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 逆流而上(1)
作者:甜水海      更新:2020-03-20 21:27      字數:2716
  在“上海灘”重新過上物質豐富和環境溫馨的生活後,依賴性又回到了身體內。條件允許的情況下,善良是人的天性之一,懶惰也是。要一下子重新投入荒涼貧瘠的路途生活,還要住進破落的廢棄道班和板房,想想都讓人頭疼。

  休整一天後,吃過早餐,我們要出發了,我,花兒,大胡子,胖子,耿哥,算是臨時組了個隊伍,咱們也是有組織的人了。我有幸得到大家信任,被推選了小隊長。今天第一目的地是康西瓦廢棄道班,第二目的是大紅柳灘,如果逆風很強,就隻到康西瓦廢棄道班。

  經過一天的休整,疲憊感已消停,人也神清氣爽。就是天氣陰沉多雲,不少烏雲夾雜在白雲中搗亂。白雲和烏雲互相拉扯,互不服氣,雨處於要下、不要下的糾結中。

  對於騎行者來說,要不要出發,跟下不下雨的關係並不會那麽緊密,下雨照常出發也是常有的事情。或者大雨的時候,等雨小一點的時候再出發,反正不會因為下雨就停下。

  我們一行五人前後相跟著開拔,胖子開路,我收尾。離開三十裏營房不遠,就看到山腰上用石頭堆砌、刷白的一行大字,“訓練不怕苦打仗不怕死”。

  隊伍剛開拔的時候很整齊,沒走多久,就因為方便、拍照、喝水、吃東西,變得稀稀落落,拖拖拉拉。騎自行車旅行不是行軍作戰,倒是不需要整整齊齊。自由而互有照應,這應該算是長途騎行的好隊形吧。

  剛出發沒多遠,就發現後麵一列軍車浩浩蕩蕩開過來,一輛接著一輛,像火車的車廂。車廂裏坐著滿滿的新兵蛋子,稚嫩的臉蛋上洋溢著青春的笑容。這些“扛大箱”上來的新兵蛋子,在過庫地達阪、麻紮達阪、黑卡達阪的時候,海拔提升太快,或許有不少人吐了一路。

  新藏公路一般有兩種狀態,要麽沿著河穀走,要麽盤山公路上去。一般先是沿著河穀走,實在走不下去了,就要走盤山公路翻山過去,然後下山後繼續沿著河穀走。新藏公路自從庫地村開始,就在昆侖山和喀喇昆侖山兩大山脈之間狹窄的葉尓羌河及支流、喀拉喀什河的河穀行走,然後穿過阿克賽欽,進入世界第三極西藏。

  在塞圖拉哨卡拐個彎開始,新藏線就沿著喀拉喀什河穀延伸,一直延伸到大紅柳灘出去後的8公裏多為止,然後開始進入奇台達阪40公裏陡坡和緩坡、小下坡間雜的上坡路況。

  喀拉喀什河,維吾爾語義為墨玉河,是新疆和田兩大河流之一,在闊什塔什與玉龍喀什河匯合形成和田河。和田河是唯一由南往北穿過塔克拉瑪幹沙漠腹地的季節性河流,在沙漠北麵匯入塔裏木河,但是在枯水期也無力穿透沙漠。

  在大胡子、胖子、耿哥一直往前騎的時候,我跟花兒停了下來,權作休息喝水。我們站在一片寬闊的草地邊,看著喀拉喀什河的河水緩緩地從麵前流過。

  “花兒,如果你是這條河的一滴水,你想怎麽樣?”我問。

  “為什麽是水,不能是其他的嗎?”花兒反問。

  “不能”我說。

  “如果我是這條河的一滴水,我希望是一滴幹淨的水。”花兒說。

  “廢話”我說。

  “什麽廢話?”花兒問。

  “說了等於沒說”我說。

  “如果我是這條河的一滴水,我希望是一滴不幹涸的水。”花兒說。

  “沒了?”我問。

  “還要啥?”花兒反問。

  “再想想”我說。

  “這裏海拔這麽高,氧氣都吸不夠,沒啥好想法。”花兒說。

  “再想想”我說。

  “當哥出發忘記帶夠水的時候,我這滴不幹涸的水,會化身一瓶礦泉水,躲進駝包裏。當哥在烈日下騎車經過這裏的時候,我這滴不幹涸的水會化身一朵白雲,給哥遮陽。當哥在路麵結冰的時候經過這裏,我這滴不幹涸的水會化身一股熱流,化掉路冰。”花兒說。

