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陪了母親一個下午, 黃昏時分, 剛剛走出精神病院, 她接到了來自喬琛的電話。

  “妹, 你今天回來是不是！我現在在機場了！你的航班多少？怎麽還沒到？”

  “呃。”楚楚說：“上午就到了。”

  “上午？”喬琛聲音還有些喘：“那你怎麽不給我打電話, 你現在在哪裏？我來接你！”

  “我在鹿山腳這邊, 來看媽媽。”

  “那你等我, 我馬上到。”

  “不用了，哥，我自己打車回去。”

  “打什麽車, 我開著車呢，都出來了，你等等啊, 我導個航, 估計半個小時。”

  掛掉了電話，楚楚便在精神病院門口的小椅子上等喬琛, 順便拿出手機看新資訊, 美術係研究生班群裏發布了一些學術研討和藝術交流的會議, 不過她現在人不在北京, 沒有機會參加了。

  群消息裏又說起了同學會的事情, 上麵列了要參加的同學名單，楚楚翻找了一圈, 並沒有找到陸川的名字。

  她跟陸川屬於和平分手，這麽多年, 沒有見過麵, 但逢年過節的時候，還會隔著重洋，問候一聲過節好。

  除此之外，沒有過多的音訊。

  當年她出於自尊和驕傲，固執地要跟陸川分手，雖然那是逼不得已，但就是...

  就是心痛，就是想他。

  她無法逃避自己仍舊深愛他的事實，可是她卻做不到在還清債務之後立刻去找他。

  終究沒有這個底氣。

  在她胡思亂想之際，一輛軍用牌照的黑色路虎牛逼哄哄地停在了楚楚麵前。

  喬琛從車上下來，穿的是一身修長筆挺的軍綠色製服，看上去精神又氣派。他容顏依舊如初，隻不過輪廓更加分明銳利了許多，膚色也暗了些，不過身型卻筆挺了，高中的時候吊兒郎當的二逼樣完全不見，現在的喬琛，挺胸收腹，精神氣十足！

  喬琛興奮地朝她跑過來，還不等楚楚反應，劈頭蓋臉就是一個大熊抱，直接把她抱起來，腳離了地。

  “知道你要回來，失眠了一晚上，結果今天睡到下午兩點起來才匆匆忙忙去機場，沒想到你已經到了！”

  楚楚被他粗壯的胳膊勒得喘不過氣來，她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柔聲道：“哥，你先放開我。”

  喬琛鬆開了楚楚，摸著頭笑了笑，模樣還挺有些羞澀，走過去給楚楚拉開車門：“回家咯！”

  喬琛軍校畢業之後，直接被分到了鹿州軍區的陸軍司令部。

  “你知道我前陣兒在陸軍司令部見著誰了？”喬琛一邊開車一邊扭頭對楚楚說。

  楚楚不解搖頭。

  喬琛神秘兮兮地看了她一眼，似乎還要故意吊胃口：“你猜猜？”

  “陸川。”

  “......”

  喬琛一下子就沒勁兒了，不無泄氣地說：“你確定已經跟他分手了？”

  楚楚低頭，悶聲說：“陸川的父親是陸首長，他出現在司令部，很正常。”

  “這下又聰明了？”

  “本來就不笨。”楚楚反駁他。

  喬琛笑了笑：“還真不是蓋的，陸首長現在逢人就誇他兒子牛逼，大學跳級，前陣兒剛拿到斯坦福博士學位，是中科院最年輕的院士，還是北京啥啥大學的特聘教授。”

  他摸著自己的下巴，感歎道：“高中怎麽沒看出來，那家夥還有這智商。”

  “高中你和他見麵就跟鬥雞似的，總要爭出個輸贏來，再高的智商都被你...”

  都被拉低了。

  這話楚楚沒說出來，一個人悶著偷笑。

  喬琛挑眉看向楚楚：“都被我啥？”

  “沒啥。”

  “你這幾年沒見陸川吧？”喬琛立刻又八卦起來。

  楚楚搖了搖頭，她沒見他，三年有餘了。

  她看向他，忍不住問：“他怎麽樣。”

  “還是那樣唄！”

  “哪樣？”

  “醜逼。”

  “......”

