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雪被困望舒寒冰訣結界內算起來也有七八日了，心中計時料想是誤了蟠桃會，定錯過了見柳平的機會。飲恨在這陋室裏，林墨雪真個度日如年，看不見晦明變化隻有在房間裏掰著指頭數時辰。

  ??又是一二日，十天不進滴水粒米的林墨雪麵如枯槁白唇龜裂，更談不上高聲呼救了。心裏又一番琢磨既然是望舒決計逼自己入絕境還有誰敢來這偏僻地兒救自己？

  ??是啊，且不說有無人敢來，就這寒冰真訣整個月府上就沒人可破。可就偏巧陳阿婆走完親戚回來不見林墨雪急得翻地兒找，誤打誤撞闖進了偏殿，又不知這阿婆甚手段，一手便推開了附帶寒冰符咒的門扉。

  ??林墨雪趴在桌子上，恍惚間還以為是她的天尊柳郎來救她了呢，直等陳婆開口才知曉是婆婆來了。

  ??似個凋謝的桃花，陳婆心疼她孫女道：“是哪個喪盡天良的把我孫女關在這兒！”說著眼睛裏便包滿了淚花兒。

  ??“婆婆...”林墨雪氣息微弱，六神寂滅，可還是微笑道：“婆婆來了就好，來了就好。”

  ??“知道孫女受了十日苦，我還去走甚親戚，怪不得蟠桃會上舞首我看怎麽就變了個人！”陳婆道。

  ??“甚...”林墨雪沒聽清，暈了過去。

  ??“我還顧著說甚廢話...”陳婆趕緊就近找來些水先讓林墨雪潤口，林墨雪好歹是個靈體又有自愈異能些許甘水便能讓其恢複神色。

  ??林墨雪回到殿裏可高興死周采兒了，前幾日是望舒親自來殿裏說林墨雪意外失蹤，叫眾人莫去尋她亦不要伸張。今天林墨雪居然被陳婆帶回來了，看望舒還能作何話說。浮塵殿裏圍滿了局子裏的同友，大家七嘴八舌議論這件事，紛紛指責是星君望舒不對，更有甚者說可直接去中天告她，起碼也得讓她挨玉帝一頓罵。

  ??林墨雪亦不計較，人在屋簷懶得和望舒糾纏，沒跳成舞就沒跳成舞，隻要養好身體找到雷神玉樞府就好。

  ??蟠桃會散，天神歸職散仙回山，信佛的回寺廟，信道的進道觀，不信道不信佛的就回司局衙門。玉帝會麵如來談論了無量大劫的事，終因佛道鴻溝難逾而罷了。又因與太濁交手傷了元氣內丹，玉帝不得不進乾宮閉關養元，趁大聖都在遂回中天召集了群仙朝會。

  ??朝會首項議事就是接下來佛門的龍華會，原本這件事是不需要放在中天朝議的，但有個問題。就是往年佛門龍華大會都有“三尊聚首”也就是道門道尊太上老君，佛門世尊釋迦摩尼，和儒家儒尊孔丘三位尊者同在，但這一次很明顯道尊去不了，玉帝自己也去不了。所以玉帝需要有人代替道尊出席靈山龍華會。

  ??其實玉帝心中早有人選。

  ??太白金星道：“通稟玉帝大天尊旨意，因三清無暇不能親至西方龍華盛會，陛下亦不能親至，特敕命道家大仙掛銜道尊前往。”

  ??堂下大仙左右交首，按照往例如果老君去不了也應該是元始天尊或者是通天教主，再者就是玉皇大帝親自去，反正必須要是一位大天尊。如果掛銜道尊前往靈山，不但受到諸佛、三界諸流派大仙的禮拜更能身佩道家信物太上老君“黃竹戒尺”，此物一亮道家門人盡須低頭。不知哪位大天尊能獲此殊榮。

  ??“東華帝君？”

  ??“鬥姆元君？”

  ??“估摸著是哪個上古大神罷？”因為上古大神大多是大天尊級。

  ??眾仙一番猜測，反正這道家最高的頭銜落不到自己頭上。前排的四禦帝君也沒什麽表情，他們沒有大天尊頭銜自然不可能代替道尊。

  ??太白金星回頭看了眼玉帝，玉帝點點頭，示意太白金星趕緊宣布他感覺掌傷好像複發了。

  ??太白金星於是道：“敕命雷部正神聞仲掛銜道尊出席靈山龍華會。”

  ??“怎麽會是聞仲？”

  ??聞仲抱著笏板站在堂下都快睡著了，連打著哈欠，聽見太白金星叫他都不知道是什麽事。“嗯，老星官叫我甚事兒？”

