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 忽略
作者:夜蘭妖      更新:2021-05-23 14:01      字數:3953
  然而魔法界人丁不旺,不僅因為女性懷孕概率很低,也在於養胎條件十分苛刻。每一個降世的巫師,都要接受父母雙方的魔力滋養;假使一方是麻瓜,雙親交融的氣息也勉強足夠;而對於單身母親,孩子的到來不被生父認可和期待,那麽生育的代價就是變成啞炮。可在阿茲卡班那樣殘酷的環境中待了一個月的克萊曼汀,連這個代價也付不起,如果缺少父方的協助,她流產的可能高達八成,甚至母體也有生命危險。

  克萊曼汀在明白真相時就遇上了難題。鄧布利多聯係不上西弗勒斯,護士又反複催促她盡快決定,她自己甚至都能感覺到胎兒的虛弱。自古以來為母則強,但有時是義氣之勇。她趁護士換班偷跑出院,當掉身上的首飾換錢,借助麻瓜的交通工具趕到科克沃斯,親自去敲孩子生父家的大門,然而半日徒勞沒有得來絲毫回應,死寂的房屋無聲嘲笑她的魯莽。她的無助中絕望,在絕望中失控,魔法暴動幫她召來了魔法部逆轉偶發事件小組的職員,及時把她送去了聖芒戈救治,但也讓她在昏迷中無從選擇,被迫失去了那個隻在她的肚裏停留了三個月的孩子。

  收到消息的鄧布利多抽空趕至,除了深表遺憾再難有其他作為,哪怕他是本世紀最偉大的白魔法師,也不可能讓她的孩子失而複得。過了幾天他又來了一次,恰逢克萊曼汀在醫院的庭院裏試驗她的魔力到底被折損到什麽程度。他看到她念出守護神咒才走出來,在她請教守護神為何會改變時,一臉同情與悵惘地告訴她,西弗勒斯的也發生了改變。他的守護神因為伊萬斯的犧牲變成雌鹿,她的守護神因為愧對孩子生父也變成雌鹿。聯係這三個人中的兩份感情,不僅都是單向,而且分出先後,以致都向著同一種形態靠攏。

  隻是聽到真相的克萊曼汀,卻再也放不出一絲銀霧,更遑論成型的守護神。她是把孩子夭折的罪責都歸到自己身上,沒有怨恨作為生父的西弗勒斯缺席,但這並不意味著在她知曉他心有所屬後,還能再一次從容見證這份感情究竟多深,更遑論進而聯想到,他為著他心上人的噩耗不知所蹤,徹底耽誤了自己親生骨肉的孕養。

  於是,她擦幹了眼淚,帶著慘淡的笑,向鄧布利多請求消除掉所有她愛著西弗勒斯的記憶,讓她無牽無掛無愛無恨地離開英國離開魔法界。起初鄧布利多沒有同意,他不認為在黑魔王沒有確切死亡前,她能夠得到徹底的身心自由,她便告訴他,能沒有煩惱和悲傷地偷安一日也足夠了。當然在鄧布利多終於鬆口後,她還是留下了一份記憶備份,畢竟她做出這個決定時,她還在愛著西弗勒斯。

  失了憶出了院的克萊曼汀,拿著鄧布利多私下提供的出境證件,還有一個署名“奎爾”的人的捐助,以曾經的情人和同居者的身份到蜘蛛尾巷辭行。這一次大門開了,可他們的對話並不愉快,西弗勒斯還是知道了她懷孕過的事,當麵說她不如為兒子獻身的伊萬斯,顯然他獲得的信息並不夠全麵,極可能當她為了保命故意流產。連自己懷孕都忘記的克萊曼汀無從反駁,就這樣被他冷漠地關在了門外。兩人從此一別十多年未曾再見,連重逢後也找不回之前的和睦。

