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9 冷暖
作者:夜蘭妖      更新:2021-05-23 14:03      字數:5055
  “哦,西弗來了。”斯內普夫人順勢向著克萊曼汀帶開話題:“這藥劑今天剛熬好,趁我現在醒著,我得把它喝了。”

  “嗯。”克萊曼汀點點頭,又有些好奇地問:“是什麽藥劑?”因為注意到他們說的都是藥劑,而非麻瓜用的藥片,她才因此有些不解——明明之前用巫師手段治療癌症做法的可行性已經被否定了。

  然而不等斯內普夫人回答,一絲似曾相識的味道從她剛拔掉瓶塞的藥瓶裏飄了出來,讓克萊曼汀不禁渾身一顫,記憶深處的噩夢倏忽冒頭,如同從廢墟中探出一根觸角。

  果不其然便聽斯內普夫人說:“高等禁魔藥。”

  “怎麽了?”就在克萊曼汀身側的西弗勒斯關切地問。

  “沒什麽。”克萊曼汀含糊其辭:“隻是有些不懂——這不是治病的吧?”

  西弗勒斯正要開口,斯內普夫人卻搶先提了一個看似不相關的問題:“克麗克麗,你猜猜看,為什麽各種鬼怪——不管是麻瓜虛構的,還是真實存在的——都以人形生物居多?”

  “因為……嗯……”克萊曼汀發散思維:“人的體型相對最完美,最接近神,是其他生物都向往的存在形式?”

  “體型完美有何用?到底終有一死,死後腐朽成灰,而那些鬼怪大多可沒有這種壽命上的缺陷。神明能永恒,鬼怪可長生,人卻必老死,那麽從時間角度看來,人的等級豈不是連鬼怪都不如?”

  “那麽,您的解釋是?”

  “我想你一定聽說過一種論調,聲稱巫師的魔力寄托於血液。那麽你猜,當我們的靈魂被死神帶走後,剩下的那具血肉之軀會發生什麽?”

  克萊曼汀瞬間就想明白了斯內普夫人提示與提問間的關係。她是在暗示,巫師和麻瓜無論生前身後都不能等而視之,魔力猶存的軀殼會產生一些離奇的異變,成為鬼怪的源頭,神話的藍本。

  “所以,艾琳——”克萊曼汀略過對問題的回答,直接過渡到她關心的藥劑上:“你是不想自己的身體實現另一種意義上的‘複活’?”

  “五年前,我在小區教堂後麵買了一塊墓地,埋葬西弗的父親。那塊墓地正好放兩口棺材,其一就是給我自己預留的。”斯內普夫人娓娓道來:“受保密法所限,巫師生前不能在麻瓜隨意麵前展露魔法,死後也不能以土葬的方式和他們埋在一起,後者唯一的折中,就是在死前服下高等禁魔藥,永久性禁錮魔力,直到血肉幹枯,骨發枯萎,真正成為泥土的一部分,再無後顧之憂。”

  聽完這番話的克萊曼汀內心一動,隱隱被觸及到了什麽,直到斯內普夫人忽有所悟地感慨:“也是,這一方麵的傳統,你本就不必了解。我聽傑拉爾德寫信提過,華爾特家族曆來是先火化再樹葬,理論上其實最為穩妥。傑拉爾德還跟我說,他希望將來自己和瑪麗安娜能被埋到一顆果子樹下,這樣年年秋天,都能借助果子的芳香甜蜜,把他們對你的愛傳達給你。”

  “他們誰都沒跟我提過……”克萊曼汀麵色微暗。這或許並不難解釋——傑拉爾德意外身故,瑪麗安娜纏綿病榻,一個來不及講,一個無暇顧及,讓它最終隻能成為無法實現的遺願。

  “也沒關係。”斯內普夫人寬慰一笑:“隻要有一棵樹,無論新芽綠葉,都是你父母愛的延續。”

  “遺憾的是——”克萊曼汀搖了搖頭:“他們沒能同葬在一棵樹下。我父親入了卡羅家族的墓地。”

  “不應該啊。”斯內普夫人不禁皺眉:“傑拉爾德當年去德國,已經和本家脫離大半,協約中的一條就是喪葬自由。他告訴我你們華爾特的一些家族傳統時,順帶感慨過自己做過一個很明智的選擇,如今其他那些卡羅又怎麽會越過你擅自安置他的遺體?”

  “我、我也不明白。”克萊曼汀有些磕絆地承認,事實上,她對這件事的記憶很模糊,因為它之於她,不是發生在四年前,而是至少隔了十年,更在個人死生輪轉的比對下進一步黯然失色。

  斯內普夫人有些猶豫地說:“希望不是我設想的那樣……不,那太糟糕了。”

  “可我想知道,艾琳——”盡管不安越來越強烈,克萊曼汀依然懇求道。

  “好吧,我這樣講——我不清楚你對真正的黑魔法了解多少,但人體從頭發、皮膚、血肉到骨頭,都是重要的原材料,翻倒巷中的不少店鋪常年供應,明碼標價。而且隻要被交易的不是巫師,魔法部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過,卡羅好歹是純血世家,應該不至於做這種有失體麵的下作事。”

  克萊曼汀的心隨著她的表述大起大落,斯內普夫人轉折後的話也寬解不了她。卡羅兄妹是她上輩子種種不幸的重要推手,是故她絲毫不憚以最大的惡意揣測他們的言行。然而這樣做無異是自我折磨,還是在錯誤的時間及場合下,斯內普母子都不是分擔她這些憂思的合適人選。

  “馬上就是平安夜了,看我們聊了些什麽!”她生硬地轉變話題:“眼下先過節,艾琳,你對晚餐有什麽期待嗎?”

