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李敬修陪劉秀珠到附近的小診所消毒時還要再捎帶上一個芽芽，還是同一個醫生。

  李敬修：昨天是我媽，今天是她。

  醫生問：“那貓是同一隻？”

  看人點頭，醫生嚴肅道：“那貓欠教育”

  李敬修犀利說：“她們兩個人也沒有教育好”

  都說了不要跟野性的貓玩，偏不聽，非要玩，兩人一貓都欠教育！

  上學前芽芽要回自己那四合院拿點書，又讓薛愛蓮帶逮著了，在‘這孩子怎麽的又受傷’的叨叨中出了門。

  下午學校下課，人家放學她上班。

  一到骨科科室就讓譚昌明支去給個耳背的患者解釋病情。

  芽芽扯著嗓子反複喊著用藥辦法，老大爺年紀大了也不知道聽進去多少，表情木訥，遲遲才有點反應。

  一旁的譚昌明叨咕一聲‘這不是有老年癡呆吧’

  到芽芽都口幹舌燥了，打算去接杯水繼續，老大爺看她起身，忽然顫巍巍的從包裏拿出一張紅色折紙，放在桌子上慢吞吞的說：“醫生啊，謝謝您啊，講得真好，我老伴說給你們添麻煩了，讓我帶著。”

  患者走了，譚昌明滿意的瞧著芽芽，他就說嘛，女人就適合幹這種溝通類的工作，技術性就該是男人的。

  芽芽展開折紙，是一張好看的窗花，她小心翼翼的夾在本子裏。

  姚副主任一進來，譚昌明立刻堆上了笑容，恭喜道：“主任，剛才報社來人說啥了?”

  姚副主任坐下，笑眯眯的說：“四院聯合報社想做做他們醫院骨科的宣傳，報社想弄大一點，邀請咱們醫院骨科一起弄個版麵，到時候是頭版。”

  四院骨科最出名，但跟其他同水平的醫院比，接診量一直都不怎麽樣。

  問題就出在名字上，四跟死同音了，患者覺得不吉利。

  可是名字也不是想改就能改，再說這個理由不好打報告啊，於是就想劍走偏鋒，上報紙宣傳宣傳、

  譚昌明一聽，一個馬屁立刻拍了過去，“恭喜主任，這都要上報紙了，那您的履曆我給您整出來一份？”

  姚主任笑得不顯山露水的，問大夥，“咱們科室宣傳什麽比較好。”

  譚昌明略加思索，“您覺得腰椎類的病症怎麽樣？要讓大眾都聽得懂的，大夥才願意看嘛。”

  姚副主任滿眼寫著滿意，不外乎他喜歡譚昌明，這人說話永遠到他心坎裏。

  一滿意，就動了帶人一塊上報紙的念頭。

  還是老問題，多帶一個人，人手就不夠了。

  科室一個主任，一個副主任，兩個主治醫師，一個住院醫師而已，現在頂多多了個芽芽。

  報社采訪那天是周日，姚主任的意思是，譚昌明要是能協調好當天值班情況，就一起去吧。

  譚昌明算是骨科科室裏重點培養的對象，本人也心高氣傲，能上報紙的機會當然不會錯過。

  科室人本來就少，那一天除去手術的，確實來不了的，他就把主意打到了芽芽身上，讓人周日頂自己的班。

  如果出診醫生臨時有事，會喊同級別或是高級別醫生代診，這是符合規定的。

  雖然芽芽是輪崗，但隻要有上級醫生在，也是可以看診的。

  芽芽愣了下，她早就請好假了，周日要送王勝意上火車呢。

  譚昌明態度堅決，“已經安排好了，你的事就先放一放”

  芽芽笑了，道“那我手裏頭還有事，要是那天能忙完就頂，忙不完咱們另說”

  周六的時候，譚昌明下班特別早，打算到國營理發店理個頭發，再上大澡堂洗了澡去，走時還記得叮囑芽芽明兒可別開天窗。

  芽芽眨巴眨巴眼睛，“明兒？明兒我跟科室請了假，得去送人”

  譚昌明一跳老高，忌憚姚副主任在呢，壓低聲音說：“不是說好了，明兒你坐門診，頂替我。”

  芽芽認認真真想了好一會，道：“我說的是如果能忙完。”

  譚昌明立馬知道挨忽悠了，可明兒無論如何他都得跟上，語氣不由得放軟，“芽芽，就當幫一個忙，這個人情以後一定還。”

  譚昌明畫了那麽大個餅，芽芽立馬就畫了個更圓更大的餅，說：“說啥呢，我在骨科還得跟您學習呢，千萬別客氣。”

  譚昌明還挺感動，斟酌著問：“那替班”

  芽芽：“沒空”

