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修斯幾乎瞬息而至，快得讓人來不及反應。熟悉的溫度和觸感中，身體記憶令克萊曼汀下意識地想回應，可翻騰的大腦記憶讓她心中異常排斥。她用力推開他，悲憤地質問道：“馬爾福先生這麽快就忘了自己說過的話了麽？”

  “叫我修斯。”盧修斯托住她的後頸，試圖再次把嘴唇覆上。

  克萊曼汀及時攔下，甚至暗中摸向魔杖：“你到底在做什麽？說分手的是你，現在……這麽做的還是你。你當我就這麽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任你為所欲為嗎？”

  “曼汀——”盧修斯深深歎了一口氣，把她的手和魔杖一同抓住：“該解釋的事情很多，可我不能久留。我對你開放我的記憶，查看記憶比講話直接，也更能取信於你。你不會攝神取念，但會情緒分享咒，對嗎？給我一個咒語吧。”

  這是個很好的提議，克萊曼汀十分心動。剛才盧修斯那番言語作態，她難過之餘，不是沒有絲毫疑惑。特別是他把他們看做雕刻師和模特，實在失之刻意。他對她的感情，她親眼見證親身體會，豈是“錯覺”一詞能輕飄飄地以偏概全的？

  像擔心他反悔一般，克萊曼汀毫不猶豫地施展咒語，下一秒便被一股沉重的情緒湮沒，她從中分辨出了擔心、抑鬱、緊張、憤懣、屈辱，還有一種不得已而為之的無可奈何。一團團光影在她眼中綻開，熟悉的聲音逐一響起，向她揭露她不得見的秘密。

  “由死人造成的矛盾，更容易不死不休，這不正合您計劃的初衷？”

  “不知道能否用您對我的讚賞換您一次仁慈？”

  “有傷亡才能不死不休，這是發展為暴力衝突極佳的轉折點。對你的讚賞，還不足以讓我放棄這次機會。”

  “她是我的女朋友，克萊曼汀·卡羅。我，乞求您——饒她一命！”

  “那又如何？”

  “她、她還可以保持這副外表，繼續做馬爾福小姐，像有些人誤認那樣。”

  “不夠。”

  “她是馬爾福獻給您的女人，代表了——馬爾福歸順您的誠意。”

  “……她這個身份勉強夠用，算是對民眾有了交代……你對我的交代呢……”

  斷開咒語的克萊曼汀呆滯地望著他：“派瑞特斯諫言殺我，主上沒有反對，而你是在……救我？”

  盧修斯落下一吻：“曼汀，你看，我別無選擇。”

  “不是……主上他鬆口得這麽快，不一定到這個地步吧？”

  “他會鬆口，一是確實對你有一定興趣，二是還不願和我這個追隨者鬧翻，三是我能修補他的計劃，讓效果重達預期。三者缺一不可。所以，再來一次咒語吧，曼汀。”

  克萊曼汀立馬照辦，接著旁觀了昨日對角巷混亂之上，他和伏地魔的對話。她不由皺起眉頭：“修斯，你為什麽讓主上這麽做？我成為他公開弱點的話……”

  “放心，我沒有害你，你沒有危險。”盧修斯安撫地親了親她：“主上自負實力，同樣足夠驕傲，一定會像保護自身一樣保護他的‘弱點’。當然，無法否認，我這麽做，是為了自保。我對你顯得不留情麵，他就不會過多地因為我們曾經的關係——他眼中的曾經——繼續猜忌於我。我想我的顧慮，同為斯萊特林，你一定能理解。”

  “我理解，隻是，修斯——”克萊曼汀的眉頭還沒鬆開：“剛剛在閱讀室，你說的那些話，都是為主上準備的，對吧？可你現在來找我，你要怎麽瞞過去？”

