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正，磬聲響過六次，日漸西垂。

  ??辯論第一場—“律論”。

  ??佛道兩門戒律森嚴，條文清晰法度有序，因教門傳序、修行方式、修煉成就等不同造成了兩門有不同甚至抵觸的戒律。

  ??第一場銅板猜先，判官藏幣於左右手，兩家擇其一，佛門猜中。

  ??是時那難陀辯經院三千眾雅寂，須菩提合十恭敬麵對道家群真，“諸真恕罪，試問道家諸真既有不妄殺戒，何故食肉糜葷腥？上天有好生之德，何故多殺畜生？”

  ??判官等表麵上點頭，心裏都在想：“這不是針對我們所有人麽？”

  ??列子道：“回尊者，是不妄殺，不是不殺。”

  ??“小僧又問真君，何謂之‘妄’？”

  ??“妄者，荒謬也、狂悖也、亂法也。”

  ??須菩提笑道：“道門不殺牛、狗、烏魚、大雁，卻食戮餘畜，皆言眾生平等豈非荒謬？敢情真君稽疑。”

  ??須菩提攻勢刁鑽，意在要麽讓道家承認“殺”，要麽讓道家承認“戒律有失公平”。

  ??“牛者感其善、狗者感其忠、烏魚感其孝、大雁感其貞，有別於諸畜。”列子道，“天地有盈虧眾生有輪回。貧道問尊者，眾畜何以不得人形，受辱於屠夫之手，駢死於槽櫪之間？”

  ??列子避開這問題不談，銜接了上問，反問須菩提。

  ??須菩提道：“世間因果輪回，前世惡因墮畜生道。”

  ??諸佛搖頭，須菩提此言一出已然是中了列子論套，他斷斷不當鬆懈追問。

  ??列子高聲道：“誠然，諸畜今生待戮乃惡因所致。非我道門不好生，乃是順其承負。”

  ??須菩提一時語塞，諸子已然喝彩，須菩提合十認輸，第一輪道家勝。

  ??場中暫歇須臾。

  ??道家一眾天尊大聖連連拍手，聞仲亦在高台上微笑，能贏下“律論”便是贏了一半，他也沒想道須菩提這次如此輕易就上了列子的當，第二場“論論”道家提問的時候，隻要楊朱選擇佛門最大的理論缺陷就能贏下第二場，至於第三場佛教最擅長的“經論”也就無所謂了。

  ??辯論第二場—“論論”。

  ??所謂“論論”便是對兩家教派理論的爭論，道家有開天之功，佛門有治世之能，兩派對宇宙都有莫大的貢獻，對宇宙的運行規律也衍生了不同的看法。

  ??上一場佛教負，仍由佛教提問。這一次是更難對付的迦旃延，迦旃延尊者禮拜四方後問兩位道家真君曰：“小僧問真君，宇宙本源維何？”

  ??左右微議論，問題越簡單陷阱越隱蔽，這個問題曾經在無數次辯經大會上提到過。隋大業四年，道士餘永通立論：“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沙門和尚慧淨問曰：“有物混成，為體一故混？為體異故混？若體一故混，正混之時以自成一則非道生；若體異故混，未混之時已自成二，則二非一起。”。餘永通無言以對。

  ??這個問題隻有一個答案。楊朱坦然道：“宇宙本源乃‘道’也。”，當年餘永通實則是輸在了“混”字上；道不可混，若混之，那混之物便先道而成。楊朱明白這一點，不可能再上餘永通上過的當，他在等迦旃延第二個問題。

  ??“道維何？”迦旃延追問，一般這第二個問題十分固定。

  ??楊子答：“道即是道，混道亦成道，裂道亦成道；八荒六合、古往今來皆是道，宇宙實者、虛者亦皆是道，就連尊者和貧道也是道。”

  ??“真君言萬物是道，小僧問宇宙本源，真君言本源是道，即萬物皆是宇宙本源。道家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道同萬物，則子孫等同於祖父，今生等同於前世耶？”迦旃延問。

  ??今生怎麽可能等同於前世，聞仲搖搖頭，就像自己怎麽可能等同於柳平？

  ??見楊朱語塞，迦旃延又追問一句：“若萬物皆是本源，那佛道何有先後之異？”

  ??迦旃延果然論高一籌，道家最強調的問題不就是道一佛二嗎？道家協辯大仙雖然有怨但也不敢聲張，此時已經響起一陣喝彩。楊朱見諸子拍手，攥著手汗從掌心冒出來如果輸了“論論”那第三場道家就很被動了，他還有一次反問的機會，“尊者高論，貧道亦要問尊者佛門講因果循環，試問何為宇宙第一‘因’？”

  ??佛教認為因果循環，所有‘果’都是前“因”所致，那宇宙形成的“果”是何“因”所致？這一問題在道家用“承負論”已經解決了，即每一個靈體的因果相互交織影響，這也就是為什麽有些惡人死後轉世依舊大富大貴，這是他前人的大福報。

  ??如果迦旃延解決不好這個問題，道家很可能贏回這一局。

  ??迦旃延思慮片刻，突然他撕下一張白紙長條，又將紙條扭轉一圈首位相接展示給諸天群真看，然後泰然對答：“貧僧以為，天道循環往複譬如閉環；道家有六十四卦周而複始，我們現存宇宙非獨一宇宙，乃在環中；即此宇宙第一因是前宇宙最後果，此宇宙最後果是後宇宙第一因。”

  ??“高論。”諸子點頭，雖不敢喝彩，但是讚賞迦旃延這樣大膽的設想。

  ??“尊者豈敢胡言！”楊子座後采訪真君站起來道，“請就論而言，勿要標榜偽論！若此三界六道非唯一，那我三清之外還有誰？”

  ??太上老君是三界最高的靈體，這是公論，按照迦旃延的意思似乎還有更高的靈體在主宰這個“閉環”。

  ??很明顯這個問題不能得到道家承認。

  ??“這也是一個羅漢能看破的問題嗎？”聞仲突然冷冷地自言自語，其實是說給他旁邊的如來聽的，迦旃延極可能受到過如來的提點，否則他不可能有看穿這個宇宙的眼界。

  ??見采訪真君起身，寶相佛同起身賠禮道：“宸君息怒，兩派辯經隻在學辯，言之無罪。”

  ??兩邊的協辯大仙、菩薩就此論又展開了論戰。

  ??“縱是無罪，也不可立此謬論！再者...”采訪真君話沒說完，大判官已經宣布第二局佛門勝了，氣得真君無語。

  ??兩場下來佛道一勝一負，稍作歇息用過茶飲點心，隨即開始第三場，也就是決定勝負的一場辯論。天色已經見晚，夕陽即將落入恒河，那難陀寺外恰時飛來一隻五彩大孔雀，這隻孔雀展翅定在半空，開屏後尾羽當即閃出耀眼的光輝，每一個翎眼都如同耀眼星辰，照亮整個辯經院。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