  “你好棒哦”我一邊鼓掌,一邊說。

  “你也說說你的想法”花兒說。

  “我不會啦”我說。

  “給你1分鍾準備”花兒說。

  “我,如果是喀拉喀什河的一滴水。”我開始思索著。

  “就會晶瑩剔透,藍綠有光,自巍峨的喀喇昆侖山北坡飛下,踏開昆侖山後,懷抱美玉來到人們的生活圈,把美玉作為禮物送給人們。我知道,人們總是期待我的到來。我撫摸過在河裏撿玉的姑娘的手,打濕過她那漂亮的絲綢裙子,看到過姑娘的溫柔眼神,像泥鰍一樣在姑娘的腳尖鑽來鑽去。告別姑娘,我來到庫爾班大叔家,喂庫爾班大叔的羊群,澆他家的大棗樹,爬他家的葡萄架,舔他家桑樹上掉落的桑椹子,在庫爾班大叔烤羊肉串的時候恰當地滋滋作響。告別庫爾班大叔,我知道,在和田的夜市上,我會被泡成一杯藥茶,給愛吃烤串的人去火;我會被熬成一碗尼雅黑雞湯,給女孩子補補身子;我會成為甜瓜被切開後,那讓人回味無窮的甜蜜。告別了人們的生活圈,我會繼續我的旅程,化為塔克拉瑪幹沙漠深處的甘泉,滋潤胡楊樹的綠葉,滋潤沙拐棗的紅果,滋潤羅布麻的粉花,實現生命的輪回和轉換。”我說。

  “怎麽沒有我?”花兒問。

  “在河裏撿玉的姑娘就是你啊”我說。

  “那還差不多”花兒笑著說。

  “哥,送我一個玉鐲子。”花兒說。

  “到拉薩,上網給你淘一個。”我說。

  “網上假貨太多”花兒說。

  “在八廓街給你尋一個便宜的,好不?”我說。

  “必須不能是便宜的”花兒說。

  “咱們都不是行家,看不出好壞,買個玩玩得了。”我說。

  “別”花兒說。

  “我再給玉鐲子開光,行不?”我說。

  “你還會開光?”花兒大笑著說。

  “那當然,晚上給你開光,要不?”我說。

  “去你的開光,沒一點正經。”花兒紅著臉說。

  “開光不夠,還可以加持。”我虔誠地說。

  “你有完沒完?”花兒舉起小拳頭,在我眼前晃了晃。

  “女人就像一包煙,上麵寫著‘吸煙有害健康’,但是滿大街都是抽煙的人。”我說。

  花兒的小拳頭雨點般砸過來,我趕緊逃離。我從地上拔起一條長得有點粗的草,圈了一個綠色手鐲,帶在花兒的手上。

  也許,在喀拉喀什河邊的這條草,千年萬年來就一直在這裏繁衍生息,也許它所經曆的歲月並不比那些玉石要短,所經曆的風霜並不比那些玉石要少。

  短暫的休息後,我們又開始繼續往前騎行,起伏路段,比較折騰人。和花兒說到喀拉喀什河,說到和田玉,在路上,我想起了唐代詩人王翰有一首《涼州詞》,“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不知道“月光杯”是不是和田玉做的,但是和田的葡萄美酒倒是有的。

  出土過“五星出東方利中國”織錦的和田尼雅河流域的精絕國遺址上,早在2000多年前,精絕國就已經大量種植葡萄,釀酒技術也相當成熟。想必喀拉喀什河流域的於闐古國應該也種植葡萄,釀造葡萄酒,因為那時候沙漠的災害還沒有那麽嚴重,和田綠洲比如今更為廣闊和肥沃。

  在被迫改信教前,崇佛的於闐古國的上流社會貴族們,在喀拉喀什河的河邊,月色濃厚的沙漠綠洲,琴瑟歌舞的氛圍中,俊男靚女手拿著高腳杯喝葡萄美酒,耳鬢廝磨,估計是很平常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