  周日一大早，芽芽就送王勝意上回家的火車。

  奶粉不經過曬，裝在瓶子裏，又拿拿掛曆給嚴嚴實實的包上，又帶了幾包紅糖白糖啥的給家裏人甜個嘴。

  最近京都出了一種水紅色的絲弓襪子，芽芽配的紅色涼鞋，還怪好看，也一並給小紅子依樣畫葫蘆的寄過去一份。

  剛送完人回到家，胡同口的電話員就來喊她回電話。

  單位裏打來的，譚昌明已經站在醫院了，不抱著希望的給芽芽最後打個電話，要還不行下一個就是給姚副主任打電話。

  他也沒想過，芽芽居然答應了。

  李敬修和薛愛蓮都不在，芽芽到醫院先拐去急診科，讓大夥晌午等自己吃飯。

  急診科還是鬧騰。

  兩口子吵架了，女的不知道什麽情況暈了過去，怎麽都叫不醒就被送到了醫院來。

  護士醫生都瞧出來了是裝暈，眼瞼反應可太明顯了，可人就是不願意醒，總不能拿針紮吧，回頭還得被投訴。

  芽芽：“給一隻速尿”

  護士認識她，立刻就去辦了。

  一支速尿打下去，沒幾分鍾女的就睜開眼睛喊：“忍不了了”奔去上廁所。

  芽芽對女人丈夫說：“你媳婦生完孩子盆底肌沒好好恢複吧，都兜不住尿，一般打了速尿，人能堅持十幾分鍾的，來都來了，要不檢查一下？”

  急診科總算安靜會了，芽芽說完話背著手溜達去骨科的門診部。

  譚昌明正翹首以盼，看芽芽老太婆似得慢悠悠走過來還不敢大聲表達不滿。

  裏頭也很熱鬧。

  一小孩骨折打了石膏，今兒要來拆石膏，但是孩子年紀小，瞧見醫生拿石膏鋸害怕得不得了，雙手一直捂著石膏，誰都不讓動。

  兩個醫生聯合護士，小零嘴，玩具輪番上陣，愣是哄不好，家長在一旁急得不行，滿嘴的小祖宗。

  芽芽背著手看著打滾的小孩子，說：“瞎說啥呢，這哪裏要鋸掉，根本就不要鋸。”

  連帶著現場的醫生都驚呆了，這是管型石膏固定，不鋸掉難道要空手打掉麽，這是來添亂得吧。。

  芽芽彎腰示意大家看，“你們仔細觀察一下，這種情況是不需要鋸的，大家跟我看。”

  那小孩眼裏閃動著希望，鬆開手也跟著一起看。

  也就眨眼的功夫，芽芽猛地捆住小孩的雙臂，一吆喝，“動手”

  兩個醫生麻利得狠，立刻動手開鋸。

  直到小孩哭著離開，看到芽芽都是繞道走的。

  譚昌明一言難盡的看著坐在自己位置上的芽芽，有點憂心醫院的名聲

  這年頭來骨科的除了意意受傷，多半還是老人家。

  她剛坐定就有個老大爺自己來看病。

  一問哪裏不舒服，老爺子就開始脫鞋，說自己腳丫子疼，特別是走路的時候，腳板像被刀子紮了一樣。

  芽芽瞧了一眼，不是扁平足，又看了一眼人的裝扮。

  很樸實的老爺子，一看就是農家人。

  “疼多久了”

  “十多年了，以前還能忍得住，現在疼得忍不了，不走路也疼”

  老爺子穿得樸實，但穿了一雙新襪子，顯然是想到了會診要脫鞋，芽芽讓人把襪子也脫了

  ，朝著左踝關節外放摁了下去。

  老爺子嗚咽了一聲，證明有痛感。

  芽芽把老爺子腳丫子抬起來，按了下腳跟。

  農家人也經常光腳幹活，腳丫子雖然洗幹淨了，但還是能瞧見皸裂的黝黑紋路以及腳跟處厚厚的老繭。

  老爺子的呼痛聲和芽芽的詢問聲幾乎同時響起。

  很明顯的，雖然隔著褲子，但老爺子的股四頭肌快速的鼓起。

  老爺子臉都皺巴到一塊去了，說特別疼。

  要不是疼得受不了，他絕對不隨隨便便上醫院來！

  由於老爺子之前在二院拍過片子，芽芽洗了手後接過來。

  踝關節周圍有骨贅增生，這個年齡大都有骨質增生,隻要不影響生活就行，不過沒有明顯關節撞擊。

  韌帶損傷也不太可能，剛才人走路時還是穩當的。

  芽芽拎起老爺子鞋子看了兩眼。

  “你這叫跟痛症，跟勞損和退化有關係。”

  老爺子跑過幾個醫院，還是頭一回聽說了確切的症狀。

  “家裏幾個小孩”芽芽隨口問，一邊準備開方子。

  老爺子一聽心就沉了，下一句別是讓他想吃啥吃啥，不枉費人間來一趟了吧，小心翼翼的說：

  “四...四個”

  “讓她們給您買個軟點的鞋子穿穿，您這病一來是年紀到了，二來是常年太硬質的鞋底，再給您開些藥。”

  芽芽扭過頭喊門診裏一個即將退休的老教授。

  她現在並沒有獨立門診的資格，開藥這些都得讓老醫生來。

  就在這時候，外頭走進來個神采奕奕的老人家，迎著起身要走的老大爺說：

  “怎麽自己跑來了？”

  大夥都下意識抬頭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