  “我會走到方才轉身回來的地方，給自己一個一切皆忘。”在她的目光中，盧修斯徑自摘下她的發夾放進衣兜：“攝魂咒針對記憶、情緒和思想，但比起記憶，情緒和思想更容易蒙混過關。人的大腦無時無刻不在運轉，各種正思雜思充斥其中，以我中級防禦術的能力，掩飾一時真實的想法，可以像在一片湖裏藏一滴水一樣完美。出發前我定下了計劃，確定自己會盡力做到，暫時忘記做過也沒關係；應付過主上後，我回家再發現你的發夾，便再無疑惑了。如此一來，失不失憶，也不妨礙什麽。”

  “那我呢？主上從我這裏看到你失憶的部分怎麽辦？”

  “主上很少攝神取念女性，道理同上，女性心思更加敏感，很多杞人憂天的思慮，以及天花亂墜的想象，男性連聽一聽都避之不及。在這方麵，男性比起女性，恰似湖之於海，主上他沒有那個下海淘金的耐心。另外，由於記憶難免包含有生理隱私，攝魂咒又不受法律約束，因此盡量不對異性使用，是各國魔法界共通的公德之一。這些都是我從未催著你學習大腦封閉術的原因。”

  “你、你讓我理一理——”克萊曼汀舉手叫停，低頭深吸了一口氣。短時間內接受了大量信息，包括許多顛覆現有認知的，她的大腦有些處理不過來。

  “抱歉，曼汀，現在不是讓你理清頭緒的時候。”盧修斯捧起她的臉，極溫柔地啄了一下：“我隻問你，迄今為止，你的心願不變對嗎？我是指，你希望遠離主上，希望我們平安長久相守的心願。”

  “當然。”克萊曼汀望向他的灰眼睛，裏麵盡是不容錯認的誠摯：“那麽，你有辦法實現我的心願？”

  “是的，我有辦法，不過——”盧修斯輕輕地搖了搖頭：“原諒我，曼汀，我不能對你和盤托出。我們要防範一切意外——如果主上破例對你攝神取念，並且沒有明確指向性，你最怕被他發現的事情，反會優先暴露在他眼中。”

  “可是我們現在的籌謀，已經屬於那個範疇了。”克萊曼汀又不得不將眉頭皺起：“問題又繞回來了，有攝魂咒在，我們單獨計劃什麽都做不到絕對隱蔽。”

  “曼汀，放鬆。”他定定地注視著她：“還是讓情緒分享咒給你答案。”

  克萊曼汀合眼緩了幾息，盡量冷靜地舉魔杖照辦。白光投在盧修斯身上，反饋回來的複雜情緒再度如潮水一樣將她層層湮沒。不過這一次，她還沒來得及細細分辨，就被隨之而來畫麵吸引。

  這段記憶的環境十分安靜，時間是季節未知的晴天，地點是金玫瑰酒吧頂樓的房間。她分享盧修斯的視角，看不到他本人，隻靜止地對上他向來幹淨整齊的辦公桌。

  “曼汀，終於有機會讓你看到這段記憶了，我很高興。”他的聲音保持著慣有的從容，哪怕內斂的思慮暗潮洶湧。

  “為什麽準備它，原因直截了當——就是為了防備主上的攝魂咒。我告訴過你，我的大腦封閉術是中級水平，這倒沒有說謊。如你所了解的，中級水平可以攔截未經允許的刺探，但如果主上明確要求查看我的某些記憶，身份懸殊之下，我也無從拒絕。”

  “那麽，我在他麵前全無隱私可言了嗎？不然，千萬別小瞧任何一個傳承千年的巫師世家。馬爾福們在大腦封閉術上沒有太高的天賦，於是我們充分開發有限的能力。截止到我這一代，以中級水平對抗攝魂咒的方法有二，一是遺忘，不管是自然遺忘，還是通過咒語和藥劑，二是二手記憶，即對記憶的記憶。”

  “就像現在這樣，無論我在這裏自言自語些什麽，被你聽去了，讓你記住了，也沒有人能從你那裏弄清你到底獲悉了什麽。高明的攝魂者也許能捕捉到你的一二情緒和想法，可若缺乏切實的記憶映證，你完全可以辯解那是胡思亂想；而且情緒分享咒這種白魔法，能成功施展的人，我隻知道一個你，是否借助信任進一步分享記憶，你不承認也無可驗證。”

