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裏再一次安靜下來的時候，陸韶城終於可以拿起手機撥打紀恬深電話。

  鈴聲響了半天，被掛斷了。

  陸韶城眉尖輕蹙之時，她發了信息過來，“現在不方便接。”

  他眸間的漠然隱去，浮上溫和，“沒關係，我隻是想問問你還好嗎？”

  “挺好的。”

  “什麽時候可以搬出來？”

  “再說吧。”

  陸韶城一手抵了額，看著手機，莫明的覺得不太一樣。

  他停了好一會兒，才發過去一句話：“沈氏與港城潤生集團合作了，你知道嗎？”

  “紀氏的事情我從來不去問，他們也沒跟我說過。”

  “讓紀先生謹慎一些，餘夢露不是一個簡單的人。”

  “我會告訴爸爸。”

  陸韶城又輸入幾個字“有沒有想我？”

  猶豫了一下，全部消除，改成“再見”，發送了出去。

  她回的亦是簡單的“再見”兩個字。

  放下手機，陸韶城右手撐在額頭上，在兩邊太陽穴處輕揉著。

  他這是怎麽了？

  怎麽會莫明的對紀恬深產生懷疑？

  就因為她問了幾句不合時宜的話嗎？

  他一定是病情加重了。

  他拉開抽屜，拿出一個藥瓶，倒出一粒藥丸，填進嘴裏，生吞了下去。

  過了一會兒，元修被叫進辦公室。

  “你在國內聯係的那個心理醫生，我想見見她。”

  紀恬寧給紀富康打了一個電話。

  “爸，剛才陸韶城給恬深手機發信息，說讓您謹慎一些，餘夢露不是一個簡單的女人。”

  那個時候，紀富康正看著股指，紀氏股票的線是上升狀的，他握著手機，輕笑說，“他也不是一個簡單的男人。”

  陸韶城明明在Kenland身邊，有這種便利可以幫紀家一把，非但不幫，還擺出一副公私分明的嘴臉。

  現在，紀氏找到了潤生這棵大樹，他又來說這種話。

  紀富康哪裏還會把他放在眼裏？

  有了潤生作靠，紀富康想，自己以後也不用怕得罪陸韶城了。

  紀恬寧也覺得陸韶城現在說這種話，給人一種他不幫紀氏，也見不得紀氏傍別棵大樹那種狹隘。

  紀恬寧說，“幸好把恬深關起來了，否則她為了劉軍的事情大鬧，家醜揚出去，餘董知道了，還會跟我們合作嗎？”

  提起恬深，紀富康心裏還是有些許不忍。但人就是這樣，自己高興的時候，對於別人的愧疚也就淺淡了。

  他甚至不願意細究紀恬寧控製恬深的私心。

  他淡淡地問了一句，“她還好嗎？”

  紀恬寧輕描淡寫地說，“她能怎麽樣？醒來吵鬧了一番，估計累了，也就沒動靜了。飯食都從窗戶口放進去了，房間裏什麽都有，她不會有事。反正得關她幾天，等局勢穩定了才可以放她出來。否則，以她的脾氣，一定要鬧得滿城風雨。”

  紀富康囑咐道：“照顧好她。”

  M國分部有要事，陸韶城要飛幾天，他本來想給紀恬深打一個電話，提示暫時無人接聽。他留了語音信息，告訴她，他回來的日子。

  發過去語音信息，陸韶城抬頭，看著冬日的天空，是青白的顏色，似乎有一層薄薄的霧籠罩在上麵。

  分別，真的不是一件體驗感好的事情。

  他的心墜落了一些，最底下是塵埃。

  他希望，他的心不要到達那個位置。

  兩天後．

  紀富康與紀恬寧匆匆趕到了市中心醫院的病房，當他們站在門口，看到病房內的情形時，都怔怔的，有一種不可思議之感。

  病床上，穿著條紋病號服的紀恬深靜靜地坐在床上，用一種既陌生又沉靜的目光看著病床前的梁佳慧與梁家昌二人，仿佛是第一次見麵似的。

  “恬深啊，我是你的舅舅！”梁家昌笑著，想哄紀恬深開心的樣子。

  他又指指梁佳慧，“以後呢，我姐就是你的媽媽了！我們會對你很好的！”

  紀恬深眸光深遠，帶著一絲夢幻，但是順從的，禮貌地說了句，“謝謝。”

  梁佳慧清了清嗓子，不太自然地說，“不用這麽見外，你媽媽能把你托付給我，是信任我，我也很高興，多了你這麽一個女兒。”

  紀恬深抬眼，看著梁佳慧，溫順的眸子底下有一抹淡淡的暗影，“你認識我的媽媽嗎？”

  梁佳慧心頭一震，想起前幾天，紀恬深還在家中的廳裏帶著探究與懷疑問過她同樣的話。

  當時，她無法回答，不知道如何回答。

  這一次，她鎮定自若，又帶著一絲遺憾說，“當我知道她的時候，她已經離開這個城市了。”

  紀恬深垂了垂眼，似乎是想起去世的媽媽而難過了一下，不過，她馬上就恢複了平靜，她點了一下頭。

  紀恬寧發過呆，蹬蹬幾步走了過去，把梁佳慧拉到一旁，小聲問，“媽，怎麽回事？”