  命運這個東西,從來不按照人的希望發展,預言盡管窺測到冰山一角,卻也讓它變得更加深奧複雜,而所謂的計劃更是意外的溫床。她備份的記憶因為鄧布利多提前隕落失去了作用,於是戰後出庭作證隻能承認和吐露她記得的事實。鄧布利多沒有給西弗勒斯留下退路,西弗勒斯也沒有給自己留下,他在戰前最後一年的求助和多言,也被他從她這兒親手抹殺消除。他們都明白,在得知伊萬斯以命換命救下的兒子注定難逃一死,在醒悟所有的保護和指引隻為讓他最後自願送死,再一次經受心理上滅頂之災的西弗勒斯不再需要退路。他在走上退路之前,已經跟著死神離開。

  愛情不完全等同於記憶,所以當記憶丟失,愛情隻會暫時陷入沉睡,而在感情上處於昏聵迷蒙狀態的人,總會做出一些看似毫無根據的衝動選擇,就比如克萊曼汀獲悉西弗勒斯死訊後在手腕上劃下的那一刀。失去記憶的她還以為,那是心理困境連累了未來的人生;找回記憶的她卻明白,她的決定說是失愛殉情也不為過。當然這兩樣理解都沒錯,加在一起成就了必然性。於是直到現在,幾經輾轉波折,死因可算完全真相大白了,盡管這輩子可以說是占盡天時地理人和從而早早圓滿的克萊曼汀,寧願永遠也不要想起和上輩子西弗勒斯乃至那個孩子有關的種種。如果她現在放出一隻雌鹿的守護神,那麽她愛著的西弗勒斯,不可能是此時身邊的人。

  次日一早,西弗勒斯一醒來,伸手往身邊一摸,卻發現那片床鋪早就空了。他詫異地立即跳下床,發現克萊曼汀不在他的臥室,連鞋也顧不上穿地奔出門,推開隔壁的客房一看,才暗暗地長舒了一口氣。

  克萊曼汀正坐在窗前發呆,右手裏的魔杖尖正對自己,一張素淨的臉在晨光中有些蒼白。西弗勒斯走過去,按住她拿魔杖的手:“怎麽起來這麽早?這要用什麽咒語?”

  “……沒什麽。”把魔杖隨意地垂下,克萊曼汀頓了頓,才補充了一個說法:“我剛剛洗澡的時候,發現我的眼睛腫了,就在考慮要不要趕在你醒來前,給自己加幾條美容咒遮一遮醜。現在你既然已經看到了,那索性這樣吧,我也不麻煩了。”

  “眼睛腫了?”西弗勒斯在她身邊蹲下,用指尖碰了碰她的眼皮:“確實腫了,眼睛一圈都在泛紅,眼球裏還有幾根血絲。你昨晚是……沒睡好,還是哭了?”

  “你說呢?”克萊曼汀意有所指地反問,或者說刻意為之地誤導。

  “我……”仿佛總算回憶起了什麽,西弗勒斯瞬間漲紅了臉。他吭哧半天才憋出一句:“那你還不好好休息……”

  “睡不著了。”克萊曼汀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你先別管我了,好好顧自己吧,我這屋的窗簾可沒拉上,你還想讓誰來看你裸/奔?鄰家的老婆婆?”

  “啊!”西弗勒斯立即捂上兩腿間,低著頭垂著眼倉皇地逃走。

  在他離開後,克萊曼汀臉上的笑意就淡了。她重新把魔杖立起,對著自己念出咒語,不過不是之前猶豫了好久的遺忘咒,而是在德姆斯特朗學到的忽略咒。她不想再把那些記憶忘掉一次,選擇束之高閣的懸置也許不錯。

  對於西弗勒斯,她思考了一整夜的結果是,兩輩子的同一人可以分開看,新的一生也能有一段新的戀情。既然兩者本質上是一樣的,那麽這輩子的她愛上這輩子的西弗勒斯也會順理成章。他們間的聯係確實促使她接近他,但就好比女生喜歡上一個和初戀男友長得很像的男生,這並不代表她在尋找替身彌補感情空缺。相像隻是牽動注意力的引子,和出眾的外表異曲同工,愛上卻能找到更充分的理由。人性是複雜的,包含很多可能。任何人都有可愛之處,隻要先在意了,去留心觀察了,就總能發現對方的閃光點。

