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本殿下裝糊塗是不是？昨天上午窗子外的人是不是你？”百裏澈大聲質問道。

  ??孫雲歪著腦袋裝作思索的樣子，然後答道：“回太子殿下的話，昨天上午的時候，卓太醫進了寢殿，吩咐奴才守住殿門。奴才就一直站在寢殿外麵，直到卓太醫出來。如若太子殿下不信，可以去問卓太醫。”

  ??“這就沒了？”百裏澈闔著雙眼，仿佛一切成竹在胸。

  ??孫雲強自鎮定心神，斷斷續續地說：“太子殿下說窗子？奴才記得窗子外麵的長廊上掛了鸚鵡籠子，是不是誰去給鸚鵡添食兒了？”

  ??百裏澈若有所思，正僵持間，卻聽小林子的聲音在殿外傳來：“太子殿下，奴才給您送茶來了。”

  ??百裏澈做了個手勢，屋子裏守著的人立即打開殿門。

  ??卻見小林子雙手捧著托盤進來，托盤裏是一個精致的琉璃茶碗。

  ??小林子把茶碗放下，弓身退了出去。

  ??百裏澈把昨天的場景細細回憶，一時無法抉擇。昨天與卓宇風說話的時候，百裏澈看見窗紙突然一暗，便斷定窗外有人。

  ??及至後來感覺小孫子細心地為自己掖好被角，竟然一時分不清她的舉措是否太過刻意。

  ??百裏澈想著，小孫子救過自己一命。如若昨天偷聽的人不是他，而自己又草率地傷他性命，定然心下難安。

  ??百裏澈沉吟半晌，輕輕端起茶碗，卻突然心生一計。

  ??“這是本殿下親自為你準備的。喝了它。”百裏澈指了指桌子上的茶，又瞥了孫雲一眼。

  ??孫雲心下惴惴不安：百裏澈此舉，是要試探自己嗎？可是孫雲不傻，她知道這碗茶，是吳公公特意讓小林子送進來的。目的是想要知道自己此時的處境。

  ??這一局，孫雲贏了，卻是驚險無比。

  ??卻見孫雲端著茶碗，欲語淚先流：“奴才為太子殿下效忠，雖死無憾……奴才自小沒了父母，這下，便可以與他們團聚了……請太子殿下……保重身體。”

  ??孫雲話音剛落，端起茶碗一飲而盡。

  ??百裏澈見著孫雲忠心耿耿的樣子，鼻子裏冷哼一聲，拂袖而去——他很不屑。可是孫雲戲演得太好，由不得他不信。

  ??孫雲此時方才發現自己雙腿發軟，一顆心如同要跳出腔子。

  ??今天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又回來了，算是蒙混過關。孫雲掙紮了半天，才從承德殿裏走了出來。

  ??未及站穩，卻見小林子又來了：“小孫子快來，太子殿下讓你嚐膳！”

  ??孫雲心下後怕不已，卻是騎虎難下。既然在百裏澈麵前表了忠心，那麽如今叫她嚐個膳試個毒，便再推委不得。

  ??孫雲答應一聲，快步朝正殿走去。

  ??如此幾日相安無事，百裏澈的身體也慢慢“康複”了。倒是孫雲，感念吳公公時刻掛念自己的安危，得了空，便去給他泡茶。

  ??這天剛從吳公公處回來，瓊華來說，貴妃娘娘新賜了青鳳髓。

  ??“太子殿下正想著，現在正殿。你快烹了茶送過去。”瓊華說完徑自離開。

  ??孫雲手中捧著茶罐，裏麵裝的正是青鳳髓。孫雲一路朝小茶房去。

  ??茶壺裏的水滾了，騰騰地冒著熱氣。孫雲習慣性取出茶葉放進茶碗，茶葉經沸水一泡，一陣奇異的香氣撲鼻而來。

  ??孫雲吸了幾下鼻子，那香氣似有若無，但卻不是茶香。仔細去聞，卻又聞不見了。

  ??孫雲心下疑惑，把茶碗放進托盤裏，朝正殿走去。

  ??剛剛走到門口，百裏澈點頭讚賞：“好香的茶！”

  ??孫雲把托盤放在桌子上，用銀勺子從茶碗裏舀出茶水來，送進口中。

  ??入口卻是茶葉的清香，並無異味。

  ??“太子殿下，奴才試過，請放心飲用。”孫雲收了托盤正準備退出，卻突然停住。

  ??“太子殿下，奴才……奴才覺得似有不妥。”孫雲一臉凝重，總感覺哪裏不對，一時卻又想不起來。

  ??百裏澈卻是老大不痛快：“大膽奴才，這可是母妃新賜的茶！你竟敢懷疑母妃，死有餘辜！”

