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1 共情
作者:夜蘭妖      更新:2021-05-23 14:03      字數:3708
  顧及視力尚未恢複,加上始終畏怯於和伏地魔同處一室,克萊曼汀沒有出席不久後的午飯,倒是管家老漢德在收拾餐具時,捎來一條他主人的口信:“玫瑰女士,主上讓我詢問您,明天上午您是否要安排一次歸家,以便取回一些必要的衣物?或者您希望訂做一些新的?”

  這話幾乎默認了克萊曼汀的正式入住,她聽完不免迷茫了一會兒,想不通怎麽這輩子也發展到這一步。明明她隻是“睡”了一覺,雖然久了些,可睜開眼後,不僅被男友盧修斯放棄,還多了個眾所周知的“愛人”伏地魔。難道是因為她自重生以來不夠積極主動,讓命運之神暗中覷到了機會,所以再次到她床頭耀武揚威,將不幸的枷鎖重新在她身上套牢?

  她忍不住想起曾經某次夢到伏地魔,他那一番飽含戲謔乃至惡意的話語。他說“你所處的和已然度過的人生,你必將再一次並繼續無數次地經曆”,還說“這樣的人生,不僅毫無新意,而且每一種傷痛、每一份樂趣、每一個想法和每一聲歎息以及所有不可言說的大小之物都必將回歸於你,且按照相同的順序與因果”。她不清楚這是不是她借用他的形象從夢境得到的預兆,但她希望這不是。這樣的預兆沒有任何啟示意義,卻像一種居高臨下的冷酷詛咒,將她貶低為一隻在莫比烏斯環上無知無覺地爬行的螻蟻。

  在她低頭陷入沉思之際,老漢德沒有窺探她的神色,反而十分妥帖地建議道:“如果您暫時不能確定回家的日期,倒也不必著急。不過為了明天的晚宴,您至少需要一件禮服。”

  “晚宴?”克萊曼汀回過神來:“什麽晚宴?”

  “主上將每月月圓後的第一個周日定為巫師安息日,並添加了宴會和漫遊的儀式,他的追隨者們可以自願參與。”老漢德恭敬地答道:“這個月的就是明天。”

  “安息日麽?”克萊曼汀不由詫異,上輩子她可從未聽說過這種安排。這一點變化,令她多少品位出一絲絲安慰,同時還提醒了她,她重生以來也不是完全沒有“進步”。在和她淵源頗深的三個男人麵前,她不再是一件可被賞賜、可被轉贈、可被忽視的“物品”;即使從伏地魔那兒,她也賺得了幾分可憐的尊重。

  老漢德恍若未見地繼續講道:“是的,安息日,具體情況老漢德可說不來,我沒有資格到場,也需要留守莊園。您有主上親自帶著,參加一次就清楚了。”

  克萊曼汀聞言一愣,很快意識到他給她的感覺和霍格沃茨城堡管理員費爾奇很像,比起魔力儲存量如同深淺不一的溪流的一般巫師,他們就像一塊龜裂的土地,下麵埋著一孔幹涸的泉眼。簡言之,他們都是啞炮。通常情況下,他們的異常不在外表展現,保持變身狀態的克萊曼汀,卻不能以常理度之。

  “我知道了,多謝告知。”對啞炮沒有什麽偏見的克萊曼汀態度如故:“回家的事,我考慮一下,晚上告訴你結果。”

  到了下午,護士多琳帶來治療師蘭斯洛特,為克萊曼汀進行複查,留下明天能徹底康複的好消息。蘭斯洛特走後,克萊曼汀遣開多琳,謊稱自己需要休息,躺進閉合的帷幔中考慮了許久,決定接受明天上午回家的安排。雖然晚宴上或許也會遇到盧修斯,但她不確定未知場合中,他們能不能夠單獨交流。她需要的是一個理由貌似正當以便說服伏地魔為她創造條件的見麵機會。

  晚上經由管家之口,克萊曼汀把回家的打算傳達給伏地魔。伏地魔的肯定答複中,沒有給她指派陪同者,讓她稍稍鬆了一口氣,偷偷謀劃如何利用這半天的自由做到更多的事情。抱著對新一日的期待,她一早洗漱上床,在昏暗寂靜的房間中閉上眼睛。

  克萊曼汀清楚自己久久沒有入睡,一方麵在於她近來睡眠過於充足,另一方麵則由於大腦持續活躍,讓她很難生出多少困意。翻來覆去到午夜,她無聊地數了一遍鍾聲次數,幹脆揉著頭發起身,赤腳走向窗台。

  使用魔法建造或優化的建築,能達到人工無法實現的精準,就如現在,克萊曼汀僅僅穿了一件單薄的白色棉布睡裙,拉開厚重的窗簾後,窗戶沒有一絲漏風,她感受不到寒冷,室內室外完全是兩個季節。

  被冰雪覆蓋的庭院在克萊曼汀眼中模糊成一片深灰色,倒不是徹底的黑暗,她若有所覺地抬頭,果然勉強辨認出濃雲後的細微光亮。

  她大致能確定,今晚應該是滿月,故而她醒來至今,保持金發紫眸的外貌沒有後顧之憂。所有和魔法有關的一切都會受月相影響,魔法植物,魔法動物,越單一純粹的種族受到的影響越大,這是所有巫師的共識,雖然因為如今巫師血統日漸混雜稀薄,這種共識唯一的研究價值,就是它對魔藥製作的影響,以藥劑師海斯帕·斯塔基為代表。

  夜空中的光亮逐漸增強,似有雲破月出之勢,克萊曼汀伸手揉揉眼睛,誰料卻越揉越癢,眼球還微微發熱。她隻得合眼調整片刻,再睜眼時,一輪在濃雲罅隙中明亮皓潔的巨大月亮映入眼簾,震撼得她恍惚了片刻,才意識到視力也恢複了。