  ??直到旁邊青帝給他講了他才知道是怎麽回事。

  ??紫微大帝持笏提醒道：“啟奏陛下，掛銜道尊須大天尊級。”紫微雖然說得心平氣和，實則心裏別有滋味。聞仲才剛剛回天就讓他代理道尊。

  ??一個虛銜而已聞仲倒不在意。

  ??玉帝道：“好了，並無明文說一定要大天尊，普化天尊方才回天西方佛門又多有生疏就讓他多走動走動。”

  ??紫微知道玉帝偏私聞仲，再發言恐就是自討沒趣了。玉帝讓人端來錦盒，裏麵正放著一把二指寬的竹製戒尺，手持此物諸真成徒，莫要看隻是尋常物什幾兩輕重，打起大羅金仙的手來還是生疼。

  ??他人望穿秋水的寶物聞仲卻不以為意，拿著它去西方除了看著一堆破僧心煩以外沒什麽用處。

  ??見紫微不悅，玉帝也不太過偏私，畢竟紫微是君聞仲是臣，照聞仲的性子越施加恩寵恐怕越敢得罪紫微接下來他要有真正的交付了。因自己金身破損隻有回紫宸宮靜修於是天地人三界政務隻得委托給紫微為首的四禦。

  ??時玉帝宣旨，天師筆錄。玉帝口詔：朕領三清法旨，統攝三界，殫精竭慮，宵衣旰食。然則朕孤德寡義修為淺薄，會前再尊三清聖意進乾宮修行。期日未料，遂命四禦執掌三界符籙，掌中天大印。敕封北極中天紫微大帝為太禦，賜冥圖總統三界眾生；敕封勾陳天皇大帝為大禦、長生玉清真王為輔禦、承天效法後土娘娘為弼禦。

  ??紫微大帝三辭代帝，道：“微臣惶恐。臣素來寡德不足當此大任，還望玉帝收回成命。”

  ??玉帝內傷不輕，擔心在大殿上遭眾聖看出，故說話輕聲：“你莫要推辭，朕意已決。”玉帝咳嗽了幾下，用廣袖遮擋竟然濺了一袖子的鮮血；也來不及和紫微推磨玉皇大帝直接口諭敲定，然後教張道陵扶走了，從此刻起玉帝必須在乾宮裏靜休否則會喪失金身。

  ??都以為賜聞仲臨時道尊頭銜是無極的恩寵，哪成想真正的重頭戲在後麵，四禦領了鈞旨，紫微接了冥圖，李長庚宣旨退朝。直到通明殿外大仙們紛紛朝賀紫微，慶賀其加封太禦也就是代大天帝，幾乎真正掌控三界實權，正應了玉帝丁酉之言恐不久後三界獨尊便是這紫微道君了。

  ??眾仙家們一路議論，玉帝這次忽然急著閉關欽定大帝執符緣何沒有真武玄天大帝？雷祖聞仲乃玉帝肱骨重臣僅僅隻得了個臨時道尊的虛銜。正疑惑中，貪狼星君天樞子抖了抖朝服，趾高氣揚地對左右大仙道：“我家帝君到底還是群臣之首，如今玉帝托付三界緣何不找他聞天尊呐！”天樞嗓門兒敞亮，仗著紫微麵兒故意說給聞仲聽，隻要不是在雷部聞仲也不敢把他怎麽樣。

  ??“也不是沒有托付，不是還請天尊前往西方與會乎？”天樞二弟天璿子故意與他哥哥對白，言下之意便是玉帝給了聞仲虛銜，卻給了紫微執掌三界的實權。

  ??群仙為求個關照亦附和道：“星君說哪裏話？三界之內能承接玉帝寶光的除了紫微大帝還能有誰？”

  ??“是也是也，就連那九天蕩魔祖師玄天大帝也是紫微大帝舊臣，諸天神魔焉敢不懼大帝紫光英氣？”

  ??“聞天尊位高，但終究是陛下臣子，譬若燭火而不爭星光。”