  “此外，依靠第二種方法，我會在這裏把我的部分計劃告訴你，然後讓你遺忘我們現實中的對話，再讓你通過我的記憶重溫。你我先後遺忘的時間差，確保你不被探查的知情。為何不在現實中向你解釋清楚？一來為了節省時間，二來為了以防萬一——假如你意外恢複記憶，固然造成一定麻煩，卻也不是必死之局，第二種依靠二手記憶鑽攝魂咒漏洞的方法依舊沒有外泄，我們的計劃也一樣。”

  “言歸正傳，曼汀，這個計劃中，你該做什麽？其實說來簡單，但也十分困難——你要真心實意地討好主上，但千萬不能愛上他。這聽上去像個悖論，對嗎？照主上認知，女性的討好，如果無關愛慕，怎麽稱得上真心實意？也許女性食死徒可以用忠誠置換愛慕，但你沒有被標記的資格，為加入食死徒努力，目前已經來不及了。”

  “不過，我限定了‘目前’，說明你還有機會，但要從長計議。你要做的事，我現在不可能把每一個步驟都交代清楚。真正可行性強的計劃，要隨時隨地應需調整，所以這裏我隻能給你一個綱要。”

  “那麽，你該如何討好他呢？我來給你幾個建議——”

  “做他的阿芙洛狄忒，用美貌的蘋果哺喂他，用魅力的腰帶捕獲他；”

  “做他的赫斯提亞，用長燃的灶火溫暖他，用無暇的貞潔供奉他；”

  “做他的雅典娜，用智慧的明眸注視他，用堅毅的神盾護衛他；”

  “做他的阿爾忒彌斯，用疾馳的銀車追隨他，用強韌的弓箭效忠他；”

  “做他的赫拉，用潔白的手臂扶持他，用黃金的寶座陪伴他。”

  “你把他當做神祇來崇拜，但不能止於信徒的卑微，而是要一步步地向他靠近。出色的外表是你的起點，即便以與他並肩做終點是癡人說夢，你也要站到他的身邊，讓他珍惜你，尊重你，認可你。”

  “我再強調一次，這個過程中，你不能愛上他。你可以認為這是我的私心，但更重要的是，他不值得你愛。在我的安排下，你會成為他公開的弱點；在你的討好下，這個弱點漸漸半真半假。到了他無需向公眾‘示弱’的時候，你覺得他還會容忍弱點的存在嗎？”

  “然而你也無需擔心。你沒有性命之憂。我能保下你一次，就能保下第二次，同時你做過的努力，也向他證明了你充當他弱點之外的價值。”

  “也許你會擔心，如果他並不追求十全十美，能夠繼續忍耐自己的弱點，或者自負不會因此受到威脅，亦或這個過程太過漫長，將耗費我們太多的等待，那麽，曼汀，我們來定一個期限吧——一年，最多一年時間，我以我的姓氏發誓，我能讓你徹底離開他，甚至讓我們破鏡重圓。”

  “曼汀，你看——”他站起身，將三樣東西在桌上依次擺開：“《多馬福音》，死蛇皮，日記本，我利用翻倒巷的消息商人，查到了一個名字。我無法向你坦白是誰，這是個被詛咒的名字，它的主人的任何信息都不可言傳，不可討論。消息商人為了查明它，已經折了數個人手。我能確認，還是靠父親畫像指點。畫像不是活物，不受詛咒影響。你當然也可以經此途徑獲得真相，但就你當下的處境而言意義不大。你常伴主上左右，最好不要保有太多秘辛。”

  “這個名字，讓我對分開你和主上的構想更有把握，因此我才能向你保證以一年為期限。相信我，曼汀，隻要你不愛上他，到了合適時機，他會在我的推動下，親手放你離開。”

