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當時看見人五官擰巴在一塊，心裏就覺不好。

  幾個醫生護士合力把患者按住，做胃鏡的醫生輕輕拉動胃鏡管，然後去看胃鏡顯示屏。

  患者剛才粗魯拉動食管，導致胃鏡的探頭刺破了食管壁，造成了食管穿孔。

  患者忙時是莊稼人，閑的時候是赤腳醫生，專門給人看眼睛，在幾個城鎮也稍有點名氣。

  媳婦是地道的莊稼人，今兒陪著男人過來做胃鏡，六十歲的年紀看起來跟七十歲一樣。

  瞧見醫生護士進進出出，想攔住人來問問卻畏手畏腳。

  還沒問出口，醫生已經急吼吼的跑進了胃鏡室。

  胃鏡室是在一個大屋子，有簾布圍上，她也瞧不見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孫醫生等人簇擁著芽芽急忙忙的走來。

  芽芽已經聽了個大概，要跨進屋裏時又退回來，說：“嬸嬸，沒什麽大事，做胃鏡的時候破了個口子，你別著急。”

  聽到是什麽原因了，老嬸子的心總算有了點底氣，她也不知道是哪個地方破了口子。

  可知道內情的心心焦得不行。

  “剛才內窺，患者長期喜歡吃燙嘴的食物，本來食管就有損傷，剛才他一扯，探頭鑿穿了食管壁。”

  說話的醫生臉色慘白，雖然患者是主要責任，但這種醫源性的損傷，醫生也要負責的。

  芽芽道：“食管穿孔嚴重的程度，一看穿孔部位，二看穿孔大小，三看口腔分泌物還有胃內容物造成的汙染，怕的是引起感染。”

  最常見的食管穿孔，主要是魚刺拉，雞骨頭啦，棗核等等不小心吞入的等等的小物件，讓胃鏡探頭刺穿的案例不多。

  芽芽問：“胃鏡照片呢”

  做胃鏡的醫生艱難的咽口水，忙去設備上操作給她看。

  好些個醫生都知道內鏡室出了點狀況，閑的都過來看看能不能幫上什麽忙。

  一堆醫生圍著設備轉

  “患者長期喜歡吃滾燙的食物，食管黏膜急性損傷，已經有明顯的充血...這一塊傷口還有糜爛。”

  大夥瞧著食管照片也憂心忡忡，這是胸外科的三級手術吧。

  芽芽自言自語道：“臨床診斷是食管異物、食管穿孔、縱隔膿腫。幸虧患者來做胃鏡時本來就禁食，沒有大量的內容物，放鼻胃管減壓，讓家屬患者盯著點，別把唾沫往下咽，全部吐出來，避免口水的細菌加重汙染”

  孫醫生吩咐，“聽聶醫生的，準備手術室。”

  有不明所以的醫生問：“不轉院了？”

  本來是要轉到省城醫院去的。

  孫醫生搖了搖頭，“患者等不了，就在咱們醫院做吧，聶醫生能做”

  他加大了音量，“這就是咱們醫院外聘的京都醫生，今天來做這一台手術，也是我們醫院的老朋友，大家不用客氣”

  食管周圍多為疏鬆結締組織，穿孔引起的縱隔感染容易蔓延、二十四小時內的病死率能達到25%，四十八個小時內能到60%，所以幾乎是能確定手術以後，立刻開始著手準備。

  手術開始。

  芽芽是經食管裂孔十二點處切開膈肌，轉為經胸手術。

  進入胸腔以後手術才算真正開始。

  食管穿孔才三個小時左右，但已經有了些許感染和胸腔積液。

  給她打下手的胸外科醫生負責洗吸液。

  剪刀，止血紗布，生理鹽水一一送到芽芽手裏。

  因為本身食管就有粘膜損傷，如果不加以注意，單純縫合肌層，並不會是明智的選擇。

  給食管穿孔旁放置兩枚引流管。考慮患者術後需較長時間禁食，有給鼻腔置入胃腸減壓管，對胃腸道穿孔病人可防止胃腸內容物經破口繼續漏入腹腔。

  芽芽的縫合一向輕巧，也注意沒有占用太多的食道，方便患者以後吃飯。

  這個患者來醫院時食道就已經有噎著的感覺，臨床考慮一是食道內異物，二是食管本身的病變，比如反流性食管炎，食管癌之類，芽芽也給仔細的檢查了一遍，歎了口氣說：“還是吃得太燙啊。”

  食管裏長約6厘米的粘膜腫脹、血腫，病灶處表皮剝脫，滲血，再這麽下去，離癌變也不遠了。

  當手術室門終於打開的時候，老嬸子急吼吼的上前。

  平時家裏有丈夫，外出有兒子，老嬸子一向有主心骨，還是頭一回如此的惶惶不安。

  她也不知道該問什麽，眼巴巴的看著。

  “沒事，手術順利得很，不過得住院，至少十天內不能進食”芽芽道。

  老嬸子一直在打量她，實在是太年輕了。

  有醫生安撫，“老嬸子，這回您丈夫在醫院出的事，費用等方麵咱們再談，醫院也有責任，你們放心。”

  老嬸子連忙擺手。

  他們家跟做胃鏡的醫生是同鄉，這回相當於是走了關係，人家開了後門幫她男人安排了胃鏡檢查。

  人家跑前跑後的安排，做之前一次又一次的安撫叮囑，他們都是瞧在眼裏的。

  誰能故意使壞啊，肯定是出現了意外。

  人家幫了忙，要是倒打一耙，不就顯得無情無義了麽。

  道理她都懂，就是說不太流暢，磕磕巴巴的表達清楚了，把做胃鏡的年輕男醫生感動得淚眼汪汪。

  老嬸子又想拉芽芽的手，又有點怕髒了醫生，她們幹農活手髒。

  芽芽一把抓住握了握，旁邊醫生道：“這是京都醫院的醫生，有她在你男人肯定沒事兒”

  老嬸子局促不安，從褲子內襯口袋裏掏出來一卷錢。

  “醫生啊，謝謝你救了我那口子，錢有點少，我也拿不出手，這也是我們的一點心意”

  老嬸子又想到什麽，“俺男人看眼睛還可以，以後要是有需要他的，俺們不收錢”

  芽芽瞧著掌心裏一毛五分的毛票子，還是頭一回收患者紅包啊。

  錢皺巴巴的，帶著溫熱，也不知道老嬸子拽了多久。

  這錢她也不能收啊，但人家更堅持，一陣你推我擋的客套裏，她的手都被抓破了還是沒有推掉。

  老嬸子走得得快，她還怕追上去害人摔了，多走幾步去了繳費台，把那些毛票子算進醫藥費裏。

  孫醫生往病房去，正好瞧見老嬸子去打水，床邊一個人都沒有，要還錢，再也沒有比這時候更好的時機了，暗搓搓的把錢塞在患者枕頭底下。

  等她回去找芽芽的時候興高采烈的說辦好了。

  芽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