  見楚楚沉默不語，喬琛知道她心裏頭跟貓撓似的，就想從他嘴裏撬出點什麽來，他笑說道：“說真的，穩重多了。”

  楚楚抿嘴不言。

  “還請我吃了個飯。”喬琛繼續說道：“結賬的時候我故意往他錢夾子裏瞅了瞅。”

  楚楚的心提了起來，她不敢奢求陸川現在還把她照片放在錢夾，但是萬一呢？

  “錢夾子裏厚厚一遝紅票子，少說得有五千！估計他是發財了！”

  “......”

  楚楚看了喬琛一眼。

  “盯我幹啥？”喬琛問她。

  “突然想到陸川以前對你的愛稱。”

  “喲？還有愛稱，說說，他叫我啥？”

  “傻逼喬。”

  -

  車開進了市區，喬琛還說昨天特意買了好多菜囤冰箱裏，全都是她喜歡吃的，晚上要給她秀一波廚藝。

  楚楚低頭笑了聲：“哥都學會做飯了啊？”

  “前兩年進藏區呆過一段時間，條件艱苦，隻能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對了，哥，你跟時曉還有聯係麽？”

  喬琛聞言，心微微一頓，然後漫不經心地說：“我當兵手機都摸不到幾次，能有什麽聯係。”

  楚楚也就不再問什麽，高中的時候，時曉跟喬琛走得很近，放學後經常呆在一塊兒，不過他倆有沒有確立戀愛關係楚楚並不知道，別人看起來倆人似乎還挺曖昧。不過楚楚了解自家兄弟，那時候他就是個晚熟沒長開的半大孩子，心裏究竟是什麽想法，說不清楚。

  時曉高考發揮得很好，考到上海的一所重點高校，喬琛去北方當兵，倆人就分道揚鑣了，聽說現在她留在上海的一家金融外企上班。

  “對了。”楚楚又想起來：“我剛剛在機場遇到程宇澤，他跟我說了同學會的事，哥你會參加嗎？”

  “同學會這種東西，就是用來相互攀比炫耀，混得好的在混的慘身上找點優越感，混得慘的趁著高中時候那點子交情，抱一抱混得好的大腿，來來去去這點事，無聊。”

  “哪有，大家都是真心想見一見闊被多年的同學。”

  喬琛笑著看向楚楚，拖長了音調：“嗯，某些人就挺真心的，想見老～同學。”

  楚楚知道他在取笑他，悶悶地說：“我不去的。”

  “你不去？”

  楚楚說：“這兩天就要進景區繪製壁畫，工作量應該還挺大，可能沒有時間參加同學會，哥要去的話，拍些照片回來給我看就好了。”

  喬琛點點頭：“可以，我就抵著陸川給你拍！”

  ......

  車開進了軍大院，喬琛一邊開車，一邊衝楚楚喊著：“你把腦袋收回來，別東張西望的，沒見過世麵，被我上級看到多丟人！”

  楚楚腦袋伸出窗外不住地張望，越看這周圍景致，越覺得熟悉，這不是陸川家住的大院嗎？

  “哥，你把我往哪裏帶，我不去！快...快開走！”

  “哎？回家啊！”喬琛看著漲紅了臉的楚楚，將車停在路邊，解釋：“部隊給我分的房子，就在這裏麵嘛。”

  “部隊給你分的房子？”

  “是啊！”喬琛不明所以地看著楚楚：“你瞎激動什麽？”

  “唔...”

  楚楚以為，他要帶她去見陸川...