  目不能視的體驗太不好,克萊曼汀覺得此刻奇跡般的忽然痊愈值得慶祝。她莫名有些想跳舞,然而還沒順從衝動揮動手臂,房門在一聲巨響中打開了,狠狠地拍到後方的櫃子上。她被嚇了一跳,剛要轉身查看,就被一股宛若溺水般的窒息感包圍了。一種五感之外的官能傳來的信息,讓她如同墜入一條洶湧的大河裏,一層層波浪正朝她拍擊,壓迫得她腿軟腳軟狼狽跌倒。

  “僥幸成兔!”一道電流狀的藍光擊中了她。一明一暗間,原地隻剩下一隻白色小兔子。

  一隻腳從走廊厚重的黑暗中踏出,把它的主人帶到明亮的月光下。當然是伏地魔,隻有他才能在莊園裏暢通無阻,甚至毫無心理負擔地擅長女房客的房間。他收起魔杖,先捂住額頭,閉眼緩和了幾息,才大步走向兔子,提起它的耳朵,將它抱入懷中。

  “但願你和上次一樣有用。”伏地魔意味不明地自言自語了一句。

  被迫變形的克萊曼汀整隻兔子都是懵的,用現在十分有限的腦容量苦思冥想許久,才想起這和之前她被變身狼人的盧平帶走的情況很相似,好像是形態變化打破了她體內的封閉與平衡,致使血統氣息外溢,對某些因滿月血統狂暴的生物具有極大的吸引力。

  伏地魔也擁有特殊魔法血統嗎?難道跟蛇佬腔有關?她放開心神感應了片刻,除了外溢的磅礴魔力外,確實還捕捉到一種非人的東西,麻瓜自然科學似乎管它叫信息素。這種東西還傳遞出一股複雜的情緒,像是煩惱和堅定的混合,仿佛它的主人采取了什麽行動,雖然造成了麻煩,但他根本不後悔。

  她胡思亂想期間,伏地魔已經抱著她返回臥室,不甚溫柔地把兔子丟到枕頭旁,自己也甩掉睡袍,赤著上身砸進被褥間。過了一會兒,伏地魔的呼吸趨於平緩,縮成一團的克萊曼汀相應地感知到了他心情的好轉。

  “還真有用。”一根指頭在她的腦門上戳了一記:“那……之前,我更不能放你走了。”

  他含混了幾個詞,顯然即便麵對狀若無害的小白兔,他也沒有喪失警惕,依舊牢記她原本是人。

  “睡了!”伏地魔翻個身背對著她,但很快又翻了回來,扯著兔子的長耳朵威脅:“不許在我的床上製造垃圾,否則拿你喂納吉尼!”

  克萊曼汀趕緊點頭,作保證之餘,其實還有點委屈。她又不是真的兔子,人的意識的控製下,怎麽可能放任本能,不管不顧地……排泄。

  不過兔子的身體對克萊曼汀仍有一定不容忽視的影響。兔子發達的大腦,是與全身發達的神經係統相匹配的;若拿人腦去判定,那麽兔子依然難免落個“頭腦簡單”的評語。此刻克萊曼汀雖不至於降智,卻由衷排斥思考複雜的問題,確認外在環境安全之後,她很快懈怠地昏昏欲睡。

  克萊曼汀睡得並不沉,很符合兔子的敏感性,直到一股冷漠的情緒將之前的平和侵染,幻化成一隻毫無溫度的大手,將她拉入無邊無際的深淵。她失神了許久,又突兀地發現,她似乎恢複了人形,正站在一片雪地裏。

  這場景跨度太大,她很快做出判斷,眼前的一切恐怕並非真實,也不像是夢境。念及如影隨形的外來情緒,她猜測這可能是一段記憶,可類比她對西弗勒斯施展情緒分享咒,並基於他對她的信任,從而一並分享了他的具體記憶的情形。

  兩者的差別自然也很顯著,也許是違背了記憶所有者的意願,也許是對方對她的信任很貧乏,她無法仔細地勘察周遭環境,很多地方彌漫著厚重的黑霧,似乎因為那些不重要,或恰恰相反,是太過重要。

  暫時放棄深究記憶到底屬於誰,換言之也是下意識地回避答案,克萊曼汀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此地唯一清晰的,是一叢幹枯的灌木,一道密實的鐵柵欄,以及柵欄外幽深的小巷。她接收到的情緒又發生了變化,她分析半晌,才辨認出那包括了對孤身一人的自得與不滿,對外麵世界的渴望與畏懼。同一對象激起的截然相反的心理反應混合在一起,讓她著實紊亂了一陣子,但當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時,它們又像無根之萍般迅速散去。

  一個纖瘦的身影走向克萊曼汀的位置。這是個年輕窈窕的女子,本來姣好的麵容被破舊的衣衫和疲憊的神色生生削去一半魅力。一塊破了洞的寬大圍巾包裹著她的頭,一隻藤條編的籃子掛在她的左臂彎中,被一塊白布蓋得嚴實。一陣猛烈的寒風迎麵吹來,衝開了她頭巾的一角,一綹金色長發隨之飄出,出現在整個暗淡的畫麵中,如同一縷入侵的陽光一樣燦爛奪目。

  女子立即駐足,忙不迭地低頭整理頭巾,不期然注意到克萊曼汀,也就是記憶的所有者,朝她露出一個不算熱絡的微笑。這個微笑的餘韻未盡,被又一陣腳步聲打斷,一身黑色大衣的中年男士朝兩人走近。

  “先生——”女子上前一步,掀開提籃,向來人重新展開一個十足討好的笑容:“你想要克萊曼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