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 幽靈客棧(7)
作者:甜水海      更新:2020-03-20 21:27      字數:2154
  時間不能再浪費,我主動提出我來做這個事。花兒一直看著我,沒有說話。我知道她的心思,為什麽隻有我要主動這樣做,別人為什麽不主動這樣做,下坡的路那麽陡,彎又那麽多,萬一出事怎麽辦。

  我跟她說,沒事,我會慢點的。其實這是屁話,救人的事當然不能慢。我沒有時間跟她解釋更多了。

  大胡子把大爺的自行車推到公路上,放到一個可以撐起我,保持自行車平衡的地方。我們四個男人手忙腳亂地把大爺抬出到公路上,然後花兒拆下大爺自行車上的綁帶,大胡子、胖子、耿哥將大爺綁在我後背。

  大爺全身發軟,就像“一灘爛泥扶不上牆”,綁了幾次都綁不穩,綁不結實。大家的手也是發抖的,拿綁帶半天拉不緊,七手八腳,費了不少勁才綁住大爺。再找來兩根小繩子將大爺的兩隻腳綁在單車下麵的橫杠上,以防下坡過程中拐彎的時候左右晃動擦傷腳。

  在胖子、耿哥左右在後麵同時推了一把自行車後,我就順著陡坡往下滑行。下坡速度很快,快到有點控製不住,心裏有十五隻吊桶,七上八下。

  本來就是要救人,一直都不怎麽刹車。這輛自行車像發了瘋似的往下衝,刹車像失靈了一樣,怎麽掐都沒有效果。我看到前麵有一個發卡彎,那裏沒有護欄。把自行車的車頭拐過去的時間要一秒不差,早拐了不行,晚拐了也不行。

  其實,那樣的彎道和過彎速度,即使路邊安裝了護欄也沒卵用。碰到護欄,人和自行車照樣“砰”的一聲飛出去,再重重跌下懸崖穀底,粉身碎骨。

  由於下坡速度太快,自行車狀態已經不是我能控製的了。大爺的自行車四培林花鼓發出“嗡嗡嗡”的激烈聲音,比我們從麻紮達阪下坡時的花鼓聲更為激越,像一支箭一樣從上麵射下來。由於速度快,瞬間掠過,氣流在我們身上擾動,發出“呼呼呼”的聲音。

  兩種聲音齊驅並駕,驅趕著我們。在進入發卡彎的彎道後,我死死盯著前輪的弧線,也就是零點零幾秒的瞬間,前輪緊貼著懸崖邊擦過去。完美的一個弧度,我自己都被嚇出一身冷汗。如果沒有拐過去,那就會衝下懸崖穀底。車毀事小,人亡事大。

  在301綁住大爺的時候,有點太著急。在那樣的情況下,大家都手忙腳亂的,我們都沒有意識要檢查一下大爺的自行車的刹車是不是好使。萬一刹車是壞的,對於陡下坡、彎道多來說,後果不堪設想。事後想來也是後怕,幸好是後怕,不是後果。感歎自己的膽子真大,也反省自己做事的魯莽。

  20分鍾不到,我就滑行下坡,回到了“河邊幽靈客棧”。一邊靠下坡的慣性,一邊腳上再蹬,一直去到鐵礦公司辦事處的院子門口,一腳踩在牆邊的石頭上撐住,大聲呼喊:“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大黑狗這時候跑出來,看見我,又搖著尾巴圍了過來。

  鐵礦公司保安出來看到我,問是怎麽回事,我說了這位大爺高原反應到昏迷了。我讓保安迅速解開大爺腳上的小繩子,再解開身上的綁帶,把大爺拉下車,然後一起把大爺抬到房間,拿來氧氣讓大爺吸上,小賣部的大姐和幾位礦工都來幫忙。

  吸上氧氣一會後,我們不停地呼喚大爺醒來。大爺慢慢恢複了意識,微微睜開眼睛,總算是活過來了。然後我再從小賣鋪大姐那裏買來一盒葡萄糖水,給大爺灌進去兩支。

  “我再也不能騎單車去西藏了”這是大爺醒過來後說的第一句話,眼角流下了淚水。

  “大爺,你很虛弱,別說話。”我聽到大爺說話後,回了一句。

  “是你救了我嗎?謝謝你,小夥。”大爺說,但是最後那一句,幾乎聽不到了。

  “很多人都在幫助你”我說。

  大爺仍極度虛弱,眼神發直,呼吸困難,這種情況必須趕緊下山,不能再往上走。我找到鐵礦公司辦事處的領導,說明了情況,問能否派車送大爺下山到葉城,到時讓大爺付費用。鐵礦公司辦事處的領導聽了我說的情況,沒有絲毫猶豫立即答應了,並安排司機趕緊送人下山。

  看著汽車把大爺送下山,我才算鬆了口氣。回頭看了一眼小賣部,又想起昨晚的事情,感覺不可思議。小賣部的阿姨是那麽好看,身材是那麽美妙。小賣部依然擠滿了礦工們,覺得他們都很可愛。大門保安有情有義,出手相救。

  我沒有理由懷疑是他們的一個或者幾個昨晚扮演了“幽靈”。覺得自己太可笑,把自己內心的恐怖轉移到對別人醜陋的想象中。我們能在昆侖山中相遇,我們能在昆侖山中的小賣部邊喝酒邊聊天,這本身在別人看來就是天方夜譚的事情。

  最終,我也不知道深夜裏的“幽靈”究竟是誰。

  在小賣部盡量買了一些吃的東西,然後來到路邊等著搭車上去。

  再見了,礦工兄弟姐妹們。再見了,小賣部的啤酒飲料方便麵,香煙鳳爪八寶粥。

  攔了一輛過去三十裏營房送貨的皮卡,回頭再看了看“河邊幽靈客棧”,沒想到我們居然有第二次見麵。

  從皮卡裏看已經騎過兩次的這段路,現在是第3次走這段路了。坐在皮卡裏,一晃之間,浮光掠影,除了看見破碎山體,危險的路況,彎陡坡急外,內心並無太多感觸。

  但是這裏畢竟是自己騎過兩次的地方。

  隻是想知道,在騎行爬坡中,啃壓縮餅幹的時候,那些掉落的餅幹屑,是否已被螞蟻搬走?

  那些滴落在地上的汗水,是否已經風幹無痕?

  那些爬坡中粗重的呼吸聲,是否已經刻錄在荒坡的石壁上?

  那些短暫休息時的笑話,我們沒記住,昆侖山是否已經幫我們記住,然後在某一天快遞給我們?

  感謝自己選擇了騎行的方式解讀新藏線,有這些特別的機會理解那些在某些地方缺失了很久的東西,要不以為自己的天井就是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