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將相不和
作者:傲雙      更新:2021-05-21 15:56      字數:4498
  範雎回到府邸,王稽、鄭安平等人前來拜訪。範雎笑著問道:“你們兩位怎麽來了。”

  範雎是魏國人,做為須賈門客,出使齊國時,得到齊襄王賞十金。魏齊等人懷疑範雎通齊賣魏,讓他差點喪命。範雎在鄭安平幫助下,得以存活下來。又因為秦使王稽的幫助下,離開魏國來到秦國。

  範雎以秦知太後,不知秦王,為禍子孫為由,獻計秦王稷,囚禁羋太後、驅逐四貴。範雎深得秦王寵愛,成為秦相。範雎睚眥必報,對待有恩於他的人,定會報答。

  長平一戰,秦國大勝,趙國慘敗。王稽看準機會,來見範雎,希望他記得昔日的恩情,提拔他官職。

  王稽也沒有直接表明來意,問道:“秦相,我國長平大勝,武安君斬殺趙卒四十五萬,直撲邯鄲。秦相,武安君能攻克邯鄲,亡了趙國乎?”

  鄭安平也道:“武安君長平斬殺趙國四十五萬,揚威諸侯。武安君拿下邯鄲,再建不世之功。武安君在秦國的地位將穩若泰山。”

  “你們高興太早了。”範雎見兩人用驚訝地表情看著自己,含笑道:“我們是不會打邯鄲。”

  王稽問道:“秦相為何說我們不會打邯鄲。”

  鄭安平雖沒說話,但也是以同樣的表情看著範雎,等待他的答案。

  “你們不要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這兩人是範雎的恩人,也是他推心置腹之人,也無需隱瞞,“武安君長平坑殺趙卒四十五萬,立下不世功勳。你們說,王上應該封武安君什麽。”

  王稽沒想過這個問題,按著武安君的功勳,他也不知道秦王會封武安君什麽。

  “無官可封。”範雎也知他們答不上來,話鋒突轉,“就會功高震主。”

  鄭安平聞言,背後冒出一股冷汗,問道:“秦相的意思是說,王上忌憚武安君。”

  王稽性子比較沉穩,想了想,壓低聲音道:“武安君拿下長平,士氣正盛。武安君揮師東進,一鼓作氣,便能攻克邯鄲。王上不想打邯鄲,秦相也不想打邯鄲。秦相打算如何勸說王上罷兵?又如何讓武安君撤軍歸國?”

  “你啊!一點都不了解王上。”範雎沒想到王稽會提出這兩個問題,淡淡一笑,“我問你們,一國之君,最忌憚的是什麽。”

  “王權受到威脅。”王稽在秦國二十多年,豈不知秦王最擔心的是什麽事。

  “臣子權利過大,君王不能約束。韓、趙、魏三家分晉,田氏代齊,燕王噲被權臣子之逼迫禪位,這些往事都給君王敲響了警鍾。”範雎語調沉重,“王上繼承和發揚父兄之業,是不會讓任何人威脅到自己的地位。”

  “你們啦!對王上,一點都不了解。”

  鄭安平問道:“秦相,這話是什麽意思。”

  “王上是做大事之人,仁慈,成不了大事。”

  鄭安平抱怨道:“秦相說話總是讓人聽不明白。”

  王稽想起秦王稷處理羋太後,驅逐四貴的手段,早已嚇出了一身冷汗。此時,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然,王稽卻知道,秦王稷不是仁慈之君。

  範雎神色凝固,語調肅然道:“武安君是把利刃,能傷敵,也能傷己。傷敵,自然能建立不世功勳。若不小心傷到自己,那就禍害無窮。”

  鄭安平笑道:“秦相我沒聽錯吧!武安君能傷敵,也能傷己。”

  “武安君破長平,斬殺趙卒四十五萬,立下不世之功,這是傷敵。”範雎話鋒一轉,又道:“秦國上下隻知武安君,不知王上,這就是傷己。武安君這把利刃,王上若用不當,就會傷了自己。”

  王稽琢磨少許,問道:“王上敢囚禁羋太後、驅逐四貴,豈會怕武安君。”

  範雎見王稽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武安君是我國的戰神,軍中地位甚高。王上處置不當,恐怕會激起兵變,也會寒了將士之心。”

  鄭安平插話道:“這下我聽明白了。王上是想打壓武安君。”

  “取上黨,擊趙卒。王上以王齕,取代武安君,這還不能說明一切。”王稽頓了頓,又道:“武安君破了趙卒,軍威更甚。王上打壓武安君,會不會…”

  “會不會什麽。”鄭安平急道:“你倒是說啊!”

