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明理
作者:誰家公子      更新:2021-06-05 11:53      字數:2145
  諸位大人聞言紛紛訝然。

  李同文有些看不過道,“便是宋大人外甥又如何?宋大人會是那種假公濟私之輩麽?周大人你也忒小人了些。”

  周大人聽他說自己小人也不生氣,仍堅持己見,“我絲毫沒質疑過宋大人的秉性,隻是覺得如此避嫌要好些。”

  眼見他們為了自己是否頂替讀卷官一事快爭起來,宋賢起身拱手道,“諸位大人的好意宋某心領了,隻是周大人所言也不錯,我外甥既是貢士之一,身為舅舅的我也當避嫌。”

  李同文嘴裏仍想說什麽卻被王拱一個眼神阻住了。

  周大人起身朝宋賢徐徐行了一禮,“還是宋大人明理。”

  “你什麽意思?你意思便是我不講道理了是吧?”李同文是個直性子,暴脾氣,幸虧他兒子李書不似他這般,多少圓滑些。

  “好了好了,大家都是同僚,有話好好說嘛。”徐大人怕他倆吵起來影響隔壁的考生,於是假意支開話題道,“周大人,既然宋大人避嫌,我看,不若由你頂上吧。”

  周大人沒答應,也沒拒絕。

  “勞煩周大人跑個腿,去文華殿那邊說一聲。”徐大人是怕周大人再呆在這會跟李同文吵起來。

  周大人明白他的意思,當下哼笑幾聲便出去了。

  他前腳方才,李同文後腳便氣咧咧道,“好個陰險的周玄,我算是知道他為什麽百般阻止了,你們可記得前段時間攝政王府舉辦的百花宴,他女兒周鈺不是跟宋大人外甥發生了些不愉快……”

  周鈺正是周玄之女。

  那些爭執矛盾宋賢一概不知,也不想去知,他打斷李同文的話道,“李大人的好意宋某心領了,清者自清,我亦不會替自己辯駁,此事既已下了定論便按下不要再提。”

  再提也隻是徒費心勞。

  李同文知道他不與人爭的性子,雖還是有些替他不平,到底沒再言語了。

  之後,周大人去文化殿回來,屋子裏靜寂如斯,竟再沒一人講話。

  *

  殿試時間一日為限。

  又因下雨,天色烏沉,竟分不清黑夜白日。

  孟宛清從進來打過幾聲噴嚏後,後來到底好些了,殿內烏泱泱的坐了數千人,誰也沒發出半點聲音兒,或伏案疾筆,或冥思苦想,少數幾個麵色惶惶隻顧著發呆紙上一片空白。

  “聖人於心之有主者,而決其心德之能全焉。”

  曆經了秋、春闈幾番考試的孟宛清不覺間發覺試題的弊端,那就是僅局限於《四書》《五經》之中,從道德、文章上著筆,實在拘泥又難評軒輊。

  科舉至今沿襲數千年,來來回回考的就是這幾樣,形製苛刻,刁鑽到極點。

  她望著尚還空出的大半張白卷,不由深歎了一息。

  若將來她入朝為官,定要好好上書改此陋弊。

  心裏正想著,旁邊傳來幾道哭叫聲,“大人,別將我拉出去,大人……”

  隻見幾位監考官員肅目嚴聲道,“考場豈是你鼾睡的床榻,心存不敬,考什麽功名!”

  那位考生哭嚎著被趕出了大殿。

  其它考生見狀心頭一緊,忙打起精神生怕一不留神也跟剛才那位考生般睡著了。

  可不是麽,她們幾乎一夜沒睡在宮門外排隊等著進來,打瞌睡也是正常。

  孟宛清伸手探了探微有幾分熱的腦袋,忍住那昏沉的感覺,在紙上疾筆:

  “夫誌士仁人皆有心定主,而不惑於私者也。以是人而當死生之際,吾惟見其求無慚於心焉耳,而於吾身何恤乎?此夫子為天下之無誌而不仁者慨也。故言此而示之。”

  “故言此而示之。若曰:天下之事變無常,而生死之所係甚大。固有臨難苟免,而求生以害仁者焉;亦有見危授命,而殺身以成仁者焉,此正是非之所由決,而恒情之所易惑者也。吾其有取於誌士仁人乎!”

  “……”

  *

  文華殿前殿即文華殿,南向,麵闊五間,進深三間,黃琉璃瓦歇山頂。明間開六扇三交六椀菱花槅扇門,次間、梢間均為檻窗,各開四扇三交六椀菱花槅扇窗。

  東西山牆各開一方窗。殿前出月台,有甬路直通文華門。

  後殿曰主敬殿,規製與文華殿略似而進深稍淺。前後殿間以穿廊相連。東西配殿分別是本仁殿、集義殿。

  沈如錫下轎時雨絲如霧,殿前的四季海棠和美人蕉在雨水灌注下,葉色更顯碧綠,花瓣嬌豔,芬芳吐蕊。

  空氣中,陣陣清香。

  隨行太監八寶撐著油紙傘站在他身邊,“殿下,守衛的說娘娘在主敬殿。”

  他口中娘娘指的自然是太後蕭若秋。

  沈如錫遠遠瞧了眼,接過八寶手中的油紙傘,“退下吧。”

  “是。”

  黑色皂靴踩在濕透的地,濺起珠水,他持傘向前,目不轉睛,身上那件藍色暗花緞常服袍在雨霧中更顯靛藍的色澤。

  君子之澤,光風霽月。

  宮裏隻要眼神沒問題的宮女子,個個都知道諸位皇子中惟太子殿下有龍章之姿,他待人總是悅和,舉止間儀態斯文風雅,沒有二皇子身上那股咄咄逼人之態,也沒有四皇子那和懶散之色,更不像五皇子那般沉默少語。

  “娘娘,太子殿下來了。”看門的宮女通報了聲,那聲音便一聲聲的往裏傳去。

  沈如錫便在那一聲聲的通報聲中走了進去,手中油紙傘早有宮女接過,他輕拂衣袖,拎起衣擺抖了抖便走到蕭若秋麵前跪下,“孩兒參見母後。”

  蕭若秋手中正拿著半卷書,看的入神,聽見他的聲音也沒移開視線,柔和應了聲,“起來罷。”

  旁邊玉書早遞上沏好的茶,碧螺春。

  綠的通透,又清澈,香氣悠長。

  沈如錫端起茶盞,淺嚐了口。

  “聽鄭太傅說,你功課越發進益了。”蕭若秋翻了一頁,態度閑懶,養尊處優多年使得她從外形看上去倒像是沈如錫的長姐,不像母親。

  宮裏的妃嬪是不需要像民間女子那般含辛茹苦的撫育孩子的。

  這也導致了皇子成年後往往跟乳母的關係最密切,可自前朝出了皇子與乳母有私情一事後,待皇子七歲入學時乳母便被迫與皇子分開。

  自此,多年親密相依的情感再無處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