  ??一派仙人奉承曰。

  ??聞仲隨宗兄勾陳一路，看遍了各路大仙奉承紫微的模樣。心想此情此景哪裏還是天庭，簡直就似個人間渾濁官場。

  ??“一群諂媚潑道，丟了德行的下仙，我堂堂天庭威武道家何以成了這彈冠相慶的場麵。”聞仲對勾陳道。

  ??“算了罷、算了罷。現在的神仙盡賞凡間風情月，不念老君清靜經。”勾陳苦笑道。

  ??“玉帝也是，匆匆閉關，現在天地三界一片烏煙瘴氣，蟠桃會上上古十位大神麵色本就不悅，要是以後老君下九重天來考量眾仙，我看一大半都得受罰。”聞仲道。

  ??勾陳突然笑道：“受罰？遭你這戒尺打手？哈哈！”勾陳曾記得剛入道門遭老君打手罰跪的光景，轉眼都幾千年了。

  ??“哥哥你也還笑得出來，我看這回老君的戒尺都得打斷...”聞仲沒理會天樞子含沙射影的譏諷，權當他小人得誌。送走了勾陳，聞仲又到通明殿外六百步取車架回府。

  ??既然玉帝有旨，那西方就去走一遭罷。

  ??車架上原來還有佳人等待聞仲下朝，子鳶領了玉帝賞賜封為雷部正經的仙子，其餘寶玉珍珠都叫皓翁帶回府中贈給風婆婆、電母、雨神等愛美的主兒。

  ??聞仲撩開雷炎寶駕垂簾，見子鳶文靜端坐，還未脫換舞服。“子鳶？不是叫你隨皓翁和張節那幾隻潑皮一起先行回府嗎？”

  ??“天尊。”子鳶輕柔答道，“奴婢素來害怕其他人駕起雲霧，生怕落了下去，隻敢隨天尊一起。唯踩在天尊駕起的雲霧裏方才感覺踏實。”

  ??“你這小女娃，還害怕跌落雲頭。”聞仲咧開嘴笑嗬嗬道，“下次乘我的雷雲縱，先把你扔下去再接住看你還敢不敢隨我一起。”

  ??“天尊...”

  ??言語嬉戲間聞仲已經同子鳶趕過三千六百裏天路，再走過十八座仙山聖界就到家了。車架的確慢於雷雲法術，但不耗費真氣，這麽遠的路程要是用雷雲縱來回跑幾趟非得累死不可。

  ??很花了些功夫才從中天回到雷界山，駕車到山門下子鳶提議聞仲下車步行上山，她好久都沒看過雷界山的風景了。

  ??聞仲答應陪她走走，從山門上山的路曲曲折折，石階上的青苔爬了一層又一層，因迎合人間三月雷界山上的杜鵑花都開了。千萬棵紅杜鵑乃是子鳶手植，從她上山到現在不知道花開花落了幾百輪回。

  ??“去涼亭吧。”子鳶道。

  ??“好。”

  ??涼亭在鳴泉澗後麵，繞過山峰爬到一好處便是。那是一座朱紅雅亭，不大卻精致；是聞仲為子鳶搭建的，他曾許諾待到山花爛漫為她修一座賞花的亭台。剛下過雨，順著青石板路爬上亭子，站在亭子圍欄處可盡賞十裏廣闊的杜鵑林。尤是在這涳濛的雨後，天青雲低青山寂靜，迎麵吹來涼爽春風，夾雜濕潤的雨花和杜鵑的芬芳。

  ??聞仲靠欄佇立，雙手負於身後。“若此景是人間，若兩人有白頭，長生何益？”

  ??一句驚豔旁邊人，子鳶不作言語低著頭笑得靦腆。

  ??聞仲又道：“見子鳶你在會上作舞，讓我想起了一些美好的往事。”

  ??“好久沒為天尊撫琴了。”子鳶道，“就讓奴婢為天尊談上一曲吧。”

  ??“也好。”

  ??二人對麵跪坐，沒有香茶瑞腦隻有這灰青色的天地作襯。子鳶取下掛在壁上的師曠古琴調好音，右手撥動而左手定徽走音。看來子鳶琴技未曾生疏，指法依舊嫻熟。先是一首“瀟湘水雲”，意境空靈瀟灑，琴聲悠揚含韻婉轉悅耳，繞梁於樓閣之間；顫音震動，仿佛抖動了空氣中的水花，直撲到聞仲麵上。

  ??聞仲閉目賞曲，直到曲終尚未從山水意境中還神回來。子鳶見聞仲不語，竟然大膽起來，又撥動琴弦彈出了“鳳求凰”，此名曲乃是西漢司馬相如愛慕卓文君為其所奏；曲調綿纏，如鳳鳴而求凰來。子鳶又私自改動了曲目中幾處指法，使得曲子顛倒過來像是凰鳴追鳳，曲調撫媚撩動人心。

  ??聞仲突然回神，曲子入耳使得聞仲心中一顫，一雙劍眉緊鎖看著子鳶。子鳶自是怕聞仲，趕緊罷了曲子心裏直是懊悔，聞天尊金仙之軀怎麽會聽的下如此輕浮之樂曲。

  ??“天尊恕罪。”子鳶連忙雙手付於額前，向聞仲賠罪。

  ??聞仲隻是覺得曲子順序有誤也沒多想，笑道：“子鳶無罪，倒是我不知欣賞。”聞仲起身又道：“這山間濕冷，快快回府罷。”

  ??其實子鳶也不止一次如此暗示了，隻是聞仲都完美避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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