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曲舞司排舞的日子果然比浣衣局還累，林墨雪也不知怎的吳老太似乎針對她似的，一不小心就得挨罰；這罰也不是挨打，就是教她獨腳站到一旋轉圓盤上打轉，次次轉得林墨雪打嘔...

  ??吳老太雖然不苟言笑，又不近人情，但教導的手段還是有的；沒到幾天功夫，一班兒仙女們列隊弄姿已經有那麽個模樣了。薛影等後備的仙子也時不時來觀舞，見林墨雪被吳老太折騰得夠嗆，心裏樂開了牡丹花兒；薛影估摸著不消多少日，這林林墨雪就得卷鋪蓋走人了。

  ??今日是林墨雪與薛影一同去曲舞司排舞，當然薛影隻得是旁觀。熟了路金甲神也便不再領路，則是薛影和林墨雪走一路，正所謂冤家路窄。

  ??“林仙子現在是許天師門下當紅的人兒，就連星君也不放在眼裏呢？”薛影耐不住兩人沉默酸說道。

  ??林墨雪隻是埋頭走路不敢嗆聲兒，聽薛影這般說隻是小聲應了句：“下人怎敢...”

  ??“這天上還有你不敢的事兒？”薛影吼道：“我看你便要翻天！自己一隻野雞還真想飛上枝頭變鳳凰？”薛影不住哂笑。

  ??“你說什麽？”林墨雪停了下來，“我與你無冤無仇何苦為難？”林墨雪翻了個白眼兒道：“我一隻跳舞的野雞也好過癱在台下的鳳凰罷？”

  ??薛影不服林墨雪這樣諷刺她，竟然動起手來，林墨雪也是會手段的，要打就打，兩個便在回廊裏爭鬥，薛影八百年修為法力不低，林墨雪失手挨了薛影一記重掌。

  ??“就算打死你這下人，我至多也隻挨幾下板子！”薛影隻是唬唬林墨雪，天庭裏怎敢鬧出人命，但見林墨雪負傷薛影還想補上幾掌，卻被剛好走到回廊的子鳶看見。

  ??“你們在幹什麽？”子鳶跑上前拉住薛影。

  ??“你休管得！”薛影拽開子鳶，凝聚真氣一掌拍下。

  ??子鳶是個心善的人兒，看見林墨雪已經受傷了，顧不得那麽多便撲上前抱住林墨雪，哪知子鳶體內有雷部令鑒，薛影一掌拍到馬蹄上被天罡正氣震傷。

  ??接著搖光女也來了，薛影想到事情鬧大也不好就此作罷，匆匆走了。搖光聽聞有這檔子事兒，囑咐她倆以後隨她一路，相互好照應。林墨雪再三謝過子鳶搖光，心想這天上到底還是心好的人多。

  ??練舞時林墨雪幾次摔倒，吳老太又罰她去立樁子，可是這回林墨雪又從樁子上摔了下來。吳老太黑著臉道：“你這妮子今日是要作何？”

  ??“司君勿怪司君勿怪...”林墨雪自知笨拙怕吳老太辭了她。

  ??子鳶這時從人中直言道：“林仙子剛剛在回廊被薛司君打傷了。”

  ??眾人一聽紛紛看向薛影，這可讓薛影直想鑽進地板縫兒裏。

  ??吳老太道：“司君何以緣由動手打人？”

  ??“都是這小人無理！”薛影故作鎮定，她怕甚，這裏除了傻傻的搖光女沒誰神位有她高。

  ??吳老太沒回薛影，反轉頭對林墨雪道：“你回去吧！”

  ??林墨雪跳下轉盤，苦求吳老太道：“請司君不要趕我，下人好好練便是。”

  ??“沒有趕你，你先回府好好休息一天，明日再來排舞，不許遲到。”吳老太說話麵無表情，“待會兒我叫神將護送你。”轉頭吳老太又對薛影說：“司君要教訓下人可別在文成宮動手，要是被孔天尊看見，不好圓場。”

  ??吳老太搬出孔子壓薛影，讓她無地自容直賠不是。

  ??“昨日又與二王比書，老夫還好在楷書上扳回一局...”說這話的是文成書法司的鍾司君，與他一道的是畫仙吳道子。

  ??話說這畫仙吳道子自答應聞仲畫夢中花仙圖，可難為死了吳道子，隻是當麵又不好拒絕，於是這幾日都愁眉苦臉相。直到鍾繇問起才道明緣由：“前幾日普化天尊道他夢中見一女子，叫我憑他描述畫出。可天下女子眾矣，單說些粗略概況如何畫出天尊滿意人兒？真是難倒我矣！”

  ??鍾繇點頭道：“腰細全如柳，貌美皆蔽月；憑言作畫確實是難。但不知是甚女子教普化天尊掛懷？”

  ??“一凡間美女罷。”吳道子道，“一身桃花風吹去，甘凝玉脂玲瓏體...”