  斯內普夫人從善如流地接過話頭:“——由你來安排。就我這廚藝,可沒有發表意見的資格。”

  “那好,這次我就冒昧做主了。艾琳,你先休息,我去看莉莉忙得怎麽樣了——”克萊曼汀說著站起身,卻忽然一陣頭暈目眩,若非西弗勒斯及時扶住她的肩膀,恐怕難免平地摔倒。

  “你、你還好吧?”西弗勒斯幹巴巴地詢問。

  “沒事,可能是屋裏悶。”克萊曼汀拂掉他的手:“正好我出去透透氣。”

  西弗勒斯僵在原地,目送她推開門離開,到房門關上的那一瞬間,他的袖子被人狠狠一拽,斯內普夫人簡潔地指令在他身後響起:“快追去看看!”

  “媽?為什麽你……”他疑惑地回頭。

  “快去!”斯內普夫人恨鐵不成鋼地捶了下床鋪。

  “哦!”西弗勒斯聽話地照辦。

  他踏出臥室時,還在猶豫自己該不該或該怎樣在伊萬斯麵前表現對克萊曼汀的關心,不過意外的是,克萊曼汀並未走遠,而是倚著走廊的牆壁,低頭不知在想些什麽。這就沒有顧忌了,他停在她的身旁,小心翼翼地又問了一次:“你還好嗎?”

  克萊曼汀側臉看著她,一時間沒有立即開口。

  “那個,你要是想透氣,我帶你去陽台?”西弗勒斯幹巴巴地建議。

  “不用了,你回答我一個問題就好了。”克萊曼汀決定問出心底的疑惑:“禁魔藥,很容易熬製嗎?”

  “當然不。”在熟悉的領域,西弗勒斯稍微自如了點:“它不僅配方複雜,原材料也很難得,加上熬製起來程序繁多,一劑藥至少需要……”他剛要說一天時間,但一想到母親的安排,隻能含糊地補充道:“……需要不少工夫。”

  “那相對於高等禁魔藥——”與他關注點不同的克萊曼汀沒有在意他的異樣:“是不是低等的更容易得到,不管是自己熬製還是購買?”

  “不,高低等隻差別在放入其中一味主藥的份量,其他方麵基本相同。而且不管等級如何,禁魔藥都是魔法部明令禁止流通的禁藥,即便在翻倒巷也買不來。”

  “那你們怎麽……?”

  “是我媽遞了申請,經魔法部和魔藥師協會先後審批,才從盧修斯那兒拿到足量的主藥。”

  “……怎麽和盧修斯扯上關係了?”

  “或者說和馬爾福。那位主藥叫黑暗睡蓮(Dark Nymphaea),一種罕見的水生植物,在英國隻有莫斯利沼澤深處有少量生長,近幾個世紀都被馬爾福家族控製在手裏。”

  “也就是說——”克萊曼汀深吸一口氣:“每瓶禁魔藥的用途,馬爾福都應該知情?”

  “差不多吧。”西弗勒斯點點頭:“黑暗睡蓮的藥性幾乎是巫師的天敵,他們家族若不嚴格把控流向,但凡在市麵上被一丁點濫用,他們都要承受多方問責。”

  “我知道了。”克萊曼汀勉強笑了笑:“謝謝你的回答,西弗勒斯。”

  “你……”西弗勒斯捉住她的手臂:“你看上去臉色發白,我的話裏……有什麽不妥之處嗎?”

  “不,不,和你沒關係。”克萊曼汀再次掙脫他的手:“我打算去廚房沏杯熱茶暖一暖,你照顧艾琳吧,我自己沒問題。”

  “那,那好吧。”西弗勒斯把手背到身後:“有需要了你叫我。”

  “嗯。”克萊曼汀輕輕應道。

  西弗勒斯回到之前的臥室,鎖好門才看向床上的母親。斯內普夫人依然醒著,正對著燈光打量自己一雙枯瘦的手。

  “媽——”他在床邊停下,有些欲言又止。

  斯內普夫人沒有看向他,而是自言自語般地感慨:“這就是變成麻瓜的感覺——如此無力,如此虛弱。”

  “媽,你告訴我——”掃了眼已經空了的藥瓶,西弗勒斯最終還是問道:“這藥劑,我從學校回來的第二天就熬好了,你為什麽等到現在才喝?”

  “沒有人會喜歡力量被從體內剝離的感覺。”斯內普夫人放下手縮回被子裏:“我也一樣。愛過麻瓜是一回事,變成麻瓜是另外一回事。”

  “那為什麽又當著克萊曼汀的麵?”

