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作者:弓慶安      更新:2021-05-20 09:07      字數:3164
  第147章

  戲台下還有了稀稀疏疏的女人在看戲,這是劉福祿初次感到了民國時代的新奇與變化,更讓他吃驚的是有年輕的後生故意跟擁擠在人群中的女人觸碰,顯得讓看戲的觀眾都感到難堪。

  開始扮演花木蘭、楊排風的都不是清一色的女子,而是男演員男扮女裝,扮演的卻是女主的女扮男裝之戲,這比上他那個時候的趙秀蘋、趙英子卻是遜色了許多,戲迷們不講究那個,隻要是走場和唱腔那個輕盈盈滑溜溜的效果能吸引住戲迷就行。

  花葵雖然說也有一把年紀了,但他培養出來的弟子還是能過了關的,首先能過了他這個老戲迷的眼。

  最後一場壓軸戲是靳義堂的兒子靳學貞出場了,這是花葵報答師父靳義堂的功勞,還有他跟彩嬌的女兒任仙子也長大了,都被他培養成潞府班子戲裏的名角了,一個鮮活的靳義堂出場了,一個鮮活的趙秀蘋出場了,劉福祿看的最後一場戲激動的老淚縱橫,似乎又重新回到了他當任班主的那個時候。

  給兒子辦事的那日花葵沒有拿出最後的殺手鐧,這回他終於拿出來了,他是來給劉福祿做匯報來了,那日獻出的那三本子戲他知道老班主顧不上看,因此他沒有讓兩個得意弟子上場。

  花葵要在劉福祿麵前顯顯他的本領,他要告訴他他沒有辜負他,他的如意班還是獨占鼇頭的。

  剛剛受了一場挫折的王天印還在生著自己生不逢時的悶氣,好好的廟上人來車往的紅火起來,民團裏的人回來告訴他說是劉福祿請來了如意班要唱七本大戲。

  雖然說是臨著四月十五廟會,可是劉福祿在這個時候親自請戲班唱戲還是頭一回,這不是在他王天印麵前幸災樂禍嗎,他的縣黨部可是才被攆散了,還是他劉福祿的兒子參與在裏麵跟他作對。

  明明是逮著了劉福祿的兒子劉保順在村上有共產黨的活動,可是劉福祿又來了個給兒子辦大婚,再加上縣裏警局和保安團的給他作保駕,使他的兒子最終是逍遙法外,還引來了縣黨部被抄家。

  縣黨部抄家不等於他王家被抄了嗎?他還能在村上立足嗎?經過他的介紹發展進來的那些各個分部的縣黨部成員都紛紛來找他,讓王天印給他們一個說法,這國民黨可是堂堂的民國官府,怎麽說抄家就抄家了?

  王天印不感到委屈嗎,他要能回答上來這個問題他還會到府城去找兒子王加舉嗎!就連兒子這個參讚都在搪塞他的父親,這是什麽世道。

  天已經黑下來了,王天印從來沒有走過黑路,記得他在潞府的時候,父親王老別也去府城找過他,他可是從來沒有攆父親回去過,不像他的兒子王加舉那樣狠心攆父親回家。

  晚上二更天了,焦小穹的房門還是虛掩著,這已經不是頭一次了。前二次她就是這樣,白天跟狗孩兒搭腔著說好了她睡早了睡不著,老是坐在窗戶底下數天上的星星,問他:“敢陪著俺數星星不?”還說她都能分辨出“北鬥七星南鬥六星福祿壽三星”都在什麽地方。

  當時狗孩兒是應承下來的,還說:“你舍得把門給我開著?”

  焦小穹說:“開著,你敢來嗎?”

  “怕啥哩!”狗孩兒嘴也溜口了,也敢跟她打牙撂嘴了。

  他們都知道老爺是不可能回來的。

  老爺那幾天正忙著他縣黨部的事情,狗孩兒是知道的,縣黨部的事在老爺眼裏比什麽都重要,那些各個地方新發展的縣黨部成員把老爺看作是貴人,晚上都在縣城請他為客,不是逛春樓就是下煙館,他是很少回家的。

  焦小穹剛黑就回屋了,她還是迫不可待的等待將門虛掩著的這個時刻,因為這個時刻她在盡情地享受著那個等待中的期盼和美妙的想象。她要把門的錯縫留大點,她還怕狗孩兒看到門閉著不敢推哩。

  她幹脆就把妝給卸了,把外衣給脫了,反正不再出門了,就坐在幔帳裏等待有人推門。

  她沒有點燈,隻要有人推開門,看到黑乎乎的幔帳,她就會給他傳遞這個信息,告訴他她就在幔帳裏……

  她想起老爺第一次進來幔帳的時候,她懂得被老爺娶回來該幹什麽,她卸了妝等待老爺叫她的門,她也是將門虛掩著,讓老爺直接推門進來,她就在幔帳裏等他。

  那晚老爺是喝酒了,嘴裏一股酒氣,老爺好像是被人送進了她的幔帳,她沒有點燈,是感覺有人把老爺扶到幔帳裏,她往裏麵靠著,還有點莫名的緊張。

  老爺被扶到幔帳裏,開始還喊叫她的名字,用手在幔帳裏亂摸,她卷縮在裏麵,她沒有遇到過喝上酒的人,但她遇到過煙癮上來的父親,就像老爺喝上酒一樣,叫著她的名字,伸著手求她……

