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作者:黍寧      更新:2021-06-08 19:52      字數:3145
  第二天,睡得迷迷糊糊的張幼雙,是被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給吵醒的。

  她昨天晚上光顧著看那位俞巨巨寫的《草堂雜佩》了,當年高三挑燈夜讀的時候都沒這麽投入過,早上眼睛死活都睜不開。

  “噓——”

  一個女人的聲音響起,“小聲點兒!別把這小賤種給吵醒了。”

  又一陣翻東西的聲音,遂是一聲驚呼。

  “這麽多!”

  聲音聽上去咬牙切齒的,“還真讓安哥兒說對了,這小賤種私下裏果然藏了不少錢。”

  “這麽多錢給安哥兒找個夫子念書也夠了。”

  這不是周霞芬的聲音嗎?!

  睡得昏昏沉沉間,張幼雙十分警惕地辨認出了周霞芬的嗓音,心中警鈴大作,忙費力地掀起眼皮,循著聲源一看。

  周霞芬和張大誌兩個鬼鬼祟祟的,彎著腰在她桌子上翻找著什麽東西。張大誌手裏還緊緊地攥著個倍眼熟的錢袋子。

  張幼雙愣了一下,千防夜防,家賊難防,她真是做夢也沒想到昨天才鬧出這事兒,這對狗爹媽竟然不要臉至此,大清早撬鎖跑到她屋裏來偷東西。

  “你們在幹什麽?”

  那兩人登時被她嚇了一大跳,渾身一個激靈,轉過神來。

  張幼雙麵無表情地坐在床上看著他倆。

  那雙黑黝黝的眼,看得張大誌心裏咯噔一聲,忙不迭地把手上的錢袋往後藏。

  到底還是有點兒羞恥心的,這對狗爹媽臉色“騰”地漲紅了。

  張幼雙壓抑著火氣,一字一頓道:“還我。”

  也不知道這句話是戳中了周霞芬什麽敏感點。女人麵色一變,突然將臉一沉,虎著臉大踏步地就走了過來,二話不說,反手就是一個耳光。

  “小賤種!不幹不淨的小作黃子!”

  這一巴掌當然沒打下來,張幼雙動作極其靈敏,飛快地閃了過去。

  周霞芬麵色青青紅紅,一不做二不休,舉起手來欲要再打。

  咬著牙根罵:“叫你偷!叫你偷!你個下作的小黃子!”

  一把搶過了張大誌手裏沉甸甸的錢袋子,“我說這些日子家裏怎麽少了錢呢!原來都在這兒呢。”

  張幼雙登時被罵懵了,回過神來後,瞬間臥槽了。

  竟然還能這樣!惡人先告狀的嗎?!

  怪不得這幾天這狗爹媽這麽安分。她每天大魚大肉地吃著,早就料想到了這對狗爹媽會眼紅。

  但張幼雙她沒想到這對狗爹媽竟然能無恥至此,大清早跑來她屋裏偷錢,被抓住了還能反咬一口。

  她要是當了那弱小可憐又無助的小白花,任由人磋磨的的扶弟魔,她就是傻叉。

  錢就是她老婆!絕對不能拱手讓人好嗎!

  眼睫一眨,張幼雙果斷地反手摸出了枕頭下麵壓著的菜刀。

  刷——

  刀風一晃,周霞芬和張大誌夫妻倆都被震得往後倒退了一步。

  雖說前段時間他們親眼見了張幼雙拿了菜刀進屋,但當時不過是以為她瘋了,沒當過真。

  誰知道張幼雙竟然真敢往枕頭底下塞菜刀!

  看著這鋒銳的菜刀,周霞芬和張大誌夫妻倆膽氣就先弱了三分。

  趁著周霞芬被震住的刹那,張幼雙掄著菜刀,搶過了錢袋子,推開門就往屋外蹦。

  大清早的,這驚天動地的動靜早就引來了一眾看熱鬧不嫌事大的。

  周霞芬見追不上她,癱坐在地上,拍著大腿,嚎啕大哭,聲淚泣下的控訴著張幼雙的“罪行”。

  “評評理啊!”

  “養了個手腳不幹淨的小賤種!偷家裏的錢啊!”

  “我當時她這幾天怎麽天天大魚大肉地吃著呢!家裏的錢都被這沒良心的小賤種偷光了!”

  圍觀群眾的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在了張幼雙臉上,以及——她手上那沉甸甸的錢袋子上。

  畢竟這幾天張幼雙每天咬著個零嘴招搖過市,也都是眾人有目共睹的。

  我操!是可忍孰不可忍!

  從天而降這一口黑鍋,絕壁不能忍!

  這號喪般的動靜把田翩翩和王氏也都招了過來。

  王氏是幸災樂禍地看熱鬧。

  “雙雙?”田翩翩震驚地看著張幼雙。

  張幼雙剛從床上蹦下來,穿著件單衣頂風狂奔,這風風火火的模樣,瞬間把水鄉溫柔羞怯的姑娘給看呆了。

  田翩翩甚至都不敢靠近她,站在門口擔憂地問,“你和嬸子這又是咋啦?”

  “誰偷你倆的錢了!就你倆這幾個子兒誰稀罕!”張幼雙一把推開田翩翩,扭過頭,邊跑邊喊:“我自己賣字掙的錢關你屁事!”

  周霞芬:“就你這破字還掙錢!這話你說去不覺得心虛嗎!”

