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 幽靈客棧(4)
作者:甜水海      更新:2020-03-20 21:27      字數:2573
  花兒看到我木然地坐了很久,麵無表情,眼神發直,感覺哪裏出了問題,用力推了推我。見我沒一點反應,然後抓起我的左手,擼起袖子,用牙齒狠狠地咬了下去。

  花兒驚恐地睜大眼睛看著我,問:“哥你怎麽了?”。

  花兒咬我之後,我感覺到很痛,一下子清醒過來,扭過頭看著她。

  “你咬我了?”我問。

  “你剛才怎麽了,發什麽呆?嚇死我了。”花兒說。

  “我好像做夢了”我說。

  “什麽夢?”花兒追問。

  “可怕的夢,外麵好像有人走動。”我說。

  “啊”花兒驚恐地喊了出來。

  “不是好像啊,是真的。”花兒掐著我的手臂說,擦著我額頭上的黃豆般大汗珠。

  “啊”輪到我驚恐地喊了出來。

  原來剛才大門被人推開是真的,狗叫也是真的,不是我由於高原反應導致的胡思亂想。我隻是陷入了沉思和分析問題的陷阱,也許是已經有一些高原反應了,隻是自己不知道。

  道班走廊的大門被推開了之後,好像停了一會,遲疑了一下,外麵的人沒有進來走廊。然後,一陣腳步聲圍著道班走了一圈,大黑狗的叫聲也跟著走了一圈。

  在衡量要不要起來出去看看之前,我們屏息凝聽。想聽聽下一個聲音是什麽,然後再決定是不是出去。

  最後,腳步聲消失到遠處,沒有東西進入走廊來。然後這裏恢複了安靜,連大黑狗也沒叫了。因為對方沒有進來,我也就沒有出去帳篷,打開房門看看。

  安靜的後半夜,我們沒有說一句話。被嚇得不輕,關掉手電筒後,我們躺下,然後居然迷糊地睡著了。

  早上,我被手機的鬧鍾吵起來,我出去看到忠誠的大黑狗還守在走廊的大門口。大黑狗看到我們就搖著尾巴,花兒也不再怕它,學著逗它玩。

  深夜,大黑狗大戰“幽靈”,及時發送情報,並跟“幽靈”鬥智鬥勇,最終擊退“幽靈”,功勳卓著。我到駝包找出一包醬豬蹄給了它吃,那本來是準備留到上到黑卡達阪的時候吃的,但是現在必須獎勵給大黑狗了。

  吃過花兒煮的小米粥加榨菜早餐後,我們就開始出發。大黑狗跟著我們走到公路邊,停在那裏擺著尾巴。

  再見了,大黑狗,你是騎友的朋友,願你早日找到一條大母狗生兒育女,工作順利,幸福安康。再見了,“河邊幽靈客棧”,你是荒山野嶺中的安樂窩,也是風雪夜中溫暖的明燈。雖然昨晚被嚇得不輕,但是畢竟要再見了,那就不再見了吧。

  新藏公路的“三板斧”,已經翻過去庫地達阪、麻紮達阪兩個,隻剩一個黑卡達阪。順口溜裏“黑卡達阪旋,九十九道彎”,指的就是這裏。可以這麽說,黑卡達阪的坡不是新藏公路的達阪裏最長的,但卻是“三板斧”裏最變態的。

  趕早不趕晚,北京時間早上7點40多分出發,這裏有2個小時的時差,相當於廣州早上5點半過。天已經明亮,隻是太陽還沒有光顧到葉尓羌河穀裏。

  從“河邊幽靈客棧”出來後,還沒走多遠,騎行還沒進入狀態,新藏公路不再沿著葉尓羌河穀走,從K292開始拐進狹窄的山坳裏,沒有多少過渡的緩坡,一開始就是坡度較陡的盤山公路。

