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王道與霸道
作者:傲雙      更新:2021-05-21 15:56      字數:4020
  這幾日,鹹陽下了幾場小雨,天氣也冷了幾分。秦王稷上了年紀,麵對氣候驟然的變化,身子著涼,得了風寒。秦王稷喝了藥,昏沉沉睡了一覺,還做了一個美夢。

  夢醒,已經是第二日午時。

  秦王稷醒來,隻覺喉嚨幹澀。秦太子見狀,立馬將備好的湯藥,送了上來。秦王稷接過參湯,喝了下去。少許,秦王稷有了精神,看著秦太子問道:“朝中有事否。”

  秦太子畢恭畢敬地答道:“這是武安君,送回來的戰報。請,王上過目。”

  說著,秦太子從衣袖之中,掏出戰書,恭敬地呈了過來。秦王稷拿起戰報,緩慢展開,那道眼神也隨著戰報的內容不斷變化,“長平之戰,武安君斬首趙卒四十五萬。”

  秦王稷收好戰報,納悶道:“前幾日,寡人得到的戰報是斬殺趙卒二十多萬,降二十多萬。”

  秦太子道:“會不會是武安君說錯了。”

  秦王稷相信,這不是武安君說錯。秦王稷想到此處,臉色沉了下來,背後感覺到毛骨悚然,越想越害怕。秦王稷喊道:“去把範雎給寡人找來。”

  不多時,範雎來到內殿,行禮道:“臣,拜見吾王。”

  “不必多禮。”秦王稷示意範雎坐下,又道:“你看看吧!這是武安君送回來的戰報。武安君拿下長平,想要亡了邯鄲。這件事,你如何看。”

  範雎琢磨不透秦王稷心裏麵是怎麽想的,一邊看著戰書,另一邊思考如何回答。範雎平靜地問道:“王上是什麽想法。”

  秦王稷道:“長平一戰,武安君斬殺趙卒四十五萬,壯我大秦聲威。此時,我們兵峰正盛,趙國士氣低迷。我們一戰,便可拿下邯鄲,亡了趙國。”

  範雎沒有迎合秦王稷,緩慢地放下國書,納悶道:“趙國在長平投入了六十多萬兵力?”

  秦王稷搖頭道:“趙國投入六十多萬兵力,我們想贏,也沒那麽容易。”

  範雎順著問道:“武安君斬殺趙國四十五萬,降,趙卒二十多萬。這加起來,不是有六十多萬。”

  秦王稷道:“莫非是武安君,誇大戰功乎?”

  範雎見秦王稷神色微動,想必猜到了結果,問道:“王上拿下長平,想攜帶勝利的餘威,攻克邯鄲,亡了趙國。”

  秦王稷點頭道:“寡人正有此意。你是什麽意見。”

  “回答王上這個問題之前,臣,有一問。”

  “這裏沒有其他人,你說就是。”

  範雎問道:“王上是想實行王道,還是推崇霸道。”

  “王道和霸道,有何區別。”

  “王道,就是善待他國之民,讓他們甘心臣服我國。霸道就是用武力,擊敗諸侯,讓他們恐懼我們,不敢與之為敵。”範雎見秦王稷沒說話,又道:“齊宣王起五都之兵及北地之眾,五十日亡燕國社稷。齊宣王不以王道善待燕民,以霸道管之。趙武靈王扶持燕昭王,平叛驅齊,複興燕國。霸道能破國,王道能治國。”

  “寡人要王道。”秦王稷道:“更要霸道。”

  “王上,臣收到一個消息。”範雎見秦王稷示意他繼續說下去,又道:“長平一戰,趙國投入了四十多萬兵力。六十多萬,是趙國所有的軍事力量。”

  “你想說什麽,隻管說。”

  “臣收到消息,武安君斬殺趙卒二十多萬,坑殺趙國降卒二十多萬。”

  秦王稷聞言,語調增高,“你說什麽。”

  範雎見秦王質疑,忙道:“武安君殺降。”

  “殺降?”秦王稷驚道:“他們已經降了我們,武安君為何還要殺之。”

  “武安君殺降,有不得已的原因。”

