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英雄落寞
作者:傲雙      更新:2021-05-21 15:55      字數:3575
  韓陘守將韓章站在城樓上,看著一眼望不到邊的秦軍,將城池圍得水泄不通。韓章居高臨下,看著秦軍陣營之中,隱隱約約有一麵大旗,上麵寫著一個白字。那個字,在陽光的照射下,特別顯眼。

  驟然間,韓章吸了一口冷氣,心想:莫非他的對手,就是秦國號稱最能打的白起。很快,韓國的斥候,送回來消息,證實秦軍主將正是白起。

  韓軍上下聽聞,秦王以白起出戰,個個膽戰心驚。白起之名,諸侯豈能不知。然,韓章雖忌憚白起,但也沒有丟了韓氏男兒的傲骨。當諸將主動獻城投降秦國時,韓章高聲道:“生為韓國男兒,死為韓國男兒。我們深受王恩,豈能獻城降秦。”

  一人道:“白起之名,諸侯皆知。我們不降,城池被破。白起大怒,便會屠城。將軍,為了城中的老幼婦孺,我們降吧!”

  又有幾人也道:“將軍,我們降吧!”

  韓章看著被白起嚇破膽色的手下,卻也不發作。螻蟻尚且偷生,況且人乎?再者,白起這兩個字,的確令人害怕,甚至可以說是死神的來臨。無論是白起以水破郢都,掘楚陵;還是以華陽之戰,殲魏十幾萬,趙國數萬被俘之人被沉入黃河。

  白起所到之處,皆是屍橫遍野,流血漂櫓。韓陘這座小城,豈能阻擋白起。

  韓章朝著新鄭的方向一拜,雖知自己無力扭轉戰局,守住城池,但也不能丟了韓氏男兒的傲骨。韓章呼道:“我深受王恩,豈能降秦。秦將雖是白起,我也不能丟了韓氏男兒的風骨。老夫能為國而死,何其壯哉。”

  諸將被韓章這番話,點燃了好戰之心。韓國,也是有輝煌。韓氏男兒,也是有驕傲的。若不戰,降秦。他們雖得以苟活,但也是臉麵盡失,再無傲骨。

  活著,不正是為了傲骨。

  韓章見諸將皆願與他同生共死,拱手感激道:“老夫能夠與諸位與秦一戰。縱使戰死,也無憾了。十八年後,我們又是一條好漢。”

  諸將齊聲高呼道:“戰,戰,戰。”

  身為將領,能夠得到這麽多人的擁護,還能與這麽多愛國之人,戰死疆場,這也是無上的榮耀。

  韓章見秦軍圍而不攻,他也不會主動出擊攻伐秦軍。韓章一邊加固城池,做好為國獻身的準備;另一邊,鼓舞士氣,與城共存亡。五日已過,仍不見秦國攻城。

  一人問道:“將軍,秦軍為何不攻城。”

  韓陘雖是座險城,但規模不大。城內大軍,不足兩萬。秦國強攻,這點兵力是守不住城池的。然,秦國為何遲遲不進攻?

  白起遲遲不下達攻城的命令,不僅韓國諸將想不明白,就連秦國諸將也不明白。官大夫司馬梗來到營帳,見白起坐在案幾上觀看兵書,忍不住問道:“武安君,為何不下達攻城的命令。”

  白起看了司馬梗一眼,什麽話也沒說,又繼續看著手中的兵書。司馬梗見戰事緊急,武安君還有心情看兵書,顧不得禮節,氣急道:“韓陘城內,守軍不足兩萬,絕不是我們的對手。末將願領三千將士,攻破此城。”

  白起問道:“城汾,怎麽樣了。”

  司馬梗見白起不正麵回答自己的請求,反而問城汾之事。他雖不知白起為何會說這句話,但也答道:“左更王齕、五大夫王陵將城汾團團圍住,眾將士隻等武安君一聲令下,便攻城破地。”

  “很好。”白起說完這兩個字,便靜默不語。

  司馬梗見狀,急道:“韓陘、城汾,乃我軍囊中取物。我們攻下這兩座城池,韓國大山以西的疆土,便歸我國所有。武安君為何,不下達攻城的命令。”

  白起總算讀完了手中的兵書,便將兵書收了起來,看著司馬梗,語調穩重道:“‘圍魏救趙’,不愧是兵家孫臏的傑作。齊威王以此計,不僅打敗了首霸的魏國,還動搖了魏國在諸侯國的地位。山東六國,兵家輩出啊!”

  司馬梗關心破城之事,哪裏聽得進去,白起話中的意思。

  白起注意到司馬梗臉上的變化,放下手中的兵書,感慨道:“薑太公有文韜武略,流傳後世;孫武有孫子兵法,以破楚都;司馬穰苴有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退晉伐燕;吳子之法有破齊、敗秦之能;孫臏之法,兩敗魏國。這個時代,造就了太多的能臣名將。”

  司馬梗問道:“武安君,話題說得有些遠了。”

  “不遠。”白起語調平穩道:“有戰事,就有兵家。要想成為扭轉乾坤,以少勝多,以弱勝強,一戰功臣的名將,就要熟讀兵家之書。兵書,可是留下了很多先輩的智慧。”

  司馬梗問道:“武安君熟讀兵書,可有計,破了韓陘、城汾。”

  白起高聲道:“區區韓陘、城汾,豈能阻擋我大秦之軍威。”

  司馬梗聽他話中隱藏其他的意思,追問道:“武安君能否說得明白些。”

