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求全
作者:誰家公子      更新:2021-06-05 11:51      字數:2230
  洗過衣衫後,孟宛清回來將洗過的衣衫搭在幹淨的箱籠上,待這走一路,借著日頭也能曬的八九不離十的幹燥了。

  眼看著離木蘭圍場越來越近,她心裏非但不慌反而越來越沉定了。

  該來的,總會來。

  *

  離木蘭圍場越近便越見浩瀚的林海,廣袤的草原以及清澈的高原湖泊。

  武清霜等人隨車馬顛簸了幾日,一個個神態俱疲,沒什麽精神,直到水草豐美的景色近在眼前。

  “駕!駕!”武進他們幾個最先先起精神,策馬揚鞭,恨不得即刻就奔到圍場,在圍場的山莊內好好休息一番。

  他們身後不遠的幾輛馬車,有序的前行,維持原有不緊不慢的速度。

  武清霜打起簾子見狀,不禁也感染了幾分肆意歡喜之色,轉過頭對坐在身側的魏中林道,“中林,你要不要也跟我哥他們一塊兒策馬?”

  正好她也在馬車裏拘了幾日,也想騎馬痛快痛快。

  魏中林已經板了幾日的臉了,一句話也不曾跟她說過,也未理會旁的人。

  那日他率先跟武進他們幾個策馬到了幾十裏外的渝山,不想隨後而來的隊伍卻裏不見孟宛清身影,武清霜她們隻說孟宛清看見他丟下她便負氣走了。

  “誰知道她還回不回來?”

  “如此計較,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

  當然,這些明知會惹怒人的話自是由周鈺去說了,武清霜隻無辜的抱著她的雪團兒表示一切與她無關。

  麵對此事魏中林也質問過魏清跟蘇柏。

  蘇柏對此不欲多談,被他問的煩了便去別的馬車了,不願跟他多說此事。

  他臉上,嫌怒明顯。

  至於魏清,在武清霜的“監視”下能說什麽?隻一味的擺弄他懷中的傀儡兒,不過幾日功夫臉上已經沒了初來時的歡喜雀躍。

  武清霜是他未來的長嫂,又是武安侯的千嬌萬寵的女兒,還是先帝敕封的安陽郡主。

  他在她麵前,卑如微塵,能說什麽?說了又能改變什麽?

  “中林。”武清霜連續提議好幾次叫他跟她一同出去策馬,可魏中林就是不理會她。

  她何曾受過這份氣?從生下來便呼奴引婢眾星捧月千嬌萬寵的武安侯掌上明珠,旁人跟她說話連聲音都不敢大些,更不敢給她氣受。

  便是魏中林在此之前,也從未對她甩過臉子。

  現在居然為了一個外人,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小五品官員家不受待見的哥兒跟她置氣?

  武清霜也是個有氣性的人,且脾性大著!脾性一來便不管不顧的揪過魏中林的衣領,強迫他看自己,可即便將他強製轉過來看著自己,他神色也淡涼,一點也沒有往日與她嬉笑的親近了。

  一時,她隻覺得眼中泛出些濕濕的東西來,“魏中林,你什麽意思!”

  魏中林望著眼前杏眼圓瞪飽含淚光的一張嬌俏臉龐,心裏無端的累,伸手便掰開她揪在自己領口的手,“鬆開。”

  他說,鬆開。

  他從未用如此生硬的口氣跟她說話。

  武清霜僵在那兒眼睜睜看著他連弄皺的衣衫都沒去整理便要掀開馬車簾子,他要走,哪怕她眼裏還噙著淚。

  一雙秀白柔軟的手驀然抓住他的衣袖,力道之大,令他無法向前。

  魏中林沒回頭,卻也沒開口,默然冷臉。

  武清霜胸口壓抑的起伏著,抓在他袖間的手時而用勁,時而脫力,一半是多年養成的驕蠻高傲,一半是唯獨對他才有的妥協跟委屈。

  她說,“哥哥,你真要走麽……”

  哥哥。

  這聲從小到大跟隨在自己耳側多少回的熟悉呢喃,在兩家長輩首肯欣慰的授意下,他有些恍恍然的垂首看了眼掛在腰間的宮絛。

  上有同心結,穿著一枚溫潤的羊脂白玉。

  “既有心成全他們倆,嘴上說說可不成,噥,這是霜兒剛出生時侯爺特地著人尋的上好羊脂玉,特地打了個同心結。”

  “我家侯爺也為林兒準備了這塊和田玉玉佩……”

  信物已交,兩家之好。

  “哥哥……”武清霜忍著淚,像小時候那樣左右搖晃著他的胳膊,小聲求道,“別生我氣了,好嗎?”

  “……”

  “我錯了……”她何曾這般低聲下氣的跟人道歉?

  魏中林聽著她抽抽噎噎小心翼翼的泣聲,心裏又何嚐不難受,手顫抖著,還是握住那枚佩了整整十年的宮絛。

  然後,她第一次聽到他用這般黯啞的聲音跟她說:

  “你知不知道,她是我的好朋友。”

  武清霜緊咬著唇,極力抑著淚,兩邊纖弱的肩膀不住的抽動著,十指緊扣,掌心被指甲戳的生疼,生疼。

  魏中林輕輕闔上眼,嗓中一絲顫音,輕細的叫人不敢相信是往日那個意氣飛揚的奉恩侯家世子發出來的。

  他說,“你,與你哥哥,何苦一次又一次為難我在意的朋友……”

  “……”

  “她做錯了什麽?”腦中不由浮現公主府上強灌她酒的那次,然後是武進命人毆打她的那次,然後再是秋闈榜單下來那次他衝進孟府而她被至親之人傷害教訓的畫麵,一幕一幕,種種種種,他用力咬緊下顎,閉上的眼眸中浮現的是與她被關禁閉時,他病倒難受時,是她不計前嫌將他緊抱安慰。

  這是一種他生平從未有過的情緒。

  他亦不知如何形容,煎熬,難受,以及無能為力的哀傷,這一刻,他忽然就懂了。

  懂她的低調,她的隱忍,還有她在書院中的藏鋒避芒委曲求全。

  “我八歲那年去我姑母家,途中,瞧上了一隻才出生的小狗,想抱回家養。”那時,他還小,不懂,如今卻是漸漸的懂了,“可我娘卻不允,她說那隻狗是鄉野土狗,若我喜歡她會命人給我再找一隻金貴的。”

  可是,對於一個八歲的孩子來說,無論給他再金貴的,他想要的,不過是那隻令他一見鍾情歡欣喜愛的小土狗。

  “這些年,我一直以為我過的如外人眼中看的那般風光得意,現在看來,不過諷刺。”

  他還是跟八年那年的自己沒什麽區別,連交個朋友的自由都沒有。

  “不。”武清霜也不知道他語中生生克製的那份脆弱跟敏感從何而來,可她不許,不許她的魏哥哥為了那樣一個人變的這般自責、難受跟煎熬,“這些,不是你的錯。”

  是麽?

  “是她們的錯。”武清霜說著拚命將臉貼在他的脊背上,啞聲道,“誰叫,她們身世卑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