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一會兒，移民局的人就來了。我就在路口，看著他被強行帶走，他拚命反抗，挨了幾警棍，我沒忍住走了過去，他看到我大聲喊我的名字，告訴我說，櫃子裏有一套衣服是新的，他沒穿過，是打算送給我的……”

  “那一刻，我才知道他早就察覺我的潔癖與我對他的厭惡，可是他依舊那麽熱情的對我，還把他的秘密告訴我，我突然後悔，可是沒有用了，警察已經把他帶走。”

  “這就是我睡不好的原因，很多時候我都會想起他，猜測著他後來的結局，心裏麵負罪感與日俱增。你說我當時是真的要害他嗎？不，其實，我隻是想擺脫他，可是在那一刻，我選擇了最壞的方法……”

  “這是我心底最隱秘的角落，我的罪過，我從不敢對別人說……”

  沙發上的紀恬深，閉著眼睛，捏著杯子的手變緊，嘴唇緊緊抿著。

  鍾舟看著她，輕聲問，“紀小姐，你的心裏有沒有這樣一個角落？”

  紀恬深的頭動了一下，“我不知道。”

  “那你告訴我，你現在想到了什麽？”

  想到了什麽？

  紀恬深的眼睛緊閉，手中的水杯有些晃動，“我……”

  “或者你看到了什麽？”

  “……電視機。”

  電視機？鍾舟有些奇怪，停頓了一下，繼續問，“電視機是開著的還是關著的？”

  “關著的。”

  “把它打開。”鍾舟說著，悄無聲息地站起，往後退步。

  紀恬深搖著頭，“我打不開。”

  鍾舟退著，緩慢說，“找一找按鈕，或者遙控器，你可以的。”

  退至屏風處，他看了一眼後麵坐著陸韶城，伸手朝陸韶城肩膀上拍了一下。

  陸韶城恍然抬起眸子，鍾舟給了他一眼色。

  陸韶城知道，紀恬深已經被催眠了，他站了起來，同鍾舟一起，輕步走到了沙發前，兩個人一左一右，坐在那兒，看著她。

  她眉尖蹙著，臉上是焦急掙紮，“我找不到。”

  鍾舟思索了一下，“紀小姐，你現在在哪兒？”

  在哪兒？

  紀恬深轉頭四顧，原本朦朦朧朧的周圍刹那間變得清楚，那沙發，那地毯，那吊燈，甚至桌子上的玻璃杯，都是熟悉的。

  “紀家。”

  怎麽會是紀家？應該是醫院才對啊。

  鍾舟正要再引導紀恬深過去打開電視，紀恬深忽然有些激動地說，“電視開了！”

  鍾舟與陸韶城俱是眼眸一凝，看著她。

  鍾舟問，“電視裏麵是什麽？”

  紀恬深臉上現出一片迷茫，漸漸的化為驚愕，呼吸也急促起來。

  一定是有什麽發現了，鍾舟趕緊道：“紀小姐你說話，你看到了什麽？”

  紀恬深仍然沒有回答，兩行清淚從她閉著的眼角滑落，她手中的玻璃杯更是一下子脫了手，幸而陸韶城及時接住，輕輕放到了一旁。

  她的呼吸更促，胸脯劇烈起伏，整個人沉浸在一種極度悲傷的情緒之中，哭了起來，“嗚嗚嗚——”

  陸韶城看她如此，擔憂道：“不可以這樣，讓她醒來，她現在不能這麽哭。”

  鍾舟有些猶豫，她馬上就能說出來了！

  “讓她醒來。”陸韶城沉聲重複。

  鍾舟遲疑。

  陸韶城一把鉗住鍾舟的手腕！那力道讓鍾舟吃痛。他一張臉龐變得冷酷至極，甚至有些凶狠。

  鍾舟隻得輕拍紀恬深的手，“紀小姐，你可以回來了，醒過來，那不是真的，我數一二三，你就回來好嗎？”

  “一，二，三！”

  “他和別人訂婚了……”紀恬深睜開了眼睛，注滿眼眶的淚水，無聲滑落，喃喃出聲。

  突然，她的身體被人攬起抱住。

  她閉上了眼睛，緩解著那種悲戚絕望。

  她記得那天在紀家與梁佳慧一同在客廳裏看到電視裏的畫麵，她的心就像被人挖了一個洞，梁佳慧痛罵一聲“他果真是一個騙子”。

  她轉身上了樓，不知怎麽睡了過去。

  原來，她是哭著睡過去的。

  盡管忘記了他，還是為他哭了。

  “沒事了。”陸韶城沉了口氣，萬萬沒有想到挖掘出來的是這樣的事情，感覺她的顫抖緊繃，他輕撫著她的後背，柔聲說：“那都是假的，我根本沒有想過真的和她訂婚，都是假的。”

  紀恬深抬頭看著他，他也看著她。

  “韶城，你以後不可以和別人訂婚。”

  “傻瓜，我們都結婚了我還能和誰訂婚，隻有你，以後隻有你。”

  ……

  鍾舟的辦公室內，陸韶城頎長的身影，風衣的前襟敞著，最近不用上班，他沒有打領帶，裏麵的襯衣領子微微敞，露出一截蜜色的肌膚，他在桌子前，周身都是寒意，湛黑的眸子盯著鍾舟——

  “鍾舟，你的職業操守與道德呢？你就是這麽為病人做心理治療的？”

  “這就是我為什麽要旁觀的原因！”

  “剛才她都那個樣子了，你為什麽不聽我的馬上喚醒她？”

  “你明知道她懷著身孕情緒不宜有大的波動，你還逼她！”

  “我現在嚴重懷疑你的人格！”

  鍾舟低著頭，任他發脾氣。

  待他停下，才抬起頭，無奈地說，“陸總，我也是著急啊，想趕緊找出真相。對不起，下次我會注意的。”

  陸韶城睨著鍾舟，眸子微斂，“那個西班牙人的故事不會是真的吧？你不會真的幹過那種缺德事吧？”

  鍾舟趕緊擺手，“當然沒有，那就是編的一個故事，引導太太往那個方麵去想，給太太一種暗示她內心也有一個隱秘的角落，這隻是一種治療手段。”

  陸韶城姑且信了他。

  這時，一個護士敲門進來說，“陸總，鍾醫生，陸太太的檢查做好了。”

  陸韶城轉身出去，前往婦產科，紀恬深正被蘇虹扶著出來，他迎上去，握了她的手，問蘇虹，“我太太怎麽樣？”

  蘇虹說，“胎兒很好，沒有什麽問題。”

  他放了心。

  鍾舟跟了過來，遠遠地站在一邊。

  紀恬深的心情已經緩和了不少，笑了笑說，“我沒事，你不用這麽緊張。”然後，她探頭看鍾舟，“鍾醫生？”

  鍾舟這才近前，“對不起啊太太，我剛才應該早點把你喚醒。”

  紀恬深搖了搖頭，“沒關係。鍾醫生，這周還可以再做一次催眠嗎？”

  鍾舟些許訝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