著打量了一下周遭的環境。

  很漂亮的島嶼，跟陸地上蕭索的冬日景象不同，這裏的植物全部都是枝繁葉茂的，處處透著一股子盎然的生機。

  再往裏走，還有排成像一條蜈蚣似的水屋群，搭建在藍色透底的海水上。

  不遠處的海麵，隱約還能看到海豚跳躍出來的畫麵。

  簡直符合了她對於美的全部期待。

  葉初初不由地加快了腳步，卻突然踩到一個圓滾滾而又硬邦邦的東西。

  停下來一看，才發現是一顆酒心巧克力。

  有一次去郊外散心的時候，她對淩夜爵說過的，期待著他會送自己玫瑰跟酒心巧克力。

  所以……

  她的目光四處張望了一圈，果然發現不遠處有一片火紅的玫瑰園。

  有一道她極其熟悉的身影坐在旁邊，正親自督促著幾個花農幹活。

  “淩夜爵！”

  葉初初欣喜不已地朝他跑了過去。

  太久了……

  她已經有太久沒有見到過他，如同潮水般的思念幾乎快要將她徹底吞沒。

  若不是顧及著邊上有人，她真想直接撲到淩夜爵的懷裏。

  以為他會這麽做的。

  可在聽見她的聲音以後，那人隻是身形一頓，然後在她朝他飛奔過來的時候，下意識地往後退開了。

  後退……

  為什麽會是後退？

  葉初初愣了一下，才發現他看自己的眼神也變得有些陌生，那一雙原本燦若桃花的眼睛此刻正深深地凹陷著，底下有遮不住的青灰跟疲憊。

  “淩夜爵，你瘦了好多！”

  心疼的感覺一下子湧上來，葉初初又要朝他靠近過去。

  淩夜爵好似驚蟄一般，猛地製止她：“別過來！”

  “你……怎麽了嗎？”

  葉初初像是隻受驚的小鹿，頓在那裏不敢上前。

  男人的語氣這才稍稍緩和了一些：“就站在那裏別動，別再靠近我了……”

  他沒忘記霍雲深說過的，即便隻是靠近，他身體裏的毒素也會對葉初初有影響。

  會致使她流鼻血，加速她的死亡……

  淩夜爵想到這裏，不由地捏緊了垂在身側的兩個拳頭。

  他驟然冷下語氣：“找我有事嗎？”

  “我找你……”

  葉初初呆呆地立在離他大約一米左右的地方，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一個禮拜沒見，她想他都快要想瘋了！

  可他對她說的第一句話是離他遠一點，第二句話是找他有什麽事？

  她就非得要在有事的時候才能找他嗎？

  他們之間，為什麽突然就疏離成這副樣子了……

  葉初初的心好似掉進了冰窟窿，臉上仍舊強迫自己擠出一個笑容來：“淩夜爵，我就是想告訴你，這段時間，我一直都有在好好地吃飯，好好地睡覺，你看，我現在的臉色是不是比以前好多了？而且最近這一個禮拜以來，我也沒有流過大量的鼻血，我應該很快就能康複出院了！”

  沒有他在，葉初初當然不會再爆發性地流鼻血。

  這也證明了霍雲深說的都是真的。

  導致她身體一下子垮下來的罪魁禍首，真的就是他自己。

  葉初初一股腦兒說完，等了許久都沒有等到他開口，微微往前踏出一小步：“倒是你，你究竟怎麽了？這段時間工作太忙沒有休息好嗎？還是家裏的飯菜不合胃口？你比以前瘦了好多，而且對我的態度也……”

  她的靠近跟她的關心，仿佛是兩隻無形的手，把淩夜爵腦子裏的那根弦拉得更緊。

  以至於他暴怒地打斷她：“都說了讓你離我遠一點，聽不懂人話是不是！”

  “好好好！我不靠近，不靠近你……”

  葉初初驚嚇般地往後退開一小步。

  望著他臉上怒火中燒的表情，眼眶忍不住地泛起酸澀。

  “淩夜爵，你還在生我的氣，是不是？”

  她想來想去，隻能想到這麽一種讓他性情大變的原因，“那天你有事出去，我不是故意要離開醫院的，也沒想到會那麽湊巧，才出去了十幾分鍾而已，突然就流鼻血了，我知道你是關心我，也是怕這種事情會再次發生，所以沒辦法消氣，我向你保證，以後不會了，好不好？我會乖乖待在醫院接受治療，直到徹底康複了再出去，你別生氣了，哦，對了，那天我出去的時候，還發現有個人……”

  “夠了，葉初初！”

  淩夜爵不耐煩地打斷她，“你離不離開醫院，流不流鼻血，都是你自己的事，跟我有什麽關係？”

  他聽不下去了。

  真的聽不下去。

  明明是他不好，是他的錯。

  這女人的腦子是被驢給踢了嗎？

  居然還要那麽卑微地向他認錯。

  葉初初喉嚨底含著未說完的話，有兩滴淚水從眼眶滾落，她快速地擦去，若無其事道：“也對，流鼻血的人是我嘛，又不是你，那我們來說點跟你有關的事情吧，好不好？”

  她翻起自己的鬥篷，從內袋裏小心翼翼掏出一張被折疊起來的紙，遞給淩夜爵。

  看得出來，這張紙曾被打開跟疊起過很多次，折痕都已經很深了。

  隻是邊邊角角完全沒有被磨損的痕跡，她一定視若珍寶地保存了很久。

  看著淩夜爵迅速地從她手裏抽走，又打開，葉初初有些不好意思地挽了挽耳廓的頭發：“我懷孕了，雖然我現在的身體狀況也不是太好，不過醫生說，如果好好養著的話，孩子還是有活下來的可能性的，淩夜爵，這回算是便宜你了，你還沒向我求婚，我們也必須得結婚了，否則孩子生下來落不了戶口，以後念書會很麻煩的！”

  “你、你說什麽？”

  淩夜爵拿著化驗單的手都在忍不住地顫抖，聲音沙啞而又不可思議，“你懷孕了……”

  葉初初點點頭：“是啊，是上次在星耀酒店，我被吳芷萱下了藥的時候有的，你忘記那天晚上，我們沒有做任何避孕措施了嗎？”

  她滿懷期待地看著他的眼睛。

  就算淩夜爵再生氣都好，現在她懷孕了，肚子裏有了他無比期待的寶寶，總能“將功抵過”，得到他的原諒了吧？

  淩夜爵的雙手慢慢收緊，再收緊，手背上的青筋完全突出。

  卻是突然將那張化驗單撕得粉碎，揚手就撒到了半空中：“誰要跟你結婚？葉初初，你在做夢嗎？我不可能會跟你結婚，絕對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