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令埋首辭了聞仲，風快地往文宣殿去了。將寶物藏好，律令又檢查了一遍禁製確認無誤方才掩上門離開。此時各院司都靜悄悄的，想起鄧天君那裏有熱鬧，律令也喏了聞仲的話回家換了身兒新衣裳匆匆赴會了。律令本是個孤魂野鬼，那年逢聞仲華山講道於是皈依了雷霆門下，爾來有二千多年了，他不是封神榜上人也不是三清門下客但在雷部聞仲是相當器重他的。

  ??鄧忠院兒裏簡直鬧翻了天，三十六號雷神喝地昏天黑地，空壇子堆了幾十個；酒量差的早鑽了桌子，酒量好的還在吆喝。剛過了九巡已經趴了好幾個天君，現在鬧騰地最厲害的當屬鄧忠他們這一桌，圍一圈兒的剛好是四大雷神、風婆婆、金光聖母、趙萱趙雨神。

  ??陶黑胖子正舉著大盞對麵兒敬風婆婆一杯。風婆婆撚杯道：“陶老四，我們三部堂一共就這麽幾號人你們三十六位天君輪番來素來以多欺少呀！”

  ??“就是，鄧首座不立好規矩，怪不得每每都是雷部贏了去。”金光聖母道，這老婦人師從通天教主門下，細算下輩分不低。

  ??“好好好，就依個規矩。單挑如何？要比就來比個醉十八！”鄧忠道。

  ??何謂“醉十八”？正所謂天青乳瓷十八杯，飛花令下醉不歸；龍紋朱漆十八盞，遲則再飲十八碗。二人先接飛花令，先喝夠十八回的再飲十八鬥碗。

  ??“風婆婆，我們就來鬥醉十八！哈哈！”陶老四說著就讓大哥擺上杯、盞、碗合計四十八。

  ??“好，那就請鄧首座監酒盯著誰敢用金丹解酒的！”

  ??陶榮和風神鬥酒正酣，鄧忠忽然抬頭見律令來了於是笑嗬嗬地跑上前去迎接。“律法司回來啦！正所謂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快快來！”

  ??律令拱手笑道：“鄧首座。遲來恕罪...”

  ??“哪裏話？家常便飯就是弟兄們閑時聚聚哪裏要得那麽多規矩？”鄧忠拉著律令道。

  ??鄧忠老實忠厚待人寬和，可其他的天君們就不太待見律令了，尤其是他那二弟、四弟。辛環這小子從來說不來好話，張口喃喃道：“哪家的黑袍鬼來了呀？”

  ??“誒！律法司呀！不會是來逮飲酒的吧！”秦天君接著嘲道。

  ??“喲，恐怕是沒碗筷了喲...”陶榮把大盞一頓笑道。

  ??律令沒有作答苦著臉笑了笑，還沒近桌便住了腳，心裏想著該是去是留。

  ??“你們這群潑皮，喝了酒就別吵吵！”鄧忠大喝道，轉臉又對律令賠笑，“酒後戲言，法司勿要留心。”

  ??“無妨。”

  ??“上桌吧。”鄧忠拉著律令，“都是一家人，那幾隻撮鳥老弟甭理他們。”

  ??律令點點頭，笑了笑。“就坐這兒吧，寬敞。”律令撿了一張吃剩下的席桌落下。

  ??“就依律大哥。”鄧忠也陪律令同坐當即吩咐灶房的再炒兩個熱菜來，他知曉律令滴酒不沾於是給律令摻了杯茶水，然後敬了他一杯。

  ??律令與鄧忠正話敘間，隔壁桌的幾個混人正竊竊地嘀咕，果然不一會兒辛環那小子便端了兩鬥碗老白幹上來敬酒。“律法司，兄弟我平日煩您管教這廂賠罪了。”

  ??律令麵露難色，直推著酒碗又怕下了辛環麵子不住地苦笑：“喝不得...喝不得...”

  ??辛環不依不撓道：“律法司，今兒你喝了這碗酒我們尚是同門師兄弟，你要是回了這碗酒...以後你可就管不著我辛老二了。”辛環板著臉，律令呆坐在凳子上，周圍都靜了，靜得仿佛都凝結出了霜花兒。

  ??“老二！給我下去！”鄧忠道。

  ??“大哥，你莫管。”辛環道，“素日裏我們處處聽你的，今日你就不願與我一碗酒？好好好！律法司你也可以教人代你飲了這碗酒，你試看看雷部上下誰願意幫你這忙？”

  ??“律法司你就順了二哥麵子罷！”

  ??“就是，一碗酒，又不是一碗水銀...”

