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回北極複旨。”

  ??天樞子吃了聞仲一記苦藥，硬是咽了下去，帶著師弟師妹們回北極中天紫微大帝處大倒苦水，三分水裏參七分鹽巴直說聞仲壞話，他發誓有朝一日定要讓雷部跪在他麵前。

  ??送走了討厭客，大殿裏四大雷神、律令法司、諸司雷將俱甚歡喜列行行禮道：“恭迎我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

  ??聞仲道：“諸卿免禮。”緊又接道：“鄧忠，巴掌如何挨的？”

  ??“秉天尊，剛才打鬥，無由遭了天樞子一掌，蒙天尊關護，無甚大礙。”

  ??“那天樞子乃是背後使手段，若不是律法司攔著，早教訓他了。”辛環道。

  ??“律令，何以對北極如此忍讓？”

  ??“回天尊，臣執掌法司，不敢怠慢；悉聽勾陳大帝、皓翁所言，以雷部大局為重，故而行事小心，不惹無端是非。”律令拱手道。

  ??“律君果然是雷部肱股。”聞仲呼律君，十分恭敬客氣，亦是謝律令苦心孤詣約束門下那些潑皮雷將。“何不見皓翁？”

  ??“皓翁去南方了，說是有人破了天雷電網，皓翁心奇前去巡查。”鄧忠道。

  ??“苦了皓翁與諸將，今日我辛歸府，見門人無恙，雷部運轉如往，無有差錯，實乃承上天玉帝鴻福，故今夜雷部作東宴飲，請火、雷、瘟三部協聚，以彰玉皇大帝功德。”聞仲曰。

  ??眾將聞言皆歡欣不已，稱讚福生無量天尊。聞仲終於回來了，整個神霄天，整個雷部都是他的。

  ??“諸將且歸位值日，待我梳洗，今日宴上再敘。”聞仲走雷霆殿後門離了，幾道彎繞到了自己的歇息處。

  ??“天尊？”說話的是一靦腆女子，溫柔低聲，欲說還羞，“是普化天尊嗎？”

  ??聞仲見仁化宮門口一黃衣小女子，真是個發如青絲素流光，麵若桃花笑春風。圓尖兒的臉，粉色的唇，水嫩的臉，像是泡影一般的女子仿佛一碰就會散了。

  ??“正是。”

  ??“見過天尊。”女子細膩聲喉端是可人，對聞仲行了個禮，忍不住桃花泛濫。走近了看這姑娘：七尺婀娜身段，披一身鵝黃輕紗；明珠步搖，廣袖流仙；孔雀襦裙，青絲在肩。修長合宜，淡妝綽約；如孤鴻之掠影，如彩蝶之翩翩。

  ??“原是子鳶仙子。”聞仲道，似乎漂不漂亮並不影響聞仲的情緒。

  ??子鳶是聞仲幾百年前在安徽清源縣收留的棄女，戰亂中她被丟在破廟裏，適逢聞仲路過，為不至賊兵再糟蹋，施手救了她，又無地方托付於是留在玉樞府中作個婢女。

  ??子鳶臉紅道：“我日日思得天尊歸來，今日得見天尊，竟不知言語。”果真是日日思君不見君，一朝見君欲語遲。

  ??“我與君曾朝夕相見，要何言語相襯？”聞仲對子鳶很是愛護，生怕遭了委屈，由是雷部眾神皆不敢輕慢了她。聞仲又道：“此去二百年間，仙子可好。”

  ??“皆好無虞。”子鳶道，“天尊風塵仆仆，便讓婢女伺候天尊更衣。”

  ??“也好。”

  ??聞仲自然走在前，子鳶忐忑跟在後，仁化宮不大，幾步路便到了聞仲的房間。

  ??子鳶進屋，收拾好東西，遞上一套親手縫製的衣服、一件黑底金紋龍雲道袍、一雙金絲仙履。

  ??“天尊先行沐浴，奴婢且在外等候。”子鳶道。

  ??“嗯。”聞仲淡然道。

  ??須臾，聞仲洗卻凡塵，換上天尊道衣，端坐在鏡子前呼子鳶進來。

  ??子鳶聞聲進門，站在聞仲身後，一雙玉手拿著桃木梳子，一雙手把著聞仲濃黑頭發。梳子款款落下，往而複始。因為聞仲是位高權重的天尊級大神，子鳶從不敢往鏡子裏直看聞仲，隻得偶爾偷看。聞仲端坐，紋絲不動，垂著眼，沒看其她。

  ??待到發絲柔順，子鳶給聞仲盤起發髻，戴上紫金玄玉冠，插上玉簪。真是個威武道家天尊，非凡的大羅仙人。這行頭比他前世在道觀當小道士氣派多了。

  ??“多年不見，天尊威武如常。”子鳶滿意看著自己的傑作穿在聞仲身上，就像是自己貼在了他身上一樣，要知道這裏麵的每一針每一線都傾注了難以鬥量的思念。

  ??“虧了仙子這身衣裳，不然也就個窮酸道士相。”聞仲起身來，這身衣裳端得是配他，不由得嘖嘖稱讚。

  ??聞仲抖抖廣袖，理了理衣襟，正欲掀開袍襟裏側，子鳶卻驚道：“天尊！”

  ??“嗯？”聞仲抬頭。

  ??“呃...那個呃...”