  她的臉紅了，為這個想法，有點小羞恥。

  喬琛正要重新啟動引擎，身後一輛黑奔馳車駛了上來，經過喬琛的路虎車邊，還按了按喇叭。

  喬琛等它駛過之後，才重新上路開進去，他現在當然住不了陸川家那種別墅級的小樓，分的房子是一套低層花園小洋樓，公寓下麵有專門的停車位。

  喬琛將車停穩之後，剛推開車門，就看到不遠處的黑色奔馳車邊倚靠的男人。

  率先映入楚楚眼簾的，就是邁出車廂的那一雙修長而筆直的腿，上身是一件有型的黑襯衣，將他勻稱的身材修飾得無比流暢。

  他戴著黑色墨鏡遙遙地看著喬琛，衝他展露一個典型的“陸川”式的笑容。

  這微笑，伴隨著大片大片銀杏葉的紛揚飄落，曾無數次地出現在楚楚的夢境中，他對她笑，而她卻總是哭著醒過來。

  喬琛才瞥見前麵的人，跟他揚了揚手，扯著大嗓門喊了聲：“陸川。”

  陸川朝他邁步走過來，喬琛突然像是想起來什麽似的，連忙回身，卻沒有發現楚楚的身影，她壓根沒從車裏下來。

  喬琛一邊跟陸川打招呼，一邊拉開車門，車門剛打開一條縫隙，又被裏麵的人給拉了回來。

  喬琛小聲道：“你下來啊。”

  楚楚悶聲不語，死拉著車門，不準喬琛打開。

  倆人僵持了一陣，楚楚跟開了洪荒之力似的，他硬拉不開車門，望著黑乎乎的車窗玻璃，衝她一個勁兒地使眼色，但楚楚就是不肯下車，喬琛隻能作罷。

  陸川走近了，喃了聲：“車門出了什麽問題？”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低醇有磁性。

  楚楚緊緊捂著嘴，透過幽黑的車窗玻璃凝望他，心髒都快要跳出胸腔了。

  他摘下墨鏡，那雙勾人的桃花眼依舊如初。

  “沒，沒啥事兒。”喬琛拍了拍車門：“隊上牽了條大狗回來，死都不肯下車，害羞。”

  陸川往後車廂裏看了看，他的眼神與她僅僅接觸了半秒不到，宛如一片羽毛輕擦過湖心，層層漣漪跌宕，盡管知道他不可能看到自己。

  “你一個人行不，我給你把它抱上去吧。”陸川似乎很熱心地要來幫忙。

  “別別！”喬琛連忙攔在車門口：“這狗性子野，咬人。”

  陸川點點頭，索性也就不再多說什麽了。

  “你怎麽在這兒？”喬琛連忙拆開話題，同時不動聲色地挪到車邊，擋在楚楚的車窗前。

  “爸給我打電話叫回來住幾天，我媽挺想我。”

  “你現在是定居在哪啊？”

  “北京...”

  “北京啊？”喬琛心直口快：“我喬喬也在那兒...”

  他話還沒說完，車窗傳來“咚”的一聲響，喬琛自知失言連忙住嘴。

  “你這狗...”

  “它愛鬧騰，別管它。”

  “要不我還是給它抱上去吧，這天兒也挺熱，你把它關車裏難受。”陸川一貫善良，就算是狗，他也體貼。

  “別別別！”喬琛連忙趴在車上不讓他開門：“真咬人，除了我誰也不認，放出來當心咬到你。”

  陸川也不再強求，說道：“那你先忙，我回家了，晚點咱兄弟再喝一杯。”

  “行，等我回去收拾收拾屋子，買點下酒菜，給你打電話。”喬琛鬆了一口氣。

  “嗯。”陸川指尖轉著鑰匙串，信步悠哉地離開，喬琛剛要開車門，他又突然回頭：“對了。”

  車門立刻被喬琛重重的關上，險些把楚楚鼻子給撞了。

  “還有啥事？”

  “我電話號碼沒換。”

  “啊？”

  陸川從手裏摸出手機，加大了音量，朗聲道：“還是高中的號碼，沒換！”

  “我知道啊！”喬琛撓撓後腦勺：“之前不是還聯係過嗎？”

  陸川嘴角微揚，轉身邁步離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