  ??“你這廝...忒不正經...”

  ??正嬉笑間，吳道子和鍾繇剛好碰上告假回府的林墨雪，吳道子一見口裏默默念道：“真是一身桃花，玉脂玲瓏！”

  ??“仙子留步！”吳道子追上前又仔仔細細地端詳了林墨雪就連衣服的顏色都沒甚差別，喜不自勝，“不差分毫！不差分毫！”

  ??林墨雪剛挨了一掌現在還胸口痛，現在又被吳道子搞得雲裏霧裏，“大仙有何事情？”，林墨雪又四周看了看莫不是自己走錯了路闖到別人家府院裏來了？

  ??“敢問仙子姓名、職司哪院？”吳道子問道。

  ??林墨雪乖乖回答道：“小女子月宮姮娥，現在廣寒宮浣衣局做事。”

  ??“哦！”吳道子回答道，“貧道一畫匠，在丹青司做事，見姑娘春風貌美譬如桃花，鬥膽請姑娘舍些時間，讓我為姑娘作幅畫像。”

  ??林墨雪又愛美，平時照鏡子總喜歡多看看自己，這回有畫生為她畫像自然是高興，怎會不舍時間？“小女子貌醜，不敢勞大仙動筆...”

  ??“淨胡說，姑娘貌美，莫非不願作畫？”鍾繇問道，見林墨雪久沒回聲兒便打了個圓場道：“那便快快隨吳司君到局子裏去吧。”

  ??林墨雪跟著吳道子繞進小路，來到丹青司，吳道子給林墨雪倒上茶水，自己去找來顏料。為求形體逼真吳道子選用了濃彩油料，又把林墨雪帶到取景用的園林。

  ??美煞仙人也。林墨雪一襲桃花粉色連衣裙裾，一頭流瀑柔順青絲；背後是一片花林，腳下綠草茵茵，風起時吹得桃花紛飛，粉綠相襯；花香馥鬱，彩蝶繞肩，清風徐來，美人撩發...真是，“若能取下鏡照影，豈勞吳生作丹青？”

  ??足足花了一個時辰，吳道子收好筆尾，勻好顏色左右觀之見無不妥之處才滿意的收起了家夥。吳道子用水洗手道：“今後我吳生再作美女圖必是次品矣...”

  ??眾人都上前觀之，果然與林墨雪長相無二，佐以後景簡直傾倒眾生。就連那十五六歲的孩童也看得如癡如醉。

  ??“先生果然神來之筆，此畫譬如平湖照影，教人難分虛實。”林墨雪恭維道。

  ??吳道子擦幹淨水道：“非是我技高，乃是仙子姿色傾國。”吳道子又道：“即是借用仙子麵貌，還請仙子提上幾筆。”

  ??林墨雪思索少時，待童兒潤好毛筆林墨雪寫道：

  ??君歸去

  ??汴州城，石橋上。粉脂素劍，花落雨田裏。與君消得七年癢。又有何妨，海田互滄桑。

  ??煙翠幕，柳凝波。寂寞月光，冷麵照孤影。飛花折柳亦不留。幾杯薄酒，墨雪覆寒霜。

  ??“好生蒼涼的一首蘇幕遮。”吳道子感慨道，“不曾想仙子還有這般往事，讓人唏噓。”

  ??林墨雪提筆寫完，淚眼朱紅，“讓大仙見笑了。”

  ??吳道子晾幹畫卷署名《桃花仙人圖》，送走林墨雪，隨即包好卷軸待聞仲來取。林墨雪謝別後遭神將送回宮裏，逢了好事林墨雪心中暢快也就忘記了傷痛；剛下馬車蹦蹦跳跳地躥到局子裏找陳婆和周采兒。

  ??局子裏如往常一樣洗衣、縫衣...二三十號人在院子裏來回，忙時提著裙子跑，閑時坐在一起嘮人長短。在局子裏轉了一圈兒沒見周采兒，林墨雪便去尋陳婆，見著阿婆在縫衣服林墨雪趕緊湊了前去。