  王稽不答,問道:“王上做事穩重,此次,會不會太急了點。王上不讚成武安君伐邯鄲,兩人的關係豈不是…”

  鄭安平道:“你怎麽說話,總是說一半,累不累。”

  範雎道:“王上,這次不出手也不行了。”

  “為何。”王稽想不出秦王稷要出手的原因。

  範雎道:“武安君坑殺趙卒四十五萬,雖建立不世功勳。但,此舉也讓王上,留下千古罵名。”

  王稽道:“戰爭總會伴隨死亡,這是血的代價。王上,怎會留下千古罵名。”

  “兩國交戰,會死很多人,這是戰爭的法則。”範雎嘖嘖有聲道:“武安君殺的是趙國二十多萬降卒。”

  王稽瞳孔睜大,“武安君殺降?”

  “武安君殺降數十萬,殷商、姬周,未曾聽聞,其影響深遠。諸侯六國見秦國殘暴,泯滅人性,又兵伐邯鄲,亡趙社稷。此舉,群雄激憤,定會合縱伐秦。”範雎長出一口氣,“武安君殺降,將王上置於險境。你若是王上,又會如何。”

  鄭安平喊道:“趙氏善戰,民風彪悍,豈是那麽容易所滅。”

  “滅趙不易,又要迎戰諸侯。秦國能與天下諸侯一戰乎?這個答案,我不說,你們也知道。”範雎換了一口氣,又道:“王上如何處置武安君,需要一個恰當的理由,還要步步謹慎,不能太急。”

  王稽問道:“王上會以什麽手段讓武安君撤兵歸國。”

  “我以兵疲國虛為由,獻策王上。王上以此為由,罷兵熄戰,停止征伐邯鄲。”

  王稽道:“秦相獻的計策。”

  “縱使我不獻策,王上也不會攻伐邯鄲。”範雎想起秦王稷的表情,又道:“王上需要有人站出來說話,支撐自己。我不過是順勢而已。”

  王稽聽到這番話,總算明白了,範雎為何會深受秦王稷的寵愛,而屹立不倒。此人,不僅有治國之才,善於察言觀色,知大局,順天命。還懂君王之道,君王之心。

  範雎說了這麽多話,怕說太多,泄露機密,轉移話題道:“你來見我,是有事吧!”

  王稽點頭道:“我來見秦相的確有事。”

  “你我之間的交情,有什麽事就直說。”

  “秦相知天文、曉地理,更懂君王之道。”王稽拋出自己的問題,“有三件事不可預知,有三件事令人遺憾。”

  “哦!”範雎問道:“那三件事不可預知,那三件事讓人遺憾。”

  “君王死,你死,我死。這三件事是不可知的。”

  “這是天命,的確不可知。”範雎聽聞這個有趣的問題,迫不及待地問道:“那三件事,令人遺憾。”

  王稽神色平和道:“君因我,沒得君王重用;君死,未曾報答我;我死,君不曾舉薦我。這三件事,豈不令人遺憾。”

  範雎聞言,久久沒說話。王稽之言是罵他,富貴了,卻忘了當初的恩人。範雎不失尷尬地笑道:“君之心,我懂了。君之事,我不曾忘。”

  趙國使者蘇厲來到秦國,拜訪範雎之後,便在鹹陽城四處走動。蘇厲吃了些秦酒和美味,返回館驛歇息。

  樓言見蘇厲回來,趕忙上前相迎。樓言站在遠處,就聞到蘇厲一身酒氣,問道:“先生,怎麽喝這麽多。”

  蘇厲打了一個酒隔,“心情高興,就管不住嘴。”

  樓言見來秦這麽久了,還沒去麵見秦王,忍不住問道:“先生,我們何時入宮去麵見秦王,商談兩國議和之事。”

  “我們不用主動去見秦王。”蘇厲步伐淩亂地往裏走,“這樣會降低了身份,還會讓談判陷入被動。”

  樓言見趙王派了一個隻會喝酒,不顧家國大事的人,問道:“王上將兩國和平的任務交給了先生,先生不入秦宮,如何完成王上的使命。”

  “此事,我自有主張。”蘇厲一邊走,另一邊道:“我拜會了範雎,秦王自會召見我。”

  樓言不解地問道:“先生入秦,不見秦王,卻見範雎,這是為何。”

  蘇厲繼續往前走,“範雎是秦王的寵臣,我見他,議和就成功了一半。”

