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真心
作者:誰家公子      更新:2021-06-05 11:51      字數:2165
  說著,甩了甩袖,意味深長又往孟宛清所在的方向看了眼才走。

  趙景行果然個硬釘子,連身為二皇子殿下沈曦都不敢輕易動。

  孟宛清鬆口氣之餘更覺這個大腿抱對了,同時又為剛剛利用他那聲“四叔”趕走沈曦而感到慚愧,“四叔,剛剛……”

  “我允你一聲四叔,並非要你拿它趨利避害。”趙景行闔眼浸在水中,語氣聽不出喜怒。

  我允你一聲四叔,並非要你拿它趨利避害。

  孟宛清掛在唇角討好的笑才浮起便僵凝在那兒,表情亦變得難堪羞慚,臉不知是被溫泉熱霧熏的還是蒸的烘得紅通通的,實則是血色不通暢的那種紅。

  紅的有些……發白。

  “四叔……”她再度開口喊他,聲音卻輕了很多,像是所有底氣刹那瀉光。

  趙景行終於微微睜開眼眸,被熱霧熏得濕潤烏亮的眼睛就這麽一眨不眨的看著她,像倒映在夜色湖麵的上弦月,幽涼的鋒利。

  孟宛清便這般隔著氤氳的迷霧與他相視,胸口輕微起伏,是克製,亦是愧慚。

  “我……”她深吸了口氣,想解釋,可嗓子卻跟被濕布堵住了般半晌都發不出聲音,貝齒緊咬嫣紅的唇瓣,是強撐,也是羞恥。

  她心底那些卑鄙齷蹉的小心思,他早堪破了。

  可他心中如何想她卻從未了解過,到底,是她,辜負了他的別有深意。

  “孟洵錯了。”孟宛清才說完,晶瑩的淚便從眼中滾落,她倔強的仰起頭不想在他麵前這般哭,這樣就好像她在故意示弱博取他的同情一樣。

  她臉頰上每一絲細微的顫動他都看在眼裏。

  她對外有很多種樣子,是才華橫溢的秋闈解元,是不受重視的孟府長子,是遊刃於世家望族能屈能伸的孟洵,也是風雪勞途中一聲不吭堅持前行的少年。

  她有百般模樣,可眼前這張才是她原本的模樣。

  會無肋,會示弱,會介於崩潰又苦苦支撐,會隱忍會克製會壓抑可也會崩潰……

  “四叔,孟洵辜負你的用意,是孟洵太過功利了。”孟宛清從未如此惶怕過,她對外付出過的任何一件事都是有利可圖的,包括一開始對芳杏、秋桃還有月華她們的好。

  種種種種,不過是收複她們的計策。

  雖然後麵她也付出真心,可開始付出的卻隻是以物易物般的條件交換。

  可他說,我允你一聲四叔,並非要你拿它趨利避害。

  若她再笨些或許就聽不懂他話中飽含的深意了,可她是七歲便逝母之後便遭遇種種人情冷暖世態炎涼的孟宛清,她是在莊上煎熬受磨整整五年飽受姐弟分離的孟宛清,她是韜光養晦十年磨劍的孟宛清。

  她是……懂他的。

  “四叔願待我如親故,我卻隻想拿它邀名射利。”說著,她撲通一聲跪下,眼圈都紅了,嗓音也嘶啞,兩隻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骨節泛白,指尖都在顫抖。

  從未有人如此待她。

  他允她那聲四叔,是憐惜,這份真心實意如何能用那些浮名易換。

  他身處高位已久最忌諱的便是那些慕名而來逐利之人,京中喊他的四叔的人並非魏中林,可他今日既說了,她才徹悟,原來他允她,跟允他們的不一樣。

  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何人不識君。

  這份深重,這份允諾,這份真意,她必當以命相惜。

  “四叔……我錯了……”她想哭又壓製著,眼睛久久的盯著溫泉壁麵上的青石板,像是要將上麵的每一絲紋路都看的清清楚楚,眼睛要嵌進去般深久持重的看著。

  趙景行隻是安靜的泡他的藥浴。

  他每年都會趁冬獵時來這兒好好泡一泡,司太醫說了,他腰上那些堆積的舊傷治標不治本,惟有堅持藥浴才能緩解。

  肩膀、後背、肋下包括胸前,都是金鼓連天劍戟森森的廝殺下留下的。

  是傷疤亦是功勳。

  他舀一瓢水從肩上潑下,緊繃的肩頸處有道蜈蚣般的刀痕,在麥色的肌膚下顯得剛烈猙獰,那是十七歲那年打突厥時他單槍匹馬去擒了對方大汗,然而他當時作戰經驗還是少了,沒料到對方使詐,將他身旁關係較好的一位親兵捅死掛在城門上,為了奪回屍體他被三百人的騎兵重重包圍。

  那一次,他真以為回不來了。

  這種相似的九死一生太多太多,可他每次都突出重圍殺出一條血路,不過,身上多了幾道疤罷了。

  他伸手拿泉壁上的藥時,手卻被摁住了。

  “四叔,我來為你上藥吧。”孟宛清不知何時跪行至他身後,乖巧柔順,這份乖巧卻不似平日在外人麵前表現出的假意順從或聽話,是真真關心他。

  她的手都伸出來了,卻又卑微的縮回去。

  他不允,她便不敢妄動。

  不是怕他,亦不是想討好,是尊重他。

  趙景行不是輕易能用眼淚打動的人,戰場上什麽沒見過?屍山血海白骨森森,心,早就硬了。

  他沒有準她,也沒有應她,就這麽一動不動的看著她。

  他的眼睛很深邃,像月色下起伏的崇山峻嶺,有棱有角,氣勢峰拔,你驚歎它的跌宕陡峭亦沉溺在它的萬丈幽淵中。

  孟宛清被他這般近距離凝視,有些承不住,低垂如蟬翼般的烏黑睫毛輕顫了幾下,避過他眼神,木訥看著溫泉水,可水裏也有他的影子,有他瘦削英挺的臉。

  “我從前,在莊上的時候跟一位老大夫學過些醫,雖尚淺,但……”擦藥這事,她還是能做到的。

  他便勾著手臂靠坐在泉壁旁,聽她說著。

  孟宛清說的很慢,一個字一個字圓潤清晰,倒有幾分少年的乖軟,說完抬手將袖子捋上了些,她手指纖長,細嫩,水蔥般。

  恰好藥亦是綠色,晶瑩狀,又朋些黏膩。

  她極具耐心的將藥放在掌心,慢慢搓揉開,然後攤開來想為他塗抹在傷疤上,雖然有短暫的猶豫可還是這麽做了。

  藥能靜心,他卻覺得她手……太軟了些。

  “你的手,沒有骨頭麽。”

  孟宛清見他突然拉過自己的手身子險些就要跌倒,幸好另一隻手急忙扶住了泉壁,可人也呈附趴在他身後的姿勢,臉跟他隻隔著一隻手掌的距離。

  許是往上湧的霧汽太熱了,她臉有些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