  ??“婆婆，我回來了！”林墨雪手也沒閑著，幫著陳婆找好對合破衣顏色的絲線。

  ??“孫女兒！這方才幾時？你如何便回來了？”阿婆望著林墨雪問道，“莫不是逃了課或是被司君趕出來了？”

  ??“沒有。”林墨雪笑說道，“吳司君還是照顧我的，今日與那薛影又起了爭執，直至動起手來，孫女修為低打不過她，受了點輕傷，吳司君便叫我先回來歇息。”

  ??“那個薛惡婆娘著實可恨，奈何我們做下人的又不敢把她怎麽的！”陳婆幫林墨雪出氣道，“就讓她惹著掃把星，到處觸眉頭！”

  ??林墨雪哈哈笑道：“婆婆真是遠見，今日我受傷她仍不罷休，還想上手，卻一掌打在前來護我的子鳶身上；那美人仙子體內不知有甚令牌，把薛影彈開老遠，估計比我還傷得重呢！”

  ??“真個活該也！”陳婆笑得仰起。“我孫女有出息，被天師選中蟠桃會獻舞，我這老婆子也跟著沾光，沒甚送你的，我就估摸著找些絲線為你做件衣服。”

  ??“婆婆這麽講禮做甚，孫女沒能給你攤些勞活已經是過意不去，怎麽還敢勞煩婆婆花功夫來給我做衣服呢？”

  ??陳婆笑得慈祥，“不礙事，我已經讓周局令去幫我找絲線，心裏大致有個衣服的樣子了。”

  ??林墨雪先謝過陳婆，不管有沒有甚衣服，但陳婆心意林墨雪已然是知曉了。不一會兒周采兒也從織女哪兒回來了，果然抱了幾匹好絹、幾圈上等絲線。

  ??“林墨雪！”周采兒忽然喊道，“門外許旌陽天師找你。”

  ??林墨雪放下一堆破衣服，打水洗了洗手便踏出院子見許旌陽去了。

  ??許旌陽持著拂塵，見林墨雪前來又將她拉到僻靜處，邊走還邊說：“你這仙子讓我好找，先去曲舞司找你不在，又聽聞你在丹青司，我後腳到丹青司你前腳便乘車走了。”

  ??“勞煩天師，難道是前幾日托付天師的事兒有消息了？”林墨雪猜許旌陽找她便是尋著柳平消息了。

  ??“是也。”許旌陽道，“柳平字寒霜，江南柳氏三郎，無父無母，少時曾在道觀出家後還俗參軍耶？”

  ??“是也。”林墨雪連連點頭。

  ??“他乃雷部聞仲轉生，已經渡劫，現為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許旌陽對林墨雪道。

  ??“甚天尊？”名字太長，林墨雪一下子沒記住。

  ??“普化天尊，玄霄九宸之首；你熟識天尊？”許旌陽問。

  ??“我乃柳平生前未亡人，斯是故人，去尤不舍故來尋他。”林墨雪道。

  ??許旌陽撚須勸道：“天尊既已渡劫便化聞仲，非你柳郎，姑娘何苦一廂情願？”

  ??“一廂情願...”林墨雪道，“我們朝夕七年，時辰不離，他怎能說忘就忘？就算飲罷忘情毒水我也不信他便這樣忘了我。但凡他還有一絲牽掛，譬弱一束星光我也會緊緊抓住不放手。”

  ??許旌陽搖搖頭，聞仲大羅金仙既斷三屍，又豈會記得一凡塵女子。豈不聞《雷霆玉樞寶經》正是教人忘其所忘。“姑娘，天尊歸位時曾對玉帝言，凡塵之事他隻記得三鬥三升，恐汝不在這鬥升之中。”

  ??“在不在我都要親自問他。”林墨雪終於得知了柳平神位，絕不會就此罷手。無論如何，林墨雪都要知道答案。

  ??“哎...罷了！罷了！就怕聞天尊八難之中情劫難斷，這女子追上天來莫不是機緣乎？”許旌陽心裏暗自道，接著又對林墨雪道：“你如果體恤天尊，那柳平即是普化天尊的事你且莫要宣揚，這是你們在人間的私事不宜眾仙知曉，你是輕易見不得天尊的，但在蟠桃會上天尊列席你可一見。”許遜思慮周全，若周天知曉聞仲被一小女子糾纏，那才是天庭的笑話。

  ??“多謝天師成全！”林墨雪欲跪謝，被許旌陽連忙扶起來。

  ??林墨雪心裏暗想，蟠桃會複見柳郎時，不知君別來無恙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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