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個念頭一升起，那些關於恨的記憶也清晰了起來。

  他的確用那樣的眼神看過她。

  她失憶後第一次跑去找他，被帶到夜總會，那一夜，他那麽冷漠，那麽羞辱，像是恨不得要將她活剮了，他強行占有了她，不帶一絲憐惜。

  那一夜的記憶這一瞬間紛至踏來，甚至連他對夜總會小姐發脾氣的那些話也清晰起來。

  他哪裏是對小姐發脾氣，他分明是對她不滿，他在控訴她！

  那絕不是簡單的，男女感情破裂解除婚約而有的情緒，何況是他那樣一個男人。

  更甚是，那一天在SE工作室的那個路口，他說：“深深，如果我認真怪起來，拿你的命來還嗎？”

  他，在恨她，恨不得要她的命了。

  紀恬深幾乎無法呼吸，難過至極。登記之後的甜蜜幸福，在這一刻變得虛幻起來，那背後的東西讓她不敢去想。她真的懷疑，她到底是不是做了一場夢。

  而元穎仍然在說著，“我說你，也不必吃醋，我們十四年的感情都被你破壞了，我還沒怎麽著呢。真正吃醋的，該是我才對。”

  紀恬深撐著身體，吃力地擠出一絲笑容，“隨便你怎麽想吧。我渴了，我要下去喝奶茶，你先自己看吧。”

  元穎笑著回了一句，“也隨你了。”

  紀恬深點點頭，轉身，走出影音室，卻在手扶著門柄掩上的一瞬，雙腿軟的，蹲到了地上。在這諾大的房子裏，她蜷縮成了一團，心潮如織，卻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倫敦某醫院。

  Z國警方之前對餘夢露發布了全球通緝令，她在法國的日子變得越來越艱難，她在父親曾經的一個朋友的幫助下逃到了鄉下，卻不幸的被毒蛇咬傷，因為怕被抓沒有及時就醫，耽擱了病情。

  卻又在病情加重後不得不回來倫敦，自首，並住進了醫院。

  可是，蛇毒已經破壞了她的髒器，她在病床上躺了一個月，終於還是要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在她生命的最後時光，她隻有一個願望，她想再見一見記憶中那個穿著白襯衫的男子。

  現在，他來了。

  陸韶城看著病床上瘦的有些脫相的餘夢露，心內若說沒有觸動，那是假的，他凝眉看著她，沉聲道：“尼瑟，到這個時候，該說的都說出來吧。”

  餘夢露呼吸困難，看了一眼站在後麵的陸江，吃力道：“我……隻對你……一個人說。”

  陸江聳了聳肩，轉身出去。

  病房裏隻剩下他們兩個。

  餘夢露的神情激動起來，伸著胳膊夠陸韶城的衣擺，他佇立未動，眉眼之間似乎有些掙紮。終於餘夢露揪住了他風衣的下擺，一把攥緊，微微抬起一些上身，喘息著問，“你……你是警察，對不對？”

  陸韶城凝眉，卻是一陣沉默。

  餘夢露的眼睛睜大，她這些天臥床本就瘦的脫形，此時眼睛大睜著，眼窩深陷，竟有一種恐怖之感，她不甘心地說，“告訴我，我要親口聽你說，雖然，警方沒有公布你的身份，你是，對不對？”

  她將至死，陸韶城闔了闔眼。

  餘夢露的手一下子鬆了開，身子跌回枕頭上，咬著牙關，痛哭出聲。

  他就站在那兒，看著她哭，臉上沒有什麽情緒。

  待餘夢露因為呼吸不暢喘息著停止哭泣，他才開口，“你要給我什麽東西？”

  餘夢露淚眼看著他，他眉眼之間的神色竟然是那麽地淡漠，那些在她的生命裏，被視為最珍貴的東西，難道在他的心裏，就真的沒有留下痕跡嗎？

  餘夢露喚了一聲，“阿川，你有沒有……愛過我？”

  “如果你找我來是問這些，我恐怕沒有時間過多逗留。尼瑟，我給你的回答隻有一個，我是警察。”

  你是警察，所以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帶著目的，都是欺騙，是玩弄感情嗎？

  餘夢露有些惱怒，她想嘶吼，想大叫，到了此刻，竟也是沒有了力氣，她頹然地躺在床上，看著他的俊美又涼薄的臉龐，“好，我跟你談，是你最想知道的……去年九月你是不是接到一通來自大馬國的電話？”

  去年九月份。

  他當然記得，甚至記得那一天，他跟陸江在一家咖啡廳，偶然的遇到了紀恬深與紀恬寧姐妹，聽到了她們關於嫁入陸家的一番談話。

  他從衛生間裏出來，便與陸江離開了，兩個人在咖啡廳外分道，他上了車，電話就響了。

  隻是那一通電話的內容……

  這一刹，他俊顏之上的淡漠之色更甚，目光流轉之間更是迸射出一絲冷意，銳利地盯著尼瑟，“原來是你，後來也是你……”

  尼瑟虛弱地笑，“陸川，你是我這一輩子唯一的愛，和唯一的恨……我那個時候多麽愛你啊，我從來沒有忘記你對我說過的話，沒有忘記讓你痛苦的事情，我真心想解救你。我改名換姓，忍辱負重，終於成為潤生集團的掌權人，終於能夠出現在你麵前，我原本是想告訴你的，可是你有了紀恬深，我看到你在她麵前的樣子，你看她的眼神，跟五年前，看我的，竟然是不一樣的……哈哈哈，其實我那個時候就應該明白，你是一個感情的騙子！你哪怕有一次讓我確定你是愛我的，我也早就告訴你了……”

  陸韶城並不關心她把他當什麽，他俯下身，沉黑的眸子盯著她，甚至鉗住了她的手腕，低厲地問，“你把他藏起來了，就是不想讓我找到！告訴我，他在哪兒？他現在還活著嗎？”

  尼瑟聽他說這話，近乎癲狂地笑了起來！

  “你盡情的猜吧！陸川，你害了我一輩子，害了我的父親，我的家族，還有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真心愛我的男人，你以為，我還會告訴你？”

  陸韶城眸間翻騰出暴戾之色，伸手撫上了她的脖頸，扼住，“告訴我！”

  “要殺死我嗎？來吧！我現在多活一分鍾，都是痛苦！我巴不得馬上死掉！”

  “快告訴我——”

  尼瑟又是笑，笑著笑著就哭了起來，“你知道我這些日子是怎麽過的嗎？你知道我躺在這張床上每天受著什麽樣的折磨？這一切，在不久的將來，會加倍還在你的身上！陸川，你根本就沒有心，你真的懂怎麽去愛一個人嗎？那個紀恬深，也不過是一個可憐蟲罷了！”

  陸韶城一張俊顏陰鷙到極致，讓人感覺到驚悚，但將死的尼瑟隻覺得痛快，她緩慢又吃力地說，“你做警察做的真了不起，可是你做人做的太失敗了，這就是你的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