  後來,老爺就呼呼地睡著了,再也不摸她了,老爺是一覺睡到天明,而她卻是一夜沒合眼。

  第二天晚上,老爺沒有喝酒,真是判若兩人,他讓她點著燈,有幾盞燈就點著幾盞燈,他說他要好好看看她,好好摸摸她,好好抱抱她。一晚上,她就像老爺的一個玩物……

  再後來老爺才跟她說了實話:“小妖精,老爺真是老了,不中用了。”

  她開始厭惡他了,甚至不再給他留門了……她每晚再也沒有什麽留戀了,透過窗戶望著天上的星星,望乏了就睡了……是狗孩兒從窗戶進來了,她怨告他不推門呀,他是給他留著門的呀,怎麽窗外還有老爺的那些團丁,都擠在窗外看,她害羞,用勁兒往自己的身上蓋被子,那被子拽也拽不動,她喊叫狗孩兒幫她蓋好被子,那成什麽體統,她都讓人家看了,怎麽狗孩兒也是光著身子在四處找被子!忽然老爺從門外開門進來了,手裏拿著他曾經給她看過的手槍,他說那是市黨部配發給他的手槍,若是她不聽話就一槍崩了她,她說她聽話,她是老爺娶來的,她發現老爺另一個手裏還拿著一樣東西,她看清了,又是菜窖裏的胡蘿卜……窗外的團丁還擠在那裏看她,手裏都拿有像老爺手裏拿著的那支槍,都對準了狗孩兒,她喊叫狗孩兒……讓他快跑……

  猛然聽到有人喊她,她睜開眼,自己還在幔帳裏躺著,頭上出了一頭虛汗,天早已大亮了,原來她不知道什麽時候就睡著了,剛才那是一個夢。

  是狗孩兒在叫她,她沒有答應,她奇怪的是,狗孩兒怎麽能夠騙她呢,他可是跟她說好了的。

  前晌母親給她送過早飯來,她沒有胃口,她連床都不想起。

  後來狗孩兒還是坐在離窗戶丈餘遠的那塊石頭上跟她說:“你是生我氣了?我推門進來過,你呼呼在睡覺,我怕……”

  她的心瞬間就落地了,不再憋悶著又困又跳的了。

  “你怕啥?”她是睡著了,她不是沒有等來他嗎?他來的也太遲了點吧。

  “怕你不樂意吧,你是睡了,那鼾聲在院裏都聽見了。”

  她到門前看看,那門她是故意錯閉著的,現在閉嚴了,一點縫隙都沒有了,一定是狗孩兒給閉嚴了,她怎麽會睡了呢,狗孩兒怎不進來呢。

  王天印從府城回來已經將近三更天了,他是真沒想到兒子沒有挽留他,他可是從來沒有搭黑從府城來過家裏。

  “今晚就在老四那吧”。他告訴車夫。他不想在往裏院走了,兒子不害醜他還害醜呢。

  焦小穹的母親焦氏忽然聽到老爺回來了,她首先想到的是狗孩兒還在女兒那間屋子裏,這要讓老爺回來發覺了,女兒還能保住小命嗎。她是早就發現他們兩個是偷著要好的,她這個做母親的將女兒送到這裏就覺得對女兒有虧欠,也是委屈了女兒的一生,可她也是沒有辦法的事,都是他的那個大煙鬼父親做的孽。

  她急忙跑到女兒的房門口,聽到裏麵傳來哼哼唧唧的聲音,她不管他們正在做什麽,她一陣急促地敲門,聽到裏麵的聲音消失了,忙壓低聲音喊道:“老爺回來了!”

  喊聲還沒有落下,跟焦小穹躺在一起的狗孩兒一骨碌躍起身,拿起衣褲趿拉上鞋子衝麵前的窗戶就逃出去了,窗外就是院牆,他越過院牆消失在夜幕中……

  其實狗孩兒徑直從正門出來,顯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去迎接王天印就行,他還在前院被那些團丁簇擁著,是焦氏提前去告訴他們的,若是沒有焦氏恐怕就會被王天印逮個正著了。

  狗孩兒翻牆出去才知道老爺還在前院,急忙又從另一端牆上翻進去再從自己住著的屋子裏出來到了前院見了老爺,這樣做他就會在老爺麵前跟正常時候一樣,不會遭到任何懷疑。

  狗孩兒慶幸自己是虛驚一場,他親自將王天印送進了焦小穹的屋裏,自那時起狗孩兒忽然覺得焦小穹不應該跟王天印在一起,那是太委屈她了,真是老天爺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