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番外米蘭達(上)
作者:科莫多龍      更新:2021-06-16 13:23      字數:6279
  我仿佛陷入了一個沒有盡頭的噩夢之中。

  痛苦、屈辱,以及最錐心刺骨的、來自我所深愛的男人的,仿佛看著一個死人般的平淡冷漠的目光。

  “lane不是因你而死的,miranda。”

  在我記不清第幾次企圖以死亡求得解脫卻仍然失敗後,我聽到了他的聲音。依然低沉渾厚,充斥著無可比擬的性感磁性,從二十年前同學姐姐的生日舞會上第一次聽到起,就仿佛魔鬼的契約,將十四歲的我瞬間擄獲。

  這些年來我曾經無數次幻想,他能用那雙如深海般的黢黑眼眸望著我,深情地叫我的名字,那麽即使我下一秒就死去,也再無遺憾。

  但是他望著的,一直是另一個女人。而那個女人,我曾懷著複雜的心情接近她,又在一日日的相處中真心喜歡上了她,也隻有那麽美好如天使一般的她,才能讓他費盡心機手段不惜一切也要將之囚入懷中吧。

  雖然我明白,但我卻每日每夜,都能感受到蔓延在心底,無處可排遣的妒嫉,我妒嫉她。

  這份妒火讓我失去了理智,做下了許多錯事,而她也終於消失在了世界上,如我所願。

  如我所願?

  “我知道她總有一天會離我而去,我隻是不能原諒你曾傷害她。”

  我聽到他靜靜地說著。因為折磨,我幾天前就已經看不清東西了,但我卻仍能在心底描繪出他的表情,就像誰也看不到其下波濤翻滾的平靜海麵,不動聲色而莫測高深,會讓人生出不顧一切投身其中的衝動。

  “她最信任的人就是你,雖然你一直都在欺騙她,她不是不知道,但她卻直到最後一刻,還企圖為你掩護。”他低低地笑了,聲音在幽暗的地下室裏竟有如魔鬼的細語,“她永遠都是這樣,輕易就能原諒所有人,總是替所有人著想。除了我。”

  他的話讓我悚然一驚的笑顏又出現在眼前,自她離去後,我做過很多關於她的夢,夢中的她臉上沒有痛苦或恨意,隻是一如既往的絕美笑容,仿佛一直是那個最信任我的姐妹。

  一陣抽痛忽然從心底竄起,迅速侵入了每根神經,疼得我忍不住想掙紮。但已失去知覺的四肢卻根本不聽使喚,隻能任由那種絕望的痛苦在全身蔓延。這是我的罪。

  在劇痛之中,我聽到他緩緩離去的腳步聲,接著有人將我拉起向外拖去,我想等待我的大概是死亡吧,但我並不恐懼,我隻會進入地獄,而lane一定不屬於那裏。

  惟一的遺憾,是我不能向她說一句對不起了。

  ~

  第一次見到hale的時候,他十六歲,是紐約中學生圈子中的風雲人物。論外表,他高大英俊,充滿了遙遠東方特有的神秘魅力,無數性感美麗的學姐學妹都是他的仰慕者;論家世,他是縱橫集團的唯一接班人,從小被寄予厚望,前途無量;而再論本身的能力,他是三一中學(l)的十一年級生,在學校擁有舉足輕重的影響力,除了年年全a的學分外,不久前全美中學生英才賽的半決賽入圍,以及不久之後的夏季奧運會男子1500米自由泳比賽選手的榮譽,都讓他的名字就像個傳奇。

  在那個同學姐姐為了他特意舉辦的舞會上,我抱著和所有的女孩一樣的心思,企圖接近他。但他卻隻是站在角落,與身旁一位看著有些拘謹的亞裔書呆子聊著天。那種高高在上的氣勢讓所有人都不敢靠近,隻能帶著仰慕崇拜的眼神遠遠看著。

  他們說的是中文,幾乎沒人能聽懂,除了我。我的祖父祖母曾在華夏生活過一段時間,深愛那個美麗的國家,而受其影響,我也對中文有所了解。

  當時我站在他們身後,聽到他在問:“……她怎麽樣?”