  張大誌暴跳如雷:“你有本事就別回來!”

  揮臂一掃,撈起她桌上的東西往窗戶外麵丟。

  張幼雙眼睛眨都沒眨一下。

  誰不跑誰這個時候是傻逼!要不是為了戶籍,她才不在這狗窩裏住呢!

  然而,剛跑出去沒兩步,身後忽地又響起個驚訝的大嗓門。

  劈裏啪啦,又有什麽東西被張大誌一股腦地全扔了出來。偏不巧有個什麽輕輕巧巧的,散發著點兒香氣的小物件落在了王氏懷裏。

  對方愣了一下,大叫了一聲:“誒呀這不是承望嗎?!”

  張大誌丟出來的竟然是隻繡著叢墨竹的小荷包,竹子旁邊兒還歪歪扭扭地還繡了個“陸承望”三個字。

  “雙雙,”王氏攥著荷包,嗓門大得幾乎十裏八鄉都能聽個一清二楚,“你這荷包上怎麽繡著承望的名字啊。”

  將這荷包倒出來一看,裏麵竟然還裝了張平安符。

  田翩翩一愣。

  張幼雙也是一怔,腳步一頓。

  等等……不是這麽狗血吧??

  事實證明,這個世界上沒有狗血,隻有更狗血。

  張幼雙一愣神的功夫,像隻小牛犢似的一頭撞上了個寬闊的胸膛。

  頭頂上炸響個清潤動聽的嗓音:“雙雙?”

  對方被她這衝勁帶得往後倒退了幾步,緊跟著,張幼雙的腦袋就被對方給扶了起來。

  鼻尖縈繞著股淡淡的墨香,一抬頭,對上陸承望近在咫尺的臉,張幼雙腳底一個踉蹌,差點兒跪了下來給陸承望拜了個早年。

  那一瞬間,張幼雙真的,深深地感覺到了什麽叫宇宙的惡意。

  也就在這一瞬間,張幼雙她腦子裏猛地撞入了個畫麵。

  畫麵裏是夕陽西下的老街。

  本尊“張幼雙”那個自卑的小姑娘,緊張地徘徊在巷口,攥著荷包左右張望。

  荷包是本尊親手繡的,每一片竹葉都好似寄托了少女這卑微的愛意,平安符是她特地不辭辛勞跑到了廟裏求的,為的就是能保佑陸承望他能考中秀才。

  她喜歡承望哥哥。

  她長得沒有翩翩漂亮,家境也不好,還有個總是欺負她的弟弟。

  隻有陸承望不嫌棄她,不嫌棄她年紀大了還嫁不出去,還會溫柔地教她念書寫字。

  多少次,她都徘徊在陸承望下學的那條路上,想要把這荷包給送出去,緊張得渾身冒汗,脊背好像有火在燒。

  夕陽下,陸承望緩緩走了過來,青年嘴角噙著點兒淺笑,背著書篋,溫溫柔柔地同鄰裏左右打著招呼。

  本尊她剛鼓起勇氣邁出一步,卻正好看到了田翩翩從遠處跑了過來。

  她生得嬌小可愛,眉眼彎彎,似嗔似喜,雀躍又自然、大方地同陸承望說著什麽話。

  畫麵一轉,本尊黯然地收起了荷包。

  這股自卑、失落和痛苦是如此深入心扉,幾乎引起張幼雙靈魂的戰栗,心上像被人狠狠地擰了一把,又酸又澀。

  一直到腦子裏這一幕散去,她差點兒都沒能從回憶的沼澤裏拔足。

  張幼雙心裏沉甸甸的,一直有意忽略的問題又從腦子裏鑽了出來。

  她為什麽會看到本尊的回憶,這個和她同名同姓的姑娘,如今又身在何處?是不是穿越回現代去了。

  這感同身受的愛慕與痛苦,張幼雙張了張嘴,難受得幾乎快喘不上氣來,眼睛也忍不住紅了。

  這“張幼雙”會不會也是她“張幼雙”的前世呢。

  就在張幼雙還沉浸在回憶裏,恍惚難過之時,陸承望忽地又開了口。

  “雙雙?”

  張幼雙猛然回神,抬頭撞入了陸承望的眼睛。

  他看起來驚訝和尷尬極了,像是第一次認識她一般,同她四目相撞的刹那,又慌忙移開了視線。

  現在的氣氛十分微妙。

  周霞芬癱坐在地上號喪。

  眾人探究的視線一直往張幼雙和陸承望兩人之間飄。

  田翩翩……對了!田翩翩!

  張幼雙扭頭一看。

  這姑娘遠遠地站著,怔怔地看著她和陸承望,咬緊了下唇,眼睫一顫,看樣子都快哭出來了。

  這個可怕的修羅場大三角。

  陸承望明顯呆掉了,哪怕再遲鈍看到這荷包他也該明白是什麽意思了!

  陸承望一陣如墜夢中般的恍惚,他做夢也沒想到雙雙竟是喜歡他的。

  青年俏臉煞白,眼神驚愕,看著張幼雙竟然有點兒恐懼和複雜。

  看把這可憐孩子給嚇的。

  什麽叫跳進黃河也洗不清,這就叫跳進黃河也洗不清。更特麽坑爹的是受本尊的影響,她眼睛這個時候還紅了。

  這叫什麽事兒啊!試問還有比這更抓馬的事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