  ??議論紛紛。

  ??雷神們或哂笑或搖首或抱手觀戲，全院上下百來號神仙竟沒有一個願意為律令出頭，場麵一度緊張。律令不知道該什麽辦但這酒他萬萬是喝不得的，鄧忠欲代了這人情反手便被陶榮拉著了，僵持了片刻從人群中擠出一位女仙隻手抓住辛環左手，摘下酒碗一口豪飲盡。

  ??“趙萱？”辛環不解，自己心目中的趙雨神今天居然為律令強出了頭。

  ??“該你了，辛老二！”趙萱道。

  ??這酒該是變苦了罷，不然辛環也不至於這般難受。一番冷笑：“好，我就陪雨神幹了這碗。”辛環一飲而盡，看了眼趙萱又盯了眼律令然後轉身走了。

  ??昨日的酒宴直到子醜之時方才散去，律令送趙萱回了住處；辛環飲了一夜悶酒；張節醉醺醺地說了許多關於子鳶的胡話；鄧忠挑燈看著搖光送他的手帕...似乎每個人都有許多心事，似乎美好的相思不再是人間獨有，雷部的春天該是更俏麗了罷仿佛空氣中都飄散著繽紛的落英。

  ??今個雷部天氣尚好，四部堂的神仙們抓著這難得的月閑在這雷界山中遊玩。昨夜喝了一宿的酒四大雷神和幾個部堂主司命都還在睡覺，聞仲上午巡查了一遍各部院，又去文宣殿檢查了卷宗和寶物，午憩後聞仲便在自己的書房裏看著經書。

  ??稍時子鳶前來奉茶，這些年聞仲東奔西跑已然鮮與她獨處了，她也明顯感覺得到聞仲也沒有曾經那麽護著她了。

  ??“天尊，請用茶。”子鳶小心翼翼置好茶盞，無論聞仲待她怎樣她都無比珍惜與聞仲獨處在仁化宮的日子；子鳶每一次見聞仲無不是精心打扮了妝容、換上幹淨悅目的衣裳，抹上淡淡的胭脂...不管聞仲在不在意這些，亦不管他是否會因此多看自己兩眼...

  ??“嗯。今日全府閑暇何不隨雷神們出去玩耍？”聞仲釋卷飲茶道。

  ??“我一個府院閑人天天都在玩耍，哪裏差的了這一天？”子鳶笑道，“天尊難道沒見這書房與往日有何異同？”

  ??“乃有異同乎？”聞仲環視一周未見著有甚不一樣。

  ??“天尊瞧瞧身後。”

  ??聞仲坐在椅子上扭著上半身，瞧見後牆上除了掛著的古琴外自己的天尊寶相畫卷被換了。聞仲忽然想起這兒原來掛著的還是自己在商周時期的肖像，也就是生前的大胡子，現在掛著的卻是一副自己現目前的模樣畫卷，也就是上回子鳶在亭中所畫。

  ??“也不知天尊喜不喜歡，若天尊不喜歡奴婢又將它拆換下來便是。”

  ??“與我現在法相一致又是丫頭你親自書畫本座豈能不喜？”聞仲笑了笑。聞仲但見畫上題詞：“緣何少了兩句？”

  ??畫上題的是溫庭筠的“菩薩蠻·鳳凰相對盤金縷”。或許在這相思殿裏隻有社前的燕子才能夠比翼雙飛罷。

  ??“上次請天尊題字天尊說改日，奴婢等得心切便自己題了，餘下兩句留給天尊。”子鳶撇著嘴，往聞仲硯台裏加了些水然後研磨起來。“咦？天尊又收到了月宮的書信呀...”

  ??聞仲驚詫，想藏書信時也來不及了，心裏麵兒還後悔咋不夾到書裏去呢...“呃...故人書信來...”

  ??“原來天尊的故人不在眼前，而是在心裏。”子鳶的話酸酸的。

  ??聞仲當然聽得出來味道，這封信他昨兒看了乃是一封無字的白紙，既然子鳶瞧見了不妨拆開了拿給子鳶看。“子鳶。你瞧瞧沒什麽，就一張白紙...”

  ??“哦...”裝作不稀罕但是還是忍不住偷看了兩眼，聞仲翻來覆去果然是一張白紙。“天尊自有天尊在意的人。”

  ??“子鳶莫要這般，本座欲練射禦我們去湖邊罷！”聞仲似乎也覺著些甚，忙移開話茬兒。

  ??仁化宮湖畔有一靶場，乃是聞仲為射禦之娛樂所設。聞仲自去取了二十餘支箭矢，脫了道袍引了一把弧翼寶雕弓自行玩耍起來。不知緣何，聞仲這幾日心中總有牽掛難舍，似乎有甚不好事情發生，墨兒的來信為何是一張白紙？越想越覺得不對勁，若是換做以前早駕雲按到月宮去了，但自己答應了皓翁不該再陷在這孽緣之中。

  ??“去？不去？”聞仲心裏往複念叨，一箭一頓。“不去。”這一箭離弦後脫了靶但聞仲沒在意，背手欲再取箭時發現箭筒已空；正歎氣，墨麒麟卻搖頭晃腦銜來隻箭。“嗯。”聞仲會心一笑，披上道袍辭了子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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