  亞裔書呆子回答:“嗯,還不錯。之前她一直哭,也不肯吃東西,媽媽天天晚上哄著她,她現在已經肯吃飯了,也開始融入我們了。我出門的時候她還笑著跟我揮手,她笑起來真美……”

  他的聲音仿佛帶著蜜一般的寵溺,一副驕傲已極的樣子。我正在猜測著他們所說的“她”是誰,卻聽到了hale的聲音。

  “不用對她太好。”他的聲音真冷,一下子就將書呆子的話噎了回去,“她不需要你們對她的好。”

  我看到書呆子的嘴唇微顫,似乎想說什麽,但最後卻是一聲無聲的“yes”。

  我感到有些詫異,但這時他們發現了我,兩雙視線同時投向了我。

  我立刻綻放出了最美的笑容,我的同學amanda曾說過,如果不是布裏爾利是女子學校的話,恐怕被我的笑容迷倒的男孩子們數字會更驚人。“hi,你們好,我是miranda,miranda.beruk。”

  “噢……”書呆子有些拘謹地伸出手招呼了一下,“ylin,這是halehuo,不過……”他顯然很明白我的目的,“我想大概不用我介紹吧。”

  我衝他笑了一下,然後轉過頭,看向那雙冷漠卻無比吸引人的黢黑眼眸。那麽深邃而悠遠,就像站在地麵遙望宇宙,明知存在危險,卻仍忍不住想探尋蘊藏其中的無數奧秘。上帝啊,與這樣一雙眼睛對視,實在需要太強的勇氣與定力。

  “hi,hale。”我很快地說出想了很久的搭話理由,“聽說前陣子發生在布魯克林區的槍擊案,你恰好就在現場,沒事吧?”

  “沒事。”他的態度仍然很冷漠,但沒立刻讓我走的語氣卻讓我鬆了口氣。感謝主賜予我的美貌與智慧。

  “當場死亡了5個人,還有一對華裔母女,真是不幸,願主保佑所有人。”

  他沒說話,倒是旁邊的joey推了推眼鏡,讚同地道:“是啊,那個小女孩和我妹妹差不多大,真是太不幸了。”

  “這麽說你妹妹今年才兩三歲,和你年齡差得蠻大的,她一定很可愛吧。”我決定從這個好相處的書呆子下手,積極地尋找著話題。可惜他相貌平凡,我的話有些言不由衷,願主寬宥我。

  “是啊是啊。”沒想到joey竟興高采烈地點頭符合,“她太美了,是我見過的最美麗的小孩。”說著說著,他仿佛注意到了我的意外神情,有些赧然地解釋,“我妹妹真的很可愛很漂亮,和我一點也不像。”

  “啊,我相信。”我笑道:“有機會的話,我真想見見她,我一直希望能有個美麗的妹妹,可惜我是家中最小的。”

  “沒問題。”joey笑,“我是舊金山人,這次來紐約是度假,如果你來舊金山的話,盡管聯係我吧。”

  我們愉快地交換了聯係方式,我道:“我很喜歡舊金山,金門大橋、漁人碼頭,還有斯坦福,那是我夢想的大學。”說到這裏我努力穩住狂跳的心髒,小心地看向一直沒說話的hale,“hale,聽說你也想讀斯坦福,是嗎?”

  他沒說話,表情顯出了幾分不耐煩,我立刻知道我該走了,於是我再度一笑,“很高興認識你們,hale,到時候我會到賽場為你加油的。”

  ~

  那年夏季奧運會,東道主美國當仁不讓繼續蟬聯金牌榜單狀元,將含金量最高的幾大主流項目金牌都囊括其中。而在這些深受全球矚目的高人氣項目中,每屆都會出現幾位明星冠軍,一夜之間轟動世界,而本屆奧運會上最閃亮的明星,則出現在遊泳賽場上。

  當那道矯健的身影以超越了第二名一個半身位的距離,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與力量破開水流,衝向終點時,坐在看台上的我和身邊的同學朋友們都緊緊擁抱在了一起,止不住的激動與震撼,高呼著:“hale”,“hale”,“hale”……

  在我們的呼喊中,那道身影已觸到了終點,裁判放下了手中的旗幟,歡呼還沒爆發,他就破出了水麵,用力揮舞起了雙臂,這時,賽場上才響起了裁判的宣布,與隨之而來的歡呼聲浪。

  hale很快爬出了泳池,向看台上的觀眾揮手示意。在明亮得有些刺眼的賽場燈光下,隻穿著黑色泳褲的他,身材完美得猶如神話中的太陽神阿波羅,寬肩窄臀,雙腿長而筆直,當水珠從他寬厚而壁壘分明的胸膛緩緩滑落時,幾乎能聽得到全場女性、與男同性戀觀眾們的抽氣聲。