  站在分岔口,看到周邊山體被風霜雨雪變著戲法摧殘,風化坍塌,落石不斷。緩緩的清風從葉尓羌河穀那邊吹拂過來,並不覺得冷。看到遠處葉尓羌河上籠罩著薄霧,河對岸連綿起伏的褐色大山峰頂上白雪皚皚,澄明的藍天中依舊掛著一輪明月。

  依稀還能聽到葉爾羌河穀裏傳來若有若無的細細流水聲,它喚醒了昆侖山深處的早晨。

  再見了,美麗的葉尓羌河,願你萬古長流,杏花常開,瓜果飄香。

  再見了,美麗的塔吉克族新娘,“花兒為什麽這樣鮮為什麽這樣鮮哎鮮得使人鮮得使人不忍離去它是用了青春的血液來澆灌”。

  再見了,塔克拉瑪幹沙漠的羅布烤魚,那紅柳枝的香味還停留在我的牙齒間。

  再見了,一千年後變成胡楊樹的我,一千年後再相見。

  往黑卡達阪上艱難爬坡,沒有了河穀,純粹從山體裏摳出來的公路,坡度很陡。據說前輩騎友翻越黑卡達阪時候,這一段路還是碎砂石土路,被大卡車壓得支離破碎,粉塵很厚,異常難騎。

  正當爬坡,公路的右邊,總是出現一根立著的杆子,上麵有一塊三角形的鐵牌,裏麵有黃色向上的箭頭,這表示上陡坡。一路看到非常多這種三角形牌子,上來了一個陡坡,緊接著又是另一個陡坡。轉過彎後還是陡坡,不給任何喘息的機會,專治各種不服。

  坡度太陡,比麻紮達阪都要陡,爬到讓人大腦空白。彎道太多,轉到讓人絕望。各種彎道一個接一個,一會兒左轉,一會兒右轉,一會兒上躥,一會兒下跳,一會兒U型彎,一會兒S型彎,一會型彎,黑卡達阪可以成為中國公路彎道博物館了。

  “騎不動了”堅持到第六天,花兒終於說出這句話。

  其實,我希望花兒放棄騎行新藏線,怕她堅持了她不能堅持的。這條線路,太過複雜,有許多常理難以解釋的東西。並且高原反應不隻是高原反應這麽簡單,要是落下病根那可是大問題。

  “怎麽了?”我故意裝著關心問,心裏卻高興起來。

  “坡太陡了,好累,昨晚又沒睡好。”花兒大口喘著氣說。

  “我也難受,怎麽呼吸都覺得氧氣不夠。”我也說出真實情況。

  “有那麽一瞬間,腦袋裏一片空白。”花兒說。

  “媽呀,快坐下來,喝點水,有高反傾向。”我趕緊扶她坐下來。

  “真想把車扔了,不騎了。”花兒在路邊石頭上坐下來說。

  其實這兩三天,我一直在等花兒這句話。新藏公路本來就不是一般人玩的騎遊線路。花兒知難而退,我看著她那麽辛苦,也想早點結束。

  “好啊,我們搭車回葉城。”我趕緊附和說。

  “真的搭車回去嗎?”花兒想了一下說。

  “是啊”我肯定地說。

  “我要再考慮考慮”花兒說。

  “還考慮啥,這些天的苦還沒吃夠嗎?”我說。

  “怎麽?你好像比我還想放棄?”花兒說。

  “我是為了你好”我說。

  “難道不是那句‘自己選的,含著淚也要騎完’嗎?”花兒笑著說。

  “新藏公路很危險,很辛苦,怕你熬不住,昨晚那樣,我們已經嚇得不輕了,害怕再發生點什麽事情,這一路連手機信號都沒有。”我說。

  “越說越離譜”花兒說。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一下子不知道說什麽。

  “說點好聽的,就饒了你。”花兒說。

  “女王,卑職願跟隨你,闖天涯,殺倭寇,精忠報國。”說完,我自己先笑了。

  “還有呢?”花兒說。

  “你進,我開路。你退,我墊後。”我說。

  “過關”花兒說。

  我們像兩隻喜鵲一樣,嘻嘻哈哈。人一旦高興,高原反應就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