  ??“奴才不敢！隻是這青鳳髓經了他人的手。奴才懇請太子殿下，小心為上！”孫雲硬著頭皮說。其實她並不敢確定這茶是否有問題，但她實在是不敢讓百裏澈以身涉險。

  ??“請卓太醫！”百裏澈吩咐一聲，把手中的茶碗依舊放在桌子上。

  ??卓宇風匆匆而來，百裏澈遣散眾人。屋子裏便隻有他、卓宇風、孫雲三人。

  ??卓宇風端起茶碗輕輕一嗅，微微皺起眉頭。歪著頭想了半晌，卻是毫無頭緒。卓宇風搖了搖頭，百裏澈的心一下子揪緊。

  ??“卓太醫，怎麽了？”百裏澈立即問。

  ??卓宇風卻沒說話，將食指伸進茶碗蘸了茶水送進口中。

  ??孫雲站在一旁，驚得目瞪口呆。她先前隻是覺得這茶的香味有異，有所懷疑。但如今從卓宇風的表情看來，這青鳳髓一定是有問題。

  ??並且，此事蓄謀已久。以至於一向精於醫術的卓宇風，竟然久久沒有發現問題所在。

  ??“回太子殿下，這青鳳髓確實有問題。”卓宇風胸有成竹地說，“這茶裏有一味曼陀羅。”

  ??百裏澈驚得從椅子上站起：“曼陀羅？”

  ??卓宇風點了點頭：“曼陀羅全草有毒，食之可使人精神亢奮。嚴重者，十二個時辰以後昏睡死亡。”

  ??“昏睡死亡？誰有這麽大的膽子，竟敢公然謀害東宮太子！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孫雲這一驚非同小可。

  ??早就知道百裏澈自小長在深宮，吃遍了爾虞我詐。可孫雲沒有料到，百裏澈竟然舉步維艱。

  ??“這種情況畢竟很罕見。”

  ??聽了卓宇風的話，百裏澈暗自鬆了一口氣。

  ??沒想到卓宇風卻接著說：“下毒的人，隻是用了這一味曼陀羅掩人耳目。實際上，這茶裏加入了幾味藥材，卻又調入幹花壓住藥味，一般人根本無法覺出問題。初初服用隻會讓人精神不濟，不以為然。”

  ??“但是服用的時間越長，藥力在身體裏積累，便會隨時發作？”孫雲忍不住打斷了卓宇風的話，她的眼睛裏滿是不可思議。

  ??難怪，沸水衝泡的時候她便聞到一陣奇異的香氣。

  ??卓宇風點了點頭：“對，一月以後便會嗜睡，偶爾瘋顛。兩月以後胡言亂語，直至顛狂而死，卻不被人察覺。”

  ??百裏澈雙眼通紅，氣得說不出一句話。他的右手緊握成拳，重重地落在桌子上。

  ??孫雲與卓宇風見百裏澈發怒，急忙跪倒在地。隻聽一聲巨響，桌子上的茶碗受到震動摔碎在地。

  ??滿地的狼藉，百裏澈的右手冒出鮮血。

  ??“太子殿下息怒。”卓宇風勸解，百裏澈疲憊地揮了揮手，卓宇風先行告退。

  ??“太子殿下，你說會不會有另外一種可能？一人用了曼陀羅花，而另外一人則用了令人嗜睡瘋顛的慢性毒藥？”孫雲脫口而出，感覺這句話並沒有經過自己的大腦。

  ??試問，既然調入了幹花壓住藥味，又何必多此一舉，再用曼陀羅？難道下毒的人是以為，曼陀羅不足以致命，卻足以讓人掉以輕心不予深究？

  ??孫雲想不清楚，到底哪種可能性更大一些。

  ??百裏澈依舊緘默不語。

  ??孫雲看著滿地的狼藉，眼珠滴溜溜地一轉，突然大聲說道：“太子殿下息怒。奴才不小心打翻了茶碗，奴才這就去，重新為太子殿下泡茶。”

  ??孫雲說著伏在地上，把碎瓷片一片一片撿起來放進托盤裏。

  ??百裏澈立即會意，故意大聲嗬責：“不長眼的奴才！再有下次，本殿下一定剝了你的皮！”

  ??孫雲端著托盤從正殿裏走出，隨後去小茶房換了茶碗，重新衝泡青鳳髓。

  ??百裏澈掩上殿門，把碗裏的茶倒進了恭桶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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