  ??“臣恭迎天尊，福生我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未等子鳶解釋，門外老遠便聽得皓翁聲音。

  ??這皓翁何許人也？皓翁姓離名鬼，上古不周山下仙人，法力通天。年少氣盛欲與天帝帝俊爭位，手使一麵鐵鏡對戰持東皇鍾的帝俊而不落下風，最終錯手打死帝俊之妻日禦羲和。後遇聞仲，歸命《雷霆玉樞寶經》，悔而白發，麵容瞬間蒼老，忘名忘姓，故曰皓翁。正所謂三千白發似流蘇，一生韶華成白雪說的便是也。

  ??“皓翁。”聞仲亦還禮。

  ??“臣巡查南方，聽聞雷祖回府，匆匆趕回。”皓翁道。這皓翁在雷部可不可小覷，聞仲之下一人也，總管雷部家事，明了說就是雷神玉樞府管家。

  ??“子鳶，你去沏壺茶來。”聞仲轉身道，“我與皓翁久別，當多話。”

  ??“嗯。”子鳶喏道。

  ??“皓翁客堂請。”

  ??“不敢。天尊先請。”皓翁拱手作禮道。

  ??二人前去客堂，路間小敘。聞仲道：“皓翁去南方巡查，可有什麽新鮮？”

  ??“回天尊，前些日子，南方眾靈渡劫聽雷將說有一靈物闖過了天雷神網，便前去探究竟，當我到時，那渡劫的靈物早沒了蹤影，又聞天尊歸來，便回了。”

  ??“南方多貪多殺，玉帝頒旨陡增阻礙，布下天雷神網本是阻止靈物輕易成仙，既然有人渡得過，想必是有一千年的修行。”聞仲道。

  ??“慶幸我道門又多一上仙。”皓翁道。

  ??“是也。我多一仙總比那西方多一佛好。”聞仲道。

  ??“天尊啊天尊。你叫我等忘憂，自己卻記仇地很哩。”皓翁笑道。

  ??二人輾轉來到仁化宮大殿外，這裏地方不大，似個凡間院子；殿外臨崖有顆老鬆，鬆下有棋桌。

  ??轉進客堂，兩把紅木椅子在堂中，落了座兒，聞仲又問：“我走後雷部一切皆好，可有麻煩我尊兄勾陳大帝？”

  ??“大帝代掌雷部，無有麻煩大帝；府中大小事物大帝處理起來得心應手，無有分毫差池。”皓翁道。

  ??“尊兄之才十倍於仲，若不是兵革乃國之大事，需尊兄鎮守，這雷部如何輪得我坐東。”聞仲道。

  ??“天尊與大帝各有所能，勿要自謙。”

  ??話間子鳶捧茶而至，芊芊細步，舉止溫柔。“二位上仙，請用茶。”

  ??“謝過子鳶仙子。”皓翁謝道。

  ??“奴婢先行退下，天尊皓翁需些什麽但凡叫一聲便是。”

  ??待子鳶退下，皓翁歎道：“真是個柔情似水的仙女。”

  ??聞仲望著子鳶的背影道：“可惜了這般年華，盡耗費在了這深宮府院裏。”

  ??皓翁問道：“子鳶似乎沒在真王處造冊吧？”

  ??“確是也。”聞仲又道，亦不是渡劫仙身，全憑得仙丹續命。”

  ??“那與凡人無甚異也。”皓翁道，“我見她日日守著仁化宮門，似個思君的婦人一般，愁容滿麵。”

  ??“這後殿寂寞，難為了她。”聞仲曰，“本欲給她找個人家，又怕她厭煩人間。幾百年了，不知道她想要什麽。”

  ??是呀，幾百年了聞仲一直不知道她一個小姑娘要什麽。

  ??因是照應凡間時辰，三言兩語間天色便暗了，前殿的宴會正準備得緊鑼密鼓，各院司也掌起了燈火。

  ??聞仲與皓翁相談甚歡，區區幾個時辰實在聊不完兩百年的天上人間。收拾完冷茶，二人便一同去雷霆大殿赴宴。

  ??此時匯集在雷霆殿的人密密麻麻，就光雷部各司除去必要的夜值神將，所有人都到了；還有其餘三部的賓客也絡繹不絕地趕往雷霆大殿。

  ??大殿裏布置了酒桌，擺滿了禦酒甘露、豬牛羊肉、蜜餞果脯；大殿兩側高處一邊是編鍾鼓樂，一邊是琴瑟和鳴；殿中央三五成群，聊得歡暢。

  ??“爾等肅靜！恭迎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律令在台上宣道。

  ??“天尊來了，天尊來了。”人群紛紛言道。繼而異口同聲，盡皆行禮道：“恭迎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