  “她若是向你打聽了什麽,那就回想一下你的回答。”

  “盧修斯……”西弗勒斯恍然:“你想讓她認為,她父親的遺體去向不明,盧修斯多少也參與其中?”

  “至少有個失察的責任,我也沒有太過冤枉他。”

  “你又沒回過魔法界,怎麽會知道這件事?”

  “我到底在霍格沃茨上過學,就算沒有好友至交,一般熟人總有幾個,供我打聽一二舊事也足夠了。”

  “那……克萊曼汀的父親,真的像你說的那樣,被卡羅偽裝成麻瓜,又被、被……”

  “分而賣之?不,我說了,那是最糟糕的猜想,自然不一定是真的。不過也意外,看她的反應,效果似乎異常顯著。”

  “你這樣誤導她,是在誣陷盧修斯。”

  “你當盧修斯是朋友,那我來做這個惡人。”

  “那你也不該嚇唬她……”

  “不是嚇唬。”斯內普夫人盯著自己已然長大成人的兒子:“一點小小的預警而已。對你也一樣,西弗。食死徒那個團體,別看它的成員非富即貴,光鮮亮麗,一個兩個不是頭頂爵位,就是貴族後裔,家史綿長,那裏頭其實陰暗的很。外人對黑巫師的所有臆想,在其中都可以找到印證。你們是斯萊特林,遲早要接觸到它,早做一點心理準備百利無一害。”

  “我明白。”西弗勒斯當然不會被嚇退:“那些不過是伴隨力量的陰影,或追求強大的代價,不足為懼。”

  斯內普夫人微微一笑不再說話。她的兒子確實是天生的斯萊特林,甚至比她還要合格。她的父親若能活著看到自己外孫今日的模樣,恐怕也不會抱著家族沒落的遺憾死不瞑目了。

  “媽,你今天看起來精神不錯。”西弗勒斯幫她把熱水添滿:“說不定晚飯能多吃一點。”

  “她做飯確實比你我都強。”斯內普夫人滿臉了然:“我不介意你用我做理由,讓克麗克麗她多留幾天。聖誕過後還有元旦。”

  “媽——”西弗勒斯局促了一下,但也沒有反駁她的話。

  廚房中,克萊曼汀對著茶杯冒出的嫋嫋熱氣神情恍惚。她勉強說服自己不再因為斯內普夫人最糟糕的猜測胡思亂想,但仍有一點芥蒂梗在心裏無法釋懷。如果盧修斯一直對禁魔藥的去向了如指掌,那麽上輩子,派瑞特斯帶給她長達半個月的噩夢,他不可能一無所知。讓他不加阻止冷眼旁觀的原因,不過是那時候的她,在他眼中卑如螻蟻。她的不幸遭遇,由高高在上的他看來,可有可無,無關緊要。

  兩世記憶交錯,已經分隔開許久的兩個盧修斯再次重疊。她開始無法自已地擔憂。如今有盧修斯的愛為她墊腳,讓她站到了和他一樣的高度,得到了他不同往生的尊重,若有朝一日愛意消散,他會不會再次無所作為地任她墜入塵埃?

  啜一口茶水,入口的熱度燙得她舌尖發麻,心頭的波濤卻稍稍平緩下來。她勸慰自己——別杞人憂天。她同盧修斯的感情也算來之不易,她之於他不再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婚姻也不是墳墓,不會讓愛情窒息,隻會讓它以更牢靠穩固的方式,終其一生,恒定持久。

  熱水暫時舒緩了她打結的腸胃,卻有人帶著陽光闖入她的心扉。伊萬斯喊著她的名字跑進廚房,搶過她的茶杯喝了一口,又拉著她來到聖誕樹下,向她展示她的勞動成果。

  “克麗克麗,我忽然覺得這棵樹有些小了,我挑的東西還有好多沒掛上!不過如果不是城堡,屋裏也放不下大樹。”她拉著克萊曼汀繞樹一周:“對了,克麗克麗,我記得你提過,你家在山林間,那你有沒有在戶外立過聖誕樹?像好幾層樓那麽高,高得向通天梯一樣!”

  “有過——”克萊曼汀順著她的話語回想幼年的幸福時光,心底最後一絲褶皺也被遙遠的溫暖記憶撫平:“除了裝飾的彩燈,那時我們還會在樹上掛上堅果、水果、肉幹等食物,等平安夜一過,就能換到各式各樣的來自樹林生物的禮物,比如樹葉化石,禽鳥尾羽,蛇皮蟬蛻,鬆脂琥珀……”

  “哇!好棒啊!”伊萬斯雙眼亮晶晶的:“好想和克麗克麗也這樣過一次聖誕節!”

  “會有機會的。”視線劃過琳琅滿目的聖誕樹,落到一臉期待的伊萬斯身上,克萊曼汀忽然上前一步,把她擁進懷裏。

  “謝謝你,莉莉。”她輕聲在她耳畔說。

  “跟我客氣什麽,西弗勒斯才該感謝我!”伊萬斯嘴裏這麽辯解著,卻又開心地回抱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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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度假歸來,更新恢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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