  收起魔杖,她起身去找西弗勒斯,卻看見他正坐在床邊,扳著自己的腳底板直看:“怎麽了?”她挨著他坐下。

  “腳底有點疼,好像有木刺紮進去了。”西弗勒斯活動了一下搭在膝蓋上的小腿:“可是我找不到它紮哪兒去了。”

  “讓我瞧瞧。”克萊曼汀毫不嫌棄地湊過去看,眼尖地發現了一道足紋裏的紅點:“我發現了,你先別動。”

  “你告訴我在哪兒,我自己來就好了。”西弗勒斯婉言拒絕:“你總是那麽愛幹淨,就別碰我的臭腳了。”

  “這時候還計較這個做什麽?”克萊曼汀一手抓住他的腳踝,一手用拇指食指的指甲一捏,拔/出來了一根極細的木刺。

  “快去洗手!”西弗勒斯拉著她就想往衛生間奔。

  “不急,不急!”克萊曼汀拉著他重新坐下:“倒是你,明知道木地板老舊,到處都是裂縫和木刺,你還赤著腳下地走什麽。”

  “我那不是……”西弗勒斯吞吞吐吐地交代:“……不是一睜眼,沒看見你人,就急著找你,我還以為你……”

  “我還能跑了不成!”克萊曼汀把拖鞋勾到他麵前:“再說了,穿鞋這會兒工夫,也不夠我跑多遠。你腳底既然疼過了,就應該長長記性了。”

  “克萊曼汀……”

  “嗯?”

  “忽然感覺你好像我媽……”

  “西弗勒斯·斯內普!”

  “啊,別誤會,我不是說我媽現在的樣子,我想說在我四歲之前,你剛剛的語氣就跟她特別像!”

  “像你幾歲時都不行!”克萊曼汀瞪了他一眼:“下次再敢說女友像媽,我就把你打成乖兒子!”

  西弗勒斯立馬踩著拖鞋跳了起來:“我去洗漱了!”

  留在原地的克萊曼汀,撚了撚指尖沾上的灰塵,嘴角再次慢慢勾起。看吧,就算兩輩子西弗勒斯不盡相同,她如今眼前的這一個,一樣值得她芳心跳動。他會顧及她的習慣,會為她緊張為她擔心,更能讓她自己在他麵前輕鬆地調侃說笑。那個曾讓他愛過也怨過的西弗勒斯,就隨著她上輩子的終結一起塵封吧。

  ※※※※※※※※※※※※※※※※※※※※

  這裏頭確實折射出作者君自己在看重生小說產生的一個問題。

  你愛著上輩子的某人,這輩子重新遇見,你的重生間接影響了這個人,上輩子促使你愛上的那些事件也未曾發生,甚至以後也不會再發生,而你也不是當年心動之時的自己,那麽你還會愛他/她嗎?你愛著的到底是哪一個?

  換掉愛情,仇恨也一樣,就算上輩子的仇人這輩子對你依然不好,但你可以基於上輩子的怨懟,拿這輩子對方尚未犯下的錯,以自己為標準判對方有罪,然後心安理得地去報複嗎?

  或者脫掉重生的外衣,以兩個極端情況為例——

  如果你愛上一個人的善良,漸漸接受了對方的全部,可有一天他/她因故為惡,動心的初衷已經毀於一旦,那麽支撐愛情的還餘下什麽?或者說你愛的那個人,還是否是真實存在的?你仍保持對象不變,難道不是因為習慣?那這還是愛情嗎?

  如果一個孩子小時偷針,父母預言他長大會偷金,對他不在抱任何希望,從此疏於管教放任自流,或者嚴加管理以防後患,那麽等這個孩子因無知走上歧途,或不堪重負叛逆心爆發,最終釀成大禍,那到底是他自己的錯還是父母的錯?

  好吧,從情感上升到倫理,又延伸到心理和教育,作者君也是可以得意忘形了。

  原問題一句話概括,就是情感的穩定性和自身以及戀人的可變性間的矛盾。

  這裏就是讓你們腦殼疼的,有答案不用告訴我了,我怕引起評論區論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