  他邊走邊拿著毛巾擦頭發,一麵接受著記者的采訪,在人群簇擁中仍泰然自若,一向沒什麽表情的英俊臉孔上難得顯出了幾分柔和,卻更加魅力逼人,雖然他隻有十六歲,卻有種遠勝於同齡人的領袖氣質,讓人心折。

  當他站在獎台,一麵親吻金牌,一麵揮舞花束。那種四射的光芒讓人徹底忽略了位置比他低了一階,但氣勢卻低了不知多少的亞軍與季軍。

  獎牌頒發完畢,我看到幾大電視網的記者圍著他,不知他們問了他什麽。隻見他舉起金牌,臉上第一次出現了笑容,那笑容溫柔地幾乎能讓人溺斃其中,那一刻我隻覺得心魂俱喪,多希望他是為了我而笑的。

  而我再次見到他的笑容時,是在舊金山,書呆子joeylin的家,利用周末舉行的一次小型朋友聚會。

  我精心打扮了一番,想起了joey的小妹妹,特意準備了一隻泰迪熊送給她。

  ylin的家布置得溫馨舒適,他的父母看上去也都知書達理溫文和善,和我們聊了兩句就出門把房子徹底交給了我們。

  我正好奇為什麽沒看到joey的妹妹的時候,卻看到hale從樓上下來,而他手上抱著一個……天,包括我自己的幼兒時期,我都沒有見過這麽美麗的女娃娃。

  那一瞬間我想,如果天使降臨人間,一定會化身為她,雖然她是一個黑發黑眸的東方娃娃,但我忽然發現原來真的有種美麗可以超越一切。

  我們所有人都被那個小天使驚豔了,而這時joey很得意地道:“我沒說錯吧,我妹妹可愛吧?漂亮吧?你們想抱抱吧?”

  “joeylin!”hale隱含警告的聲音響起,他抱著那個不知為何嘟著臉卻仍美麗無比的女娃娃走下來,“lane有點不高興,你們別嚇到她。”

  美麗的女娃娃看到joey,立刻向他伸出了小手,那副依戀的模樣可愛得無法形容,joey慌忙要接過她,卻被hale阻止了。“我抱著她就行了。”

  “哦。”joey這個正牌哥哥居然真的答應了下來,乖乖地垂下了手。

  後來的聚會很愉快,那個擄獲了我們的女娃娃也不那麽認生了,她笑起來更美更醉人,嬌嫩的聲音像童話中精靈的囈語。我們都想逗逗她,可她卻一直被hale抱在懷裏,一刻都不放手,吃飯時也是hale喂得她,他望著她的眼神溫柔地幾乎可以將人溺斃,我看得有些發愣,下意識地開口:“hale,你的金牌給了誰?”

  我想起了那些媒體的報道,他要將金牌送給他的甜心,那他的甜心是……

  “他第一時間就給了lane啦。”joey道:“不過lane似乎不喜歡那塊咬不動的金牌,她更喜歡巧克力。”

  大家都笑了起來,言談間我們知道了joey和hale是在中學生英才賽上認識的,當時賽場就在舊金山,joey邀請hale到家中做客,而hale也因此認識了他的父母和妹妹lane。然後joey又說起了他家的故事,他爸媽的羅曼史與他爸爸的創業史,joey說得興起,索性上樓拿下了幾本相冊讓我們翻看,他與lane的獨照各有一本,看著那本記錄了joey十六年成長經曆的相冊,我們笑他從小就帶著書呆氣質,他也沒反應,他最近的一張照片,是在不久前的英才賽場上照的,joey指著照片角落的一隻手,讓我們猜猜看這隻手是誰的?

  那隻手手指修長,骨節分明而有型,光看就讓人不由自主幻想被這隻手握住的滋味該會是多麽誘-人。我們立刻就把目光移到了旁邊的hale身上正在hale懷裏掙紮著想下地玩,hale把她放在地毯上,卻仍小心地握著lane白嫩的手臂,那隻優美而充滿力量的手是那麽的小心翼翼。

  看到答案不問自明,joey笑著說我們的大帥哥hale真是連手都帥啊。隨後他又繼續翻起了lane的相冊,讓我們看lane從出生到目前的所有照片,她果然是個天生的美人坯子,每張照片都那麽純真可愛,這時amanda忽然道:“joey,你爸爸的手也好漂亮啊,跟hale有一拚。”

