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竹一震。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公主……您……您不懲罰奴婢？”

  顧諾兒笑了：“我懲罰你做什麽呀？你不是幫了我的忙，給皇奶奶洗刷了冤屈嗎？”

  綠竹苦澀說：“可是奴婢當年明明看見綠影與裕太妃要陷害先皇後娘娘，卻沒有說……”

  她一輩子幾乎都活在內疚和自責中。

  綠竹也早就做好了準備，以為顧諾兒定會在事情結束後，來算她的賬。

  但小家夥卻沒有。

  此時，顧諾兒笑得很是純真。

  她絨絨似春日的眸光，透過綠竹，看向窗外，一隻圍繞花叢紛飛的蝴蝶。

  小家夥聲音軟軟地：“你做錯了事是不假，但真正的壞人已經伏法，你也在內疚中活了大半輩子了。”

  “我雖然沒見過我皇奶奶，但是我讀過她寫的傳記，她是個十分寬宏大度的人，如果她還在，恐怕也不會再說怪罪你的話。”

  “你知錯就改，如此善莫大焉，過去的事，隨著裕太妃的認罪，你也要學著放下了。”

  顧諾兒笑意綿軟，水靈烏黑的眼眸中，滿是明媚的光芒。

  “綠竹嬤嬤，從今往後，你就好好生活吧。”

  “不要懼怕站在陽光下，你替皇奶奶洗清了冤屈，如今，要做個堂堂正正的人，給你孫子齊景生做榜樣才好。”

  “我方才問了你有什麽安排，是因為我上次看見，景生小弟弟他竟會通過筆刷接觸紙張的聲音，辨認文字，而且一字不錯。”

  “這是他的天賦，若是能加以培養，日後定能當大用。他年紀小，卻也到了開蒙的年紀。”

  “你看這樣如何，你與他來我的糖鋪裏幫忙，我為他找個教書先生，不管怎麽說，讀書是最重要的事，不能浪費了他的能力呀。”

  綠竹將顧諾兒這一連串的話聽完。

  她怔忪在原地，那雙看不見的渾濁雙目，漸漸湧出熱淚。

  綠竹不由得想到，當年，她還是七八歲的女童時，就被叫到先皇後池氏身邊伺候。

  那時池皇後還隻是一個十歲的小姑娘，是池府裏嬌養的大小姐。

  但是，她一點架子都沒有。

  看見綠竹的手因凍瘡而開裂，遍布傷痕。

  她心疼地說：“我以後教你寫字好不好？女孩子也要讀書的，這樣去哪兒，都不會被人欺負！”

  往事曆曆在目，綠竹悔不當初。

  她猛地給顧諾兒下跪，將頭磕的很響，淚流滿麵：“公主殿下，謝謝您，也謝謝先皇後娘娘的厚愛。奴婢對不起她！”

  顧諾兒小手一揮，示意任朝將她扶起。

  “好了，回去準備一下吧。”

  兩人告退。

  小家夥看著綠竹蹣跚年邁的背影，目光閃爍著華澤。

  要說她內心深處不怪罪綠竹嗎？肯定是有點責怪的。

  畢竟當年，綠竹若是能將看到的事說出來，也許皇奶奶就有機會防備。

  但，這件事，說到底，皇奶奶隻是輸給了，她愛的人沒有給予她信任。

  何況綠竹和她的孫子都瞎了一雙眼，其餘家人都死盡了。

  這也是老天爺給予因果報應的一種。

  人在做，天在看。

  而那些過往的恩怨，就像紙上平鋪直敘的幾句話，雖然寫的潦草簡單。

  但其中細枝末節，對當年經曆的人來說，就像是鋪天蓋地壓下來的重重山海。

  在命運上，深深地留下了一個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