  ??聞仲登上高台，落下禦座，縱觀自己所屬四部興盛，喜不自勝。“眾卿免禮，且快快就坐。”

  ??諸神領旨就坐，皓翁、律令分列左右兩頭，三十六雷神、火部總司羅宣、瘟部總司呂嶽、二十八星宿、玉樞府各司值守盡皆落座。

  ??聞仲已斬三屍，無有口腹之欲，故桌上隻擺了些甘露瓊漿，幾小疊素食。聞仲舉杯祝酒曰：“本座不在，承各部同心，且飲此杯。”

  ??“敬天尊。”眾神紛紛曰。

  ??“我不食酒肉，請眾仙家自便，但在我雷霆殿中，定要盡興。”聞仲道，又囑咐律令道：“且叫諸將好生陪酒，莫失了地主之誼。”

  ??律令奉旨監酒，讓仆從又抬來十缸美酒。賓客一人一杯先是敬聞仲一杯，而後四部又互相敬酒，推杯換盞好不熱鬧。真個高興，為不丟雷部門麵，辛環、陶榮二將竟然敢打輪，即一人敬所有來客一杯。三部來人該是有七十五位，辛環甩了水火棍子，敞開胸甲碗碗地幹，真個硬漢子，三四十碗下去不見打偏，黑麵陶榮怎會認輸，一樣遍敬來客，接連十幾碗不歇。

  ??“平時禁酒，今日奉天尊之命飲酒，怎能停歇？”皓翁回頭對天尊笑道，同時舉起杯中酒敬天尊。

  ??聞仲回道：“這兩個潑皮，我看要是他們內丹化不得酒，明日如何當值。”又見律令一人道：“律令，何不同飲？”

  ??“天尊，下臣奉命監酒，不敢怠慢；何況明日還要當值，怕誤了事。”律令回道。

  ??聞仲笑曰：“凡間符籙皆曰，急急如律令，律君行事我安能不放心。”

  ??“天尊謬讚。”律令謝過聞仲道。

  ??殿下鬥酒歡暢，殿上人人接連敬聞仲，這些多是二百年不見的熟人屬下，寒暄起來停歇不得。今兒個玉樞府真個燈火通明，歌舞升平，歡聲笑語不斷。

  ??“今...今兒，不如請...請...子鳶姑娘...”一聽張節說話真是要了他師兄弟的命。

  ??“喲，張天君，莫不是看上了人家女娃子。”說這話的正是人稱風婆婆的風神大娘—巽二。

  ??“風大娘，你莫亂說我三哥。”陶榮道，“我...我三哥可是要斬去三屍的。”

  ??“我...隻是...隻...想想...”

  ??“我三弟不過是想讓子鳶姑娘跳上一曲。”鄧忠坐在一旁索性幫張節說了。

  ??張節雖是天君雷神，可也未斬斷三屍尚有情欲，他自從一見子鳶便心生愛意，感歎凡間怎還有這般貌美的女子。

  ??風大娘道：“張節，你個話都說不靈光的人，怎麽去討好人家姑娘？”

  ??“我...我...”張節低頭不想說話，單是個人飲酒。

  ??忽然宮調高奏，轉而成輕和商音，一眾仙子登上大殿作舞，那仙女簇擁的花心正是子鳶。

  ??“快看，傻子！”鄧忠搖了搖快醉了的張節。

  ??張節抬頭，不消細看他便能從十多位仙子裏尋到子鳶的麵孔。真個出塵豔豔、驚世絕倫；一舉一動皆若春風撲麵，沁進心脾。

  ??眾仙無不稱讚子鳶之美，歎這雷部裏好歹藏了如此珍饈。

  ??“天尊看。”皓翁提醒聞仲觀舞。

  ??“嗯。”聞仲點頭道，“果真絕世美人。”說罷又與身旁上來敬酒的仙人聊起來。

  ??不與人間異，酒罷亦散席。直到醜時，眾仙才紛紛相扶離去，律令監酒罷，收了酒器，送了天尊和客人，又讓仆從送諸雷神回住處，把雷霆大殿收拾地幹幹淨淨。

  ??雷霆殿外，已經沒什麽人影，隻殿裏律令還在忙活。子鳶舞罷便幫著律令收拾大殿，看沒什麽可做的了律令便讓子鳶先回府歇息了。子鳶斂著裙子，剛出雷霆殿門便碰上靠在柱子旁的張節，由是打了招呼。

  ??“張天君？為何還不回府歇息？”

  ??“嗯...”見子鳶一人，張節滿心歡喜，“仙子...我...我...，你...獨自回府...”

  ??“嗯？”子鳶微笑著。

  ??“我能...送...送...”張節滿頭大汗，攢緊了拳頭，半晌說不出話來。

  ??“嗯？什麽呀？”子鳶道，“天君還是早些休息罷。”子鳶行了個漢禮，從張節身旁擦肩而過。

  ??張節沒有再言語，單是看著子鳶的背影，興許這一瞬的擦肩而過也是幸運罷。“謝了姑娘。”張節心裏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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