  我看向那張照片:穿著粉紅色公主裙的lane比現在還要小,大概隻有1歲左右,她被爸爸扶著站在草地上,似乎在學步。照相的人應該是她媽媽,她小手握成拳頭抵在嘴邊,帶著一絲緊張與興奮的甜笑望著鏡頭,小心地邁出腳步。鏡頭刻意沒照她爸爸,隻有一雙修長有型的手正小心地托著她,但滿滿父愛,卻仍從那雙穩定的大手中流露了出來。

  y笑了笑沒說話,很快往下翻的最後一張照片卻是hale抱著她,站在林家門口的那顆洋槐下,照片中陽光撒在他們周圍,像一道光圈,將他們包圍在一個隻有彼此的世界中。

  其他人都沒什麽反應,但看著照片中hale的眼神,我卻不知為何感到心底升起了一種奇異的不安。

  一年後hale果然考入了斯坦福,去了舊金山,據說假日時就住在joey家裏,以我對他的了解,他不是個願意去適應別人家習慣的人,但那個家裏,有lane。

  第二年我也跟著考去了灣區,也借故常去林家做客,隻為了能和hale有淺淺的交集越來越美麗,天生就似乎有一種引人注目的光芒,而她性格聰慧乖巧,極惹人喜愛。但不知為何,林家父母與joey卻對她並不親厚,她經常委屈地獨自縮在角落,不理解父母哥哥為何對她如此冷淡。其實我也不懂,我仍記得joey話語間對lane的真心喜愛,隻是卻不知為何他們在lane麵前卻反而要刻意壓抑血緣的親情。

  每當這時候,hale都會抱著她出門散步玩耍,而我也會死纏著跟出去,他本來很不耐煩,但好在lane喜歡我。

  hale越來越英俊迷人,冷漠的氣質也一天天加劇,他仍然是大學中的風雲人物,愛慕者難以計數,但他也一如既往,身邊從沒出現過任何一位女性,除了我。

  很多人都知道我追著hale從東到西,他們都認為總有一天我會將hale追到手,但是隻有我自己知道,這是一個多麽遙不可及的癡念。

  他的眼神從沒真正停留在某個人身上,除了lane。

  在他二十一歲那年,hale的父母因飛機失事不幸罹難。他匆匆趕回了紐約,要麵對的局麵除了父母的後事,還有偌大的縱橫集團。

  我知道他一定很艱難,但又不知怎麽幫助他,此刻他最需要的是誰的陪伴呢?

  我猶豫了好幾天,終於有一天跑到了林家,征求了林家父母的同意後,帶著lane匆匆登上了飛往紐約的飛機。在登機的前一刻卻忽然拉住了我,她那時隻有七歲,已美麗得不可思議,像一尊精雕細琢的水晶娃娃,每個角度都美得毫無瑕疵,走在路上都不斷有人頻頻回望。

  當時lane望著我,纖長濃密睫毛下的黑眸微微泛棕,不似hale海洋般的深沉,而是湖水般的清淨澄澈,不染塵埃。她問:“miranda,我可以不去看他嗎?”

  我有些驚訝,才隱約記起lane對hale似乎一直都有種恐懼感,然後我意識到她其實並不喜歡hale,隻是在那個家裏她別無選擇。

  我笑著摸摸lane柔軟滑順的黑發,“lane,hale對我很重要,他現在很難,我希望我能安慰他,但是他更願意見到的也許是你,hale那麽疼愛你,我拜托你給予他一點鼓勵和幫助,可以嗎?”

  不再說話了,她一直都這麽乖,讓人無法不愛她。

  我們到達紐約時已是深夜在出租車上睡著了,下車時hale等在門口,用外套把lane包起抱進那豪華卻失卻了暖意的建築。

  他一直抱著lane上樓,進入了一間純男性的房間,簡單卻滿是他氣息的房間中惟一的擺設就是床頭櫃上的照片,是他抱著脖子上掛著金牌的lane。

  他把lane放在床上,細心給她蓋好被子,然後轉身看向我。這是他第一次真正地望著我,“miranda。”

  “hi。”我望著他,不覺已有些緊張。

  “我給不了你想要的,我要的女人,永遠隻有一個。”他說著。

  屋子中隻亮著一盞昏黃色的壁燈,他的臉龐掩蓋在半明半暗的燈光中,深刻英俊的五官仿佛帶著種迷離的氣息,而他的低沉磁性的聲音更猶如魔咒般,回蕩在充滿著他氣息的空間中。

  我像被魔鬼誘-惑的凡人,或者說,在見到他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自願獻出了靈魂。

  “我明白。”我聽到自己的聲音,輕柔地仿佛囈語,“我會幫你得到你想要的,隻要能留在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