  “你接下來要做的，是在麗痕書店訂一批書，我給你的具體提示，將會對應到這批書的編碼、頁數、行數、次序，而這些數字，會有動物或植物告訴你，或許是一隻路過的野鳥，或許是伏地魔莊園後山的森林。你通曉萬靈語言的種族天賦，應該得到適當的利用。”

  “讓我們回歸眼下——這段記憶結束後，我會對你施展遺忘咒，這個魔咒我用得不錯，不僅能做到念咒語不出聲，還能能有選擇性地消除你的部分記憶；等我用我的記憶填充你的記憶，記得一直閉上眼睛。可被探查的記憶都是以視覺和聽覺兩個維度展現。隻要你不見不聞，主上就不可能從你的腦中看到我去而複返的場麵。當他認為我們正式分手，我們的計劃也就能正式展開了。”

  “至於我這邊，你無需擔心。我會忘記我說的話，會忘記我們的見麵，但所有深思熟慮，所有真情實感，都被我牢牢鎖在腦中，深深埋在心裏。它們是與我性命等價的秘密寶藏。”

  最後一句話說完，盧修斯正好慢慢踱步到了玄關，對著穿衣鏡緩緩展開一個笑容，其中的決心與自信，克萊曼汀結束咒語後仍覺曆曆在目。

  她睜開眼睛，先迎來盧修斯一個吻。他吻得克製，並未多留戀，接著輕聲詢問：“還好嗎？”

  克萊曼汀點點頭：“嗯，關於計劃，你交代的還算詳細。隻有一點……別怪我斤斤計較。你和納西莎的婚約，究竟怎麽回事？”

  盧修斯不慌不忙地答道：“解開的婚約沒有再修複，納西莎會配合我，她和我有些默契，從我主動幫她解決布萊克家的困難起，她就領會了。”

  雖然被“默契”一詞刺了一下，但克萊曼汀還是被說服了。不等她想好接下來說什麽，下午五點三刻的鍾聲傳來，她不由心中一緊：“我們見麵了這麽久，應付主上的記憶太短，時間對不上怎麽辦？”

  “沒關係。”盧修斯寬慰道：“我刻意製造了幾次相對無言的場麵，主上隻要不是逐分逐秒查閱，也就分辨不出那到底是多久。”

  “那就好。”克萊曼汀放下心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後退了幾步，慢慢閉上眼睛：“修斯，我願意相信你一次，相信你的承諾，把這一年當做對我們感情的考驗。現在，你可以對我施展遺忘咒了。”

  一片黑暗中，再次落到唇上的溫軟異常清晰，還有耳邊飽含情義的輕聲細語：“讓我再吻你一次吧，曼汀！‘七’是個神奇的數字，七次親吻，願我們真情不負，願我們兩心不移，願我們朝暮過後，天長地久。”

  克萊曼汀站在原地恍惚了片刻，總覺得自己腦中丟失了什麽，又多出了什麽。她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多出的是三段記憶，於是按照最後的叮囑，牢牢閉著眼睛，對前方施展情緒分享咒。她也沒有發出聲音，本來她已經足夠熟練，何況這兩日正值月圓，她的魔力高出正常水準。

  在一種以欣慰和鼓勵為主體的外來情緒的包裹中，她通過他人的視角，得知自己忘了什麽，心裏一時間前所未有的踏實。縱然她也預感到壓力，卻比坐以待斃強太多。她結束咒語，放下魔杖，又等了幾分鍾，才把眼睛睜開。眼前當然空空如也，但她清楚剛剛她並非孤身一人。

  她忍不住想到，一年，這是個很妙的期限，即便計劃中途受挫，參考上輩子的經曆，命運也會協助他們達成最終目標。她大膽地露出笑容，並由衷慶幸，莊園裏不安裝鏡子。有人已經分享了她此時的喜悅，有人卻永遠無法窺破她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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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章作話說要連更是因為本章存稿過半，結果第二天很忙，後半部分沒能補完。

  另外，三次元有要事，會斷更大概一月。趕上國內大家都清閑的寒假年假實在不巧，但也無法推後，隻能和大家說聲抱歉了。

  預祝大家新年快樂，牛年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