  “什麽原因,非要殺降。”秦王稷流露出害怕,“殺降,天道不容。這會讓寡人背上殘暴的罵名。你這個消息,來源可否屬實。”

  “臣也認為武安君不會做出殺降的舉動。”範雎話鋒一轉,微變,“據邯鄲斥候來報,以及我國將士傳回來的消息。此消息,是真的。”

  “什麽。”秦王稷吸了一口涼氣,“他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來。寡人…”

  “諸侯說我秦國殘暴。”範雎見秦王稷沒有反對,大著膽子又道:“我們殺降,定會讓諸侯天怒人怨,與天下人為敵。”

  “打就打。”秦王稷眸色湧出陰狠之色,“寡人豈會怕之。”

  範雎問道:“王上,我們能與天下諸侯為敵乎?”

  “不打,怎知,打不贏天下諸侯。”秦王稷心裏明白,秦國的實力還不能與天下諸侯為敵。但,他身為一國之君,又是諸侯王之中,年資最大。要他低頭,那是不可能了。

  “武安君坑殺趙國二十萬降卒,我國就成為諸侯共同的敵人。”範雎問道:“我們拿下了長平,要不要打邯鄲,亡趙國,請王上定奪。”

  秦王稷沉思少許,霸道無比,“長平一戰,趙國精銳盡喪。趙國君臣人心惶惶,必不敢與我們開戰。我們出兵,定能拿下邯鄲,亡了趙國。”

  範雎道:“臣的意見與王上相反。”

  秦王稷道:“你說。”

  “武安君坑殺趙國四十五萬降卒是一把雙刃劍。”範雎見秦王稷沒有打斷他,“這把劍,既能震懾趙國君臣,也能瓦解趙國的士氣。同時,他也能激發趙國君臣尚武的精神,同仇敵愾之心。”

  秦王稷聞言,沉默少許,也覺得對方說得在理,“你的意思是說,我們不宜與趙國繼續開戰。”

  範雎正色道:“王上,臣認為,我們不宜再戰。”

  秦王稷有些不甘心地問道:“此乃滅掉趙國最好的機會,為何不能戰。”

  範雎知道秦王不甘心,順著他的話,問道:“王上認為,我們能否一戰亡了趙國乎?”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長平之戰,我們勝了。但,也是慘勝。此次我們與趙國開戰,傾國之力,陣亡大半,才取得勝利。”範雎見秦王稷不喜,又道:“退一步說,我們出兵,兵峰抵達邯鄲。趙國軍民善武,戰力不弱我國。我們能亡了趙國乎?”

  秦王稷想了想,回道:“亡趙,寡人不敢想。攻破邯鄲,寡人還是有把握。”

  範雎順著道:“縱使我們能破了邯鄲,也會付出沉重地代價。”

  “隻要能破了邯鄲,付出再沉重地代價,值了。”秦王稷不關心會死多少將士,會令多少人家破人亡。他要的就是攻破邯鄲,建立不世的偉業。

  範雎語調平和道:“我們破了邯鄲,就和趙國成為世仇。王上莫非忘了,百年前魏國拔邯鄲,給趙國帶來邯鄲之難,引來諸侯群而攻之,導致霸業轉瞬即逝。”

  “你說清楚點。”

  “我們勝了,諸侯不安,必會聯合起來救趙伐我。諸侯能夠圍魏救趙,也能夠助趙擊秦。”

  “誰敢助趙擊秦,寡人揮兵必滅之。”

  “退一步說,諸侯作壁上觀。王上可有把握攻克邯鄲。”

  “寡人有信心,拿下邯鄲。”

  “長平之戰,趙國輸了,國力大傷,但未動搖趙國根本。我們攻伐邯鄲,趙國有亡國之危,趙國君臣和百姓,必會齊心協力,眾誌成城,共赴國難。邯鄲之戰,不弱於長平慘烈。”

  秦王稷輕蔑道:“我們破了長平,殺了趙國威風。如今,趙國人人自危,奔向逃命,豈敢與我們決戰。”

  “王上,趙卒悍勇,非韓、魏、楚之兵能比。趙國是越戰越強,武力是擊不敗趙人的尚武之風。”

