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外麵的天色是陰沉的，還起了霧，有人按響了門鈴。

  朱姐去開門，陸江裹著一身寒氣進了來，兩隻手在身前搓著，下意識地往樓上看，陸韶城已經拉著紀恬深的手從樓上下來了。

  “二叔，今天霧大，給小嬸嬸戴上口罩。”

  陸韶城應了一聲，“準備了。”

  他們下到最後一層，穿過廳朝門口去，陸江打量著紀恬深，打趣道：“小嬸嬸，我怎麽感覺你今天有點蔫兒，是不是我二叔累著你了？”

  紀恬深瞪了他一眼，要是以往她肯定要懟陸江一句，這一次，她卻沒有出聲，配合著陸韶城戴好圍脖，又戴好口罩。

  出了門，上了車，紀恬深便直接挽住陸韶城的手臂，靠進了他懷裏。陸江發動引擎，在大霧之中緩緩前行。

  到了醫院，如以往一樣，陸韶城與陸江坐在屏風後麵的椅子上，紀恬深靠在沙發裏，葉真給她倒了一杯水，馬上就要開始這一次的催眠。

  紀恬深喝了一口水，心裏麵實在是難受，她眉尖蹙起，對葉真說，“葉醫生，我先去一下洗手間。”

  陸韶城聽見，從屏風後走了出來，陪著前往。

  “是不是想吐了？”進了裏麵，陸韶城一隻手在她後背輕撫，溫聲問著。

  紀恬深垂著頭，深呼吸了一下，“說不清楚，突然不太舒服。”

  “去做檢查！”他已經做了決定，拉起她要出去。

  紀恬深卻一下子從後麵抱住了他，“不用檢查！你抱抱我就好了，或者親我也可以！”

  陸韶城怔了一下，扣了她的手，慢慢轉過身來，眼底有絲笑意，“老婆，你確定要在這個時候撩撥我？”

  是不應該。

  自從與元穎在咖啡見過這後，她就不應該再跟靠他太近，免得那些真相撕開之時，免得離開之時，難以忍受。

  可是她舍不得啊。

  她湊上前，環著他的腰，像個小孩子索要心愛的糖果一般，催促著，“老公，你快點親我，不然我沒辦法做今天的催眠了！”

  陸韶城看著她如此嬌嗔又有些難耐的樣子，她精致的眉眼，在燈光下變得如此柔媚動人，他眸色一深，低下頭來，吻住了她的唇，一下一下溫柔地親吻……兩個人的呼吸漸漸變得急促，她額上甚至泛出了細密的汗珠，體內有一股渴望被勾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那種念想在身體內脹滿，就像一個被撐到極致的汽球，再一碰就要爆炸，陸韶城及時恢複理智，抬起了頭，他扶著她的腰，又是愛又是恨的語氣，“小狐狸，要不是你懷孕，我今天一定在這兒要了你！”

  他瞪著她，替她整理衣服，整理頭發，手指又是在她唇邊輕輕撫著，好似有些腫了，他湊上前，對著那紅腫的誘人的唇瓣吹了一口氣，“會不會被看出來？”

  紀恬深卻是不在意了，咕噥了一句，“看出來就看出來，我們是夫妻又不犯法。”

  他笑了笑，將她擁進懷裏，抱了一會兒，也是平覆自己，這才拉著她出去。

  親熱過後的男女，身上的氣息自然是不一樣的，哪能不被看出來。陸江別過頭去翻了個白眼，腹誹這兩口子什麽時候變得這麽開放，心理理療室的衛生間也不放過。他實在想象不出那樣的畫麵，二叔這是被紀恬深給帶偏了，還是解封了新技能？

  葉真卻是有些擔憂地看著紀恬深，“可以開始嗎？”

  紀恬深兩手扣起，搭在了身上，點了點頭，“葉醫生，我可以。”說完，她閉上了眼睛。

  葉真打開手中的記事本，掃了一眼上次催眠的筆記，抬起了頭，看著紀恬深，緩緩開口，“紀小姐，這幾次我們之間的相互配合非常好，你也向我展露出了心內最深層的一麵。今天，我們就不聊陸老先生了。”

  “你沒有看過那本書？《月亮和六便士》。裏麵有句話，感情有理智根本無法理解的理由。它讓我想起了一些很久遠的事情，不管是親情，友情，還是愛情，人類總會有一些匪夷所思之舉。心理學家Richardson通過研究發現，人們在麵對一個關係親密的人和一個素不相識的人時，更傾向於對前者釋放出自己的攻擊性。這是一種邪惡的天性……”

  “我記得我上初中一年級的時候，當時我的媽媽在一個工廠上班，兩班製，是連續工作24小時的那種，很辛苦。她要供我和弟弟讀書，她很節儉，節儉到自苦，在食堂隻買米飯，不買菜。我偷偷存了零花錢，在一個傍晚，去餐廳打包了一份套餐，兩葷兩素一湯，我記得非常清楚，有白灼菜心菜花，蘿卜塊，紅燒肉，幹鍋豆腐，和蓮子豬腳湯。”

  “我捧著這份套餐，跑去了媽媽的工廠，我想給她一個驚喜，去的路上我想象著她會多麽開心，會大口地吃掉那份套餐，有足夠的營養和體力繼續剩下十二小時的工作。我到了工廠，天已經黑了，工廠門口的燈很舊，光線很暗，有一個男人看到一個小女孩跑進來，問我做什麽，我說了我的名字，說要找我的媽媽。”

  “那個男人進去車間把我媽媽喊了出來，我看到我媽媽穿著工作服過來，我趕緊跑了過去，我問她有沒有吃飯，她很冷漠地說吃了，我說我給你買了吃的，你再吃點兒吧。我當時還有點賣關子，不告訴她是什麽，想象著她看到那麽漂亮又好吃的套餐一定會轉笑的，我慢慢地打開飯盒，舉到她麵前。”

  “媽媽隻是看了一眼，緊接著劈頭蓋臉訓了我一頓，說她不需要，說她不餓，她讓我走，還說沒事兒別去工廠找她！這時，剛才那個男人從車間裏出來了，遠遠就喊，這還真是你閨女啊，都這麽大了！當時我媽臉上的表情，我到現在都忘不了，那竟然是一種慌亂遮掩羞恥，因我而產生的羞恥，她低厲地催促我快走！”

  “我有些不可置信，那一瞬間，我的心突然變得冷硬，我狠狠瞪了我媽一眼，轉身離開！原來，她都不曾告訴過同事她有我這麽一個女兒！她一定又在騙別人她是單身了！自從跟爸爸離婚後她出去找工作，別人問她婚姻狀況她總是會這麽說！我受不了她把我當作一個恥辱！我在心裏詛咒她，活該變得這麽悲慘，活該她每天這麽辛苦！她怎麽不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