  樓言怔了一瞬,“先生之言,我聽不明白。”

  蘇厲進入大廳,坐了下來,“範雎之言,秦王無不聽之。我說服了範雎,議和不就成功了一半。”

  “範雎不是我們的朋友,豈會幫我們勸阻秦王,停止伐邯鄲。”

  “以前不是,現在是了。”蘇厲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凝了凝神,“武安君和範雎是朋友,還是敵人。”

  樓言沒聽過這二人有隙,也沒有聽聞這二人較好,“他們不是敵人,也不是朋友。”

  “不。”蘇厲語氣篤定道:“他們是敵人。”

  “敵人?”樓言聽到這兩個字,很久才回過神來,問道,“武安君和範雎怎麽會是敵人。”

  “這幾年,秦王也一直在打壓、削弱武安君在秦國軍中的影響力。這些,你不會也沒聽聞吧!”

  “不曾聽聞。”秦國君臣齊心協力、團結一致才打贏了長平之戰。範雎和白起是敵人,秦王打壓白起,這怎麽想也是不可能的事。

  蘇厲看事情比較遠,問道:“秦王稷囚禁太後、驅逐四貴,是範雎獻的計策。武安君因穰侯舉薦,他能揚名諸侯。穰侯倒了,武安君日子也難過了。秦王奪上黨,不以武安君為將,反而以王齕為將,這就是最好的印證。”

  “先生別忘了,伐韓,是武安君主導。”樓言想了想,堅持自己的判斷,“這又如何解釋。”

  “韓國孱弱,武力比不上秦國。秦王以白起伐之,是為了穩住他。”

  樓言又問:“長平之戰,秦國能夠獲勝,武安君居功至偉。秦王稷若想打壓武安君,豈會讓他為將。”

  “秦王稷以白起為將,換下王齕,這也是無奈的選擇。長平打了三年,秦、趙兩國都很艱難啊!我國換下廉頗,秦國換下王齕。”蘇厲感歎道:“這就是秦王稷的厲害之處。有利於秦國的事,他可以忍。”

  “我還是不懂。”

  蘇厲問道:“白起長平坑殺趙國四十五萬,按照秦國軍功,秦王會封他什麽?”

  樓言回道:“按照,武安君的軍功,位列三公、封侯拜相,不在話下。”

  “武安君位列三公,封侯拜相,範雎的地位就會動搖。武安君破邯鄲,那應該封他為什麽?”

  “裂土封國。”蘇厲見他答不上來,“範雎從魏國來到秦國,曆盡磨難,熬了數十載,才得到相位之尊。為了自己的地位,範雎也會阻止秦王伐邯鄲。”

  樓言質疑道:“範雎,會幫我們乎?”

  “範雎有才華,也有野心。範雎幫我們,也是幫自己,還能給趙國落下一個人情。”蘇厲又喝了一口茶水,“武安君位立三公、封侯拜相,威脅到的不隻範雎,還有秦王。”

  樓言想想就覺得好笑,“先生這話,怎麽說的。武安君怎會威脅到秦王。”

  “長平大勝,武安君封侯拜相,位立三公。若破邯鄲,亡趙國,再建功勳,就是裂土封王。秦王會有如此雅量乎?”蘇厲搖了搖頭,“秦王不會讓任何人,威脅到自己的王權。”

  樓言也覺得對方說得有道理,問道:“先生看到秦國君臣、將相不和,才冒死入秦的吧!”

  “不錯。”蘇厲笑道:“我看到了秦國君臣、將相不和,才敢入秦。”

  樓言佩服這些縱橫之人,總是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一麵,“先生,此次議和,我們能夠成功乎?”

  “我們議和定能成功。”蘇厲眸色充滿自信,“長平之戰,沒有分出勝負,秦國君臣上下一心。長平分出勝負,秦國君臣的矛盾,也將會進一步激化。秦王、範雎、白起,這三人的矛盾,也會擴大。”

  “先生入秦,早有準備。”

  蘇厲說了這麽多,口有些幹澀,又喝了一口,“我答應入秦,不做點準備,如何入手。”

  樓言佩服道:“原來,先生入秦之時,就有把握。”

  “秦國君臣、將相不和。”蘇厲談笑自若道:“我隻有利用這點,才能成功。”

  樓言鬆了一口氣,“聞先生之言,兩國止息兵戈,這事辦妥了。”

  “秦王不會伐邯鄲,但也會痛宰趙國一頓。”蘇厲叫苦道:“接下來,我們要和秦國朝臣談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