  “趙卒勇猛善戰,還不是被寡人擊敗。寡人能夠擊敗趙國一次,就能擊敗趙國第二次。”

  “趙卒善戰是民風,我卒善戰是利誘。且不說我們和趙卒戰力,誰更勝一籌。”範雎換了一口氣,又道:“趙國邯鄲還有留守的兵力,趙國北方代郡、雲中、雁門,三郡之兵加起來還有數十萬。趙國還有都長君、廉頗、許曆、樂乘等名將,賢臣有藺相如、平原君、平陽君、虞卿等人。趙之良將、賢臣尚在,王上要伐邯鄲,請三思。”

  “長平之戰,趙國輸得如此慘烈。寡人還怕打不下邯鄲乎?”秦王稷不悅道:“你是看不起秦國乎?”

  “長平之戰,趙國之所以會敗,那是因為決戰之地,遠離趙國本土。趙國君臣,上下不一,心存僥幸,希望與我們講和,沒有全力一戰。”範雎頓了頓,又道:“我們攻伐邯鄲,趙國君臣無路可退,就會團結一致,共赴國難。”

  秦王稷意氣風發地道:“趙王小兒膽敢抵抗,寡人破邯鄲,就抓他來鹹陽。”

  “一個聲名不夠顯赫的馬服子就逼得我們傾國之力相抗。武安君征戰諸侯三十多年,卻也打得相當慘烈,還折損了數十萬大秦將士。”範雎見秦王稷神色所動,說中了對方的心事,加重語氣,“趙國,可不隻有一個馬服子。”

  “趙國不隻一個馬服子,我大秦不隻一個武安君。武安君說亡趙,可行。寡人相信他的能力。”秦王稷語調激昂,充滿自信,“若能亡趙,寡人再添功業,後世留名。”

  範雎見這種方式勸不回秦王稷征伐之心,換了一種方式問道:“武安君是秦國的戰神,無人不知。王上可曾想過,攻破邯鄲,如何治理疆土。打下江山是能耐,守住江山是本事。武力可以破城,卻不能守疆。”

  秦國曆經數百年,十幾代君王,才開拓現在的疆域。對於國家而言,攻城不容易,守疆更不容易。秦王稷身為一國之君,自然知道,既要破城,也要守住疆土。

  範雎見秦王稷陷入沉思,追問道:“我們能攻破邯鄲,能讓趙人臣服乎?”

  秦王稷反問道:“你認為寡人能降服趙人乎?”

  “韓民尚且獻趙,不降我。”範雎麵色困難,搖頭道:“趙氏向來有傲骨,民風善武、彪悍,豈會降我。”

  “你說的不錯。”秦王稷長歎道:“韓且不降,趙豈會降。”

  “趙國民心不附,必會攻伐我們。我們要用數十萬將士,才能鎮守邯鄲。我們還要派數十萬之眾,出兵北伐,阻擋趙國北方代郡、雲中、雁門三郡之兵。”

  秦王稷道:“這些寡人不曾想過。”

  “鹹陽離邯鄲,路途遙遠。我們既要守之,還要預防趙人反抗。我們孤軍深入,就會腹背受敵。”範雎見秦王稷沒說話,續道:“趙王不是昏庸之主,隻是年少,征伐大事,缺乏決斷。麵對社稷存亡,趙王豈會不作為。”

  秦王稷見趙王丹這幾年,把趙國治理得很好,“趙王小兒,若長大幾歲,寡人應對起來,還有些棘手。”

  “我們應對趙國,頗為艱辛。諸侯趁機來攻,又會如何。”

  “諸侯會伐我?”

  “韓、魏首鼠兩端,一旦有機會,定會出兵伐我。我國與楚國有國仇家恨,楚人也會助趙擊我。”範雎道:“武安君屠殺趙降卒二十多萬,山東諸侯震怒。秦國會被他們說成喪盡天良,是噩夢。齊國態度不明,我們也得防備。王上善棋藝,一著不慎滿盤皆輸。伐趙,還需謹慎。”

  “就這樣收手,寡人不敢心啊!”

  “我們向諸侯傳出了霸道,若以王道,天下早晚都會歸秦。”範雎見秦王稷不在反對,“霸道不能治國,王道才能一統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