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麻紮達阪(4)
作者:甜水海      更新:2020-03-20 21:27      字數:2457
  雪還在默默地下,周圍一片白色蒼茫,仿佛要把這個世界肮髒的那部分洗刷幹淨。

  山穀裏非常安靜,雪飄下來的聲音都能聽得清楚,除了我和花兒彼此的呼吸聲,再也沒有聽見其他聲音,連一向咆哮的風都怕冷而縮回了家。

  才是八月末,我們卻仿佛到了“四九”時的東北。昆侖山這方狹窄的山穀裏,山峰和河穀早已被白雪覆蓋,一切變得純潔。此外,還有新藏線的神物,黑色木頭的電線杆,它是新藏公路的坐標,隻要看到電線杆,沿著電線杆走,心裏就不會慌。

  這段路,我們跌跌撞撞地推著,也像雪一樣變得純潔起來。

  把自行車放倒在雪地上,停下來休息片刻,我回頭看著我們推過、騎過的或深或淺的車輪印,心裏突然生發無限感慨。沒有偉人的胸懷和誌向,卻把自己裝得像偉人一樣,“豪邁”了一把。

  莫名其妙地,我雙手叉著腰,朗誦起的詩詞《沁園春·雪》:北國風光,千裏冰封,萬裏雪飄。望長城內外,惟餘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山舞銀蛇,原馳蠟象,欲與天公試比高。須晴日,看紅裝素裹,分外妖嬈。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惜秦皇漢武,略輸文采;唐宗宋祖,稍遜風騷。一代天驕,成吉思汗,隻識彎弓射大雕。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靜靜地看著我朗誦完,花兒開心地笑了,我那被大雪壓抑的心情一下子也舒暢起來。看著療效不錯,再加一療程,這次爭取“藥”到“病”除。

  於是,我們約好一人朗誦一句,放棄呆板的雙手叉著腰姿勢,而是在雪地上表演出自己對詩句理解後的動作表情,就這樣自娛自樂起《沁園春·雪》。

  花兒的冰封長城、大河銀蛇、紅裝天公、秦漢江山,讓我連連叫好,她是被自行車旅行耽誤的舞台女演員。

  我禁不住抱起花兒,在雪地上轉圈。花兒連連喊著:“啦啦啦”。

  覺得不過癮,我們又一人一句,還是加上自己理解詩句後的姿勢,自娛自樂起的另一首詩詞《憶秦娥·婁山關》:西風烈,長空雁叫霜晨月。霜晨月,馬蹄聲碎,喇叭聲咽。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從頭越,蒼山如海,殘陽如血。

  此時,詩與歌成為溫暖我們的柴火和熱茶。紛紛揚揚的雪,仿佛跟我們沒有一點關係。

  “花兒,我要唱一首歌送給你。”我高興地說。

  “什麽歌?”花兒問。

  “廣州現場版《那一年》”我大聲說。

  “請開始你的表演”花兒指著我,笑著說。

  “掌聲響起來”我說。

  花兒為我鼓掌,我也為自己鼓掌,我們歡呼著。

  花兒找出手機裏的伴奏。我抽出自行車身上50公分長連著坐凳的坐杆,把它當成一把吉他。

  “可以開始了嗎?”花兒問。

  “OK”我推了推頭盔說。

  “……那一年,你正年輕,總覺得明天肯定會很美……你站在這繁華的街上,找不到你該去的方向。你站在這繁華的街上,感覺到從來沒有的慌張……”。

  跟隨伴奏,我撥動著坐杆,好像自己也背著一把吉他,和許巍、李延亮一起站在演唱會現場的舞台上飆吉他,嗨起來。

  花兒笑的前俯後仰,蹲在雪地上站不起來。這方天地,隻是屬於我們的舞台,與他人無關,我們不知不覺沉醉其中。我們失去了對周圍一切的感知,難以自拔。

  我的歌聲在山穀間回響,傳向不知名的遠方。

  待我們停下來,冷靜下來,我們才重新發現現實有多糟糕和殘酷,心裏暗暗叫苦,覺得我們兩個都是奇葩。

  天上,雪沒有任何要停下來的意思,好像我們正好趕上雪神的盛宴,全國各地的雪精靈都來這裏聚會並表演神功,鵝毛大雪正在肆無忌憚的砸下來。

  腳下,是被我們的腳步踩得稀爛的雪,肮髒的像一塊抹布。

  公路的前方和後方,濃霧遮蔽,隻有20米內的範圍能看清輪廓,依然看不見其他人。

  沒有一個人,除了我們。

  “哎呀,幸好沒有雪崩,要不就慘了。”花兒感歎道。

  “雪崩?什麽雪崩?”我問。

  “就是剛才朗誦和唱歌的時候,聲音好大。”花兒說。

  “現在隻是下雪,一點積雪不會有雪崩的。”我說。

  “哦”花兒輕聲回應。

  海拔已經超過4000米了,加上我們在山邊呆了很久,回頭一看那兩輛睡在雪地上的自行車,前變速、後變速上的積雪凝結成冰,刹車夾器和牙盤也未能幸免,同樣被凍住了。

  尤其是牙盤被冰凍的位置不好,推著走會硌腳,兩部車都這樣。於是,我趕緊用力掰牙盤上的結冰,但是凍的太硬,掰不動。拿石頭敲也不行,怕把牙盤敲歪了,那樣我們隻能前功盡棄了。

  我心生一計,把兩部單車平躺放下來。

  “操,給他來一泡。”我憤憤地說。

  “什麽?”花兒睜大眼睛,看著我問。

  “沒什麽”我說。

  我讓花兒轉過身,然後掏出家夥,向瀑布一樣澆在牙盤上,一陣熱氣升騰,然後拿起石頭輕輕地敲幾下,牙盤上的冰就裂開掉了下來。

  “好了”我說。

  “你妹的”花兒看到一灘黃色的液體,瞬間明白什麽。

  “你也試試你的車”我說。

  “不要”花兒說。

  “沒時間了,快點。”我催促花兒。

  “這是個餿主意”花兒嘟噥。

  花兒如法炮製,牙盤硌腳的困難已經解除。

  然後新問題又來了,是往前去204廢棄道班,還是退回到K194廢棄道班,這是一個艱難的選擇。就距離來說退回K194廢棄道班更近一些,而且是下坡,這是一個明智的選擇,我對往前走產生了動搖。

  “退回去剛才那個破房子吧”我說。

  “真的要回去嗎?”花兒一般扶起車,一邊問。

  “現在雪太大了,路也看不清,往前走太危險了。”我解釋。

  “下去也一樣。我們再試著往前走,現在時間才6點半,離天黑還有3個小時。”花兒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說。

  “你已經高反了,你知道嗎?”看到她略有菜色的臉,我有點生氣的說。

  “我沒有高反,我還好。”花兒反駁我。

  “那你要一直跟我說話,保持開心。”我說,其實我也不想返回K194那個破房子。

  “你給我講笑話”花兒提意見。

  “公主病犯了?”我假裝生氣地問。

  “你看著辦”花兒說。

  我一邊推車,一邊一個接一個地把笑話講給花兒聽。幸好平時我有看幽默笑話的喜好,所以存貨不少,說三天三夜都沒問題。就這樣,我們迎著風雪,相跟著往前推車,一路上笑聲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