  梁家昌還在床前介紹，“這個漂亮的小姐姐呢就是你的姐姐了，她叫紀恬寧，你看，你們的名字都是差不多的，就是親姐妹”

  紀富康仍然站在門口，他想起六年前，紀恬深第一次來到紀家的時候，就是這樣的淡雅之中帶著一抹隨意，淡然之中隱著一抹逆來順受的樣子。

  隻不過，當時的紀家人對她並不是這麽歡迎。

  尤其是寧寧，反應激烈。

  當天，家裏吵鬧了一番，飯都沒有吃好。

  從那以後，紀恬深的眼睛總是像蒙了一層東西似的，至少在麵對紀家人的時候，是沒有完全敞開的了。

  “哎，姐夫你來了！”梁家昌看見了紀富康，笑嗬嗬走過來，拉他到了床邊，“恬深，這是你爸爸！他很疼你！”

  這句話，竟然讓紀富康如當頭一棒，但他還是點了點頭。

  紀恬深看見他，眼睛裏有審視，眸子睜大了一些。

  紀富康心頭一凜，隨後又見紀恬深恢複了安靜的樣子，輕點了一下頭。

  “病人持續發燒超過48個小時，送來的時候伴有高熱驚厥，高熱會對大腦有一定影響，據病人現在的情況，是對記憶造成了損傷，病人的記憶在某一個節點斷掉了，不過具體情況還得需要完全退燒之後再觀察。”

  紀富康與紀恬寧站在醫生的辦公室裏，聽著醫生對紀恬深病情的陳述，仍然覺得不可思議。

  “醫生，她什麽時候能恢複記憶呢？”

  “這個不好說，不過據臨床經驗，這種失憶一般持續時間都不會太長，有的一至兩天，但不包括特殊現象發生。”

  從醫生的辦公室出來，紀富康回到了病房，梁家昌買了營養餐，坐在床前陪紀恬深吃。

  紀富康把紀恬寧與梁佳慧叫到了病房外的走廊一角，詢問到底怎麽回事！

  “寧寧你不是說恬深好好的嗎？”

  紀恬寧抿了抿嘴唇，“是挺好的啊，我今天從家裏離開的時候，還看了一眼，她就睡在床上。”

  梁佳慧冷著臉，紀富康一天夜不歸宿，她的心也就冷寂一分，她冰冷地說，“這件事情也不能完全怪寧寧，誰知道恬深置氣，那麽倔，竟然連被子也不蓋，而且，發燒這種事情，又不是用眼睛就能看到的。要不是我看見這兩天送進去的飯菜，都沒動的跡象，以為她在絕食，弄開了房門，還不知道她生病的事情。”

  紀恬寧眼底閃過一抹喜意，扯著紀富康的胳膊說，“爸，不就是失憶嗎？恬深人又沒怎麽樣。醫生說了，過兩天就好了。”

  梁佳慧不願意跟紀富康多說，撂下一句，“我去看恬深。”

  紀恬寧目送梁佳慧離開，轉頭看向紀富康，別有深意地說，“爸，恬深現在失憶，我看是件好事。”

  紀富康看著她。

  “爸，現在，您還想讓恬深嫁到陸家嗎？”

  紀富康的眸色冷凝。

  紀恬寧打開手機相冊，調出照片，“爸，您看。”她的手指滑動，一張一張翻頁，可是那上麵的內容卻一下子抓住了紀富康的眼球，眼底迸射出怒意。

  “您有一句話說的沒錯，陸韶城他不是一個簡單的男人，他的一切，都是偽裝出來的。恬深如果嫁給他這樣的人，會幸福嗎？不知道他哪一天就恢複了真正的嘴臉，到時候才是後悔莫及！陸家在國外，原本就破產了，陸韶城靠什麽爬到Kenland身邊的？出手那麽豪，不值得深思嗎？以我看來，他們全家都不簡單！與陸家的親事，有可能會將我們紀氏帶入萬劫不複之地！”

  “她恢複記憶後怎麽辦？”紀富康這麽問了一句。如果這些照片上的陸韶城是真實的陸韶城，那恬深．她還真是命苦。他能看出，恬深是真的喜歡陸韶城，因為陸韶城，他與恬深已經起了衝突，如果她恢複記憶，知道他退掉了婚事，豈不是要與他為敵？

  “爸，她才多大？哪裏懂愛情？不過是小孩子一時被陸韶城的外表所傾倒。若她知道了陸韶城真實的樣子，也會離開他的。年輕人，不談幾場戀愛，怎麽成長？”紀恬寧說的懇切。

  這話，紀富康這個年紀的人聽來，的確是非常正確的，經驗之談，至理名言。

  年少的時候，以為會愛一輩子的人，以為離開了就活不了的人，在後想起的時候，會覺得大部分是自我感動。

  其實，愛情反而是人最容易選擇犧牲掉的東西，在成年人的世界，它是可有可無的。

  恬深成熟後，會明白的。

  他看著紀恬寧，伸手撫了撫紀恬寧的頭發，“你倒是變得懂事了。”

  紀恬寧將頭靠在他臂上，“爸，在路上的時候，我其實很害怕，以為恬深出了大事，要死了。那一刻，我才感覺到，她就是我的妹妹。我真的希望她能有一個好的歸宿。我們盡快解除掉她與陸韶城的婚約，為她物色一個可靠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