  白起笑道:“我下令將韓陘、城汾圍而不攻是在等待韓王犯錯。韓王犯錯,我們就能一戰,徹底擊潰韓國。我要韓國再無能力與我們開戰。”

  司馬梗驚道:“武安君以韓陘、城汾為餌,原來是有大手筆。”

  “韓王誌大才疏,無遠見之君。韓國也無能征善戰地名將,與我們對抗。”白起話鋒一轉,又問道,“無論是修魚之戰,我們擊潰韓宣王;還是宜陽之戰,擊潰韓襄王;華陽之戰,韓厘王倒戈我國。我們多次擊敗韓國,韓國為何總能恢複戰力,與我們一戰。”

  司馬梗愧色道:“末將想不明白。”

  “韓國疆土狹小,卻居天下之中,人口密集,商業發達。其煉鐵技術發達,素有良弓勁弩皆出韓國之稱。這也是我們能夠多次擊潰韓軍,卻不能徹底擊潰他們的原因。韓國經過幾年的休養生息,也能鬧出不小的動靜。”白起起身,往前走了幾步,來到沙盤,注視著韓國的疆域,“這一次,我要徹底擊潰韓國。我要韓國,再無能力與我國開戰。”

  司馬梗見武安君能夠將韓國打趴下,忙問道:“武安君打算如何解決韓國的隱患。”

  白起問道:“韓王見韓陘、城汾被我軍圍困,他會做出什麽反應。”

  司馬梗脫口出道:“韓王定會增兵,馳援韓陘、城汾。”

  白起點了點頭,又指著兩條狹窄的道路,“韓國要救援韓陘、城汾,這兩個地方是必經之路。我軍埋伏此處,援軍有來無回。”

  司馬梗擊掌道:“太妙了。我們擊敗了韓國援軍。韓陘、城汾守軍得知,必會軍心動蕩,士氣大衰。我們便能兵不血刃得到這兩座城池,占據韓國太行西側的疆土。”

  “韓國大敗,韓王定會寸心大亂。韓國君臣活在恐慌的氣息之中,就不知道,我們大軍將會攻向何處。如此,我們的擊潰韓國的機會就來了。此次,我們若出奇兵,越過太行,攻打此地。”白起指向太行東側一座關隘,“占據此處,我們就能控製太行的出路。我們繼續用兵,攻克野王,韓國上黨、南陽將會成為韓國一塊飛地。韓國便會被我們攔腰截斷,一分為三。韓國境內無險可守,新鄭就會暴露在我國鐵騎之下。如此,韓國一戰而弱,再無複興的機會。”

  “不愧是武安君。”司馬梗稱讚道:“竟然能想出這麽好的計策。韓國遇見武安君,乃不幸也。”

  “韓國豈能當我的對手。”白起的手指不斷移動,指著趙國邯鄲道:“趙國才能當我的對手。”

  司馬梗笑道:“武安君敗三晉,破楚國,征齊國,功名赫赫。天下諸侯,聽聞武安君之名,無不喪膽。武安君攻城破地,無人能及。我看啊!天下諸侯,無人是武安君的對手。”

  “不。”白起眸色嚴肅道:“趙國就有人能當我的對手。”

  司馬梗驚道:“趙國何人能當武安君的對手?”

  “五國伐齊,勇冠諸侯的廉頗;閼與連敗我軍的馬服君趙奢;率五國之師破齊的望諸君樂毅;還有複齊破燕的都長君田單。這四人,都足以當我的對手。”白起眸色寧靜,卻燃燒出一股熾熱的力量,又道:“老夫征戰一生,不曾有敗績。老夫一生沒有對手,也太孤單。老夫若能與這四人交手,縱使落敗,死也瞑目。”

  司馬梗見白起所言,發自肺腑。白起因伊闕之戰,擊敗韓、魏,一戰成名。及至今日,不曾有敗績,也不曾有對手。原來秦國人眼中最能打的武安君,也渴望有對手。

  司馬梗語調激昂道:“我們擊潰韓國,下一個目標不是魏國,就是趙國。武安君定有機會與廉頗、馬服君、望諸君、都長君,一較高下。武安君與這四位交戰,定會是驚天地、泣鬼神。若能目睹之,平生無憾。”

  白起呼吸也變得有些急促道:“若能與他們一戰,我平生無憾矣。”

  司馬梗道:“我相信,這一天不會太遠。”

  “也許,這一天,永遠也不會來臨。”白起眸色微變,隱隱含有淚光,悵然道,“馬服君趙奢,垂垂老矣,且又患疾,恐怕沒有多少時日了。望諸君樂毅亡趙之後,為燕、趙和平奔走。燕惠王死後,下落不明。如今是死,是活,也不知道。當年伐齊之時,若能一戰,那該多好。”

  司馬梗忙道:“趙國還有都長君田單、勇冠諸侯的廉頗。”

  白起雖想著能與之一戰,但也不得接受一個殘酷的事實。那就是,現在的他們,早已經邁出年老的行列。上天,還會給他們多少時間,活在這個亂世當中。

  “無論是我,還是田單,或者是廉頗。我們都垂垂老矣。”白起深深吸了一口氣,悵然道,“英雄落寞,豈不悲乎?上天若憐惜我,了我平生所願。此生,再無遺憾。”

  美人遲暮、英雄末路、江郎才盡,這的確是人生三大悲哀。

  “為自己,為對手。我要好好的活著。”白起收起心中的悲涼,精神煥發,語調明亮道:“傳令下去,準備與韓國開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