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作者:弓慶安      更新:2021-05-20 09:07      字數:3229
  第128章

  劉寶庫拿著劉福祿的信趕著馬車到遊風約新安裏去拜見李三太,他是第一次來這裏的,翻過五龍山往東就是一望無際的山脈,遠看群山重重疊疊,鑲嵌在天邊的層層山巒,似在妙曼的雲層裏徘徊,顯得分外壯麗。

  這裏的百姓就生活在山巒裏,夏季到處是幽幽的綠葉伴隨著千姿百態的山鳥,山鳥站在綠蔭叢中的葉枝上盡情的歡唱。聽東家說這裏就是世外桃源,來到這裏就能感受到那種清新平靜無憂無慮的清閑生活。

  過了這段層巒疊嶂、隱天蔽日、連綿起伏的山巒就是河南、河北的邊緣,有小西天的絕壁,有大峽穀的深奧。

  見到李三太,劉寶庫將劉福祿的信遞給他,李三太看罷信說道:“這個劉福祿到是一個為百姓做事的好官,可惜他就是一個裏正啊。”

  “劉鄉約聽說東麵遊風約又有人起事了,有這回事不?”劉寶庫問。

  劉福祿信上說的啥,劉寶庫沒有看,他懂得這是規矩,其實他的信上也就是告訴李三太他在莊上造池的事,這個事不用說也是一件大好事。聽說民國的稅賦更高了,不知道對與不對?是不是苛捐雜稅?苛政猛於虎?又聽說遊風約那麵又有百姓起事了是真是假?這民國的天下是不是還坐不穩?

  李三太將信疊住壓在他的那些書架下麵,心裏嘀咕起來,這劉老弟也是六趾子撓癢癢,一個老百姓哪能管得了世道上的事情,自己來不了還托人過來要問個端底。

  於是從書架上拿紙墨,讓劉寶庫幫忙研墨潤筆,然後正正規規給劉福祿寫起了回信。

  寫罷回信,李三太告訴劉寶庫:“這年頭正處亂世,百姓起事也是自然,像我們這裏也覺得有不合理的賦稅,於是就選出一些知書達理之人士去找到縣府如實反映百姓之苦,現在是民國了,民國實行民主,提倡自由平等,允許遊行示威,給官府提意見。”

  “還能給官府提意見?”劉寶庫問。

  “那當然,民主嗎,三民主義嗎。回去好好學學。”

  “三民主義”。劉寶庫聽說過這個詞。

  “你要不著急回去的話,就上南麵去看看,就是鐵瓦嶺那一帶,那裏的百姓正準備起事呢,遊風約南麵歸壺關縣府,北麵歸平順縣府,不是一達哩。”李三太道。

  提起要給壺關縣府搞民主遊行示威,他劉寶庫願意去看看,他還沒見過這個場合哩,聽說前幾年保銀、保順就是在莊上鬧雞毛傳單的事,那個時候還沒有民主哩,現在民主了,三民主義了,官府支持鬧?

  劉寶庫告別了李三太,拿上他給東家寫的書信,趕著馬車一溜山腳朝南而去。鐵瓦嶺那個地方很出名,他早聽老人講述,鐵瓦嶺就是專門聚集山民起事的地方,那裏的鐵瓦廟就敬奉著替天行道的“柔風神”,保佑鄉民起事。

  馬車順著車轍的痕跡往前奔馳,劉寶庫坐在前麵,無意瀏覽這蔥蔥蘢蘢的山林世界,掏出李三太給東家寫的那封信看:

  “宣統三年武昌起義,孫中山宣揚驅除韃虜,恢複中華,創立民國,平均地權之精神,推翻大清,擔任中華民國臨時大總統,隨即宣統皇帝宣布退位,建立民國。沒多久袁世凱上台替代了孫中山之大總統位置。民國四年,袁世凱稱帝,改國號中華帝國,全國掀起討袁護國運動。民國五年袁世凱駕崩,張勳掩護清帝複辟,帶著數千辮子軍開進北京,之後又被討逆軍擊敗。紛亂數年,剛剛建立的民國安有民國之民國?唯有賢弟腳踏實地為百姓謀福祉才為之義舉也……”

  這次在鐵瓦嶺起事是王明亮的兒子王懷德回來了,他是從晉南回來的,那裏的百姓因交不起民國這個繁重的賦稅開始起事“罷種罷收”了,大家聚集起來拿著鋤鏘犁靶農具到縣府,將手裏的農具都交到府衙,縣府衙門裏外都是百姓扔下的農具,大家吆喝著不種地了,讓縣府的官員去種去完成糧稅。

  王懷德知道父親王明亮當年起事是為了推翻大清政權的,是懲治那些腐敗了的鄉紳惡霸的,結果大清的官退位交權了,民國的官卻把起義的領導人正法殺頭了,還讓那些惡霸鄉紳上了台。

  王懷德這次是跟劉福祿的兒子劉保順一起來的,他們當年都是幹草會的骨幹,是僥幸逃走的。劉保順跟王懷德都是在遊風約鄉學讀書的,他們的關係很要好,哥哥劉保銀跟赤崗走後他沒有跟著去,他是和王懷德跟著馬天敘走了。

  馬天敘寫的一手好書法,他們跟著馬天敘就在晉南一帶開了個書畫館,一邊學書畫一邊幫馬天敘賣字畫收學生度日。見到那裏的百姓紛紛到縣府抗稅抗糧,鬧的火熱,便跟馬天敘說要回一趟鐵瓦嶺。

  馬天敘知道青年人那種銃子脾氣,一燎就著,栓也拴不住,就讓他們去了,臨走囑咐他們說:“千萬不要動凶打砸搶,焚燒房屋。民國了,要文明了,不使響馬那一套,免得吃虧。”

  二人謹記,拜別馬天敘。

  二人到了鐵瓦嶺找到先前的幹草會弟兄,寫下傳貼:“天怒人怨,苛政猛於虎,大清已去,民國尤甚,百姓猶如雁過拔毛……五月十五日……鐵瓦嶺拜祭柔風神靈……”

  把傳貼封好,插一根雞毛,然後交於眾弟兄,由眾弟兄開始按照老辦法往下傳,隻要將傳貼塞入該傳人的門縫或扔至院落,這傳貼就會一傳一,十傳百地不脛而走。

  發傳貼的不需要亮明自己的身份,不需要說出自己的名字,鄉民是隻認傳貼不認人,都知道這些發傳貼的是為老百姓服務的,傳出去若讓官府知道了弄不好會帶來殺身之禍。

  鄉民接到傳貼後會按照傳貼上的內容自覺到指定的地方集中。

  五月十五日,鐵瓦嶺從五更天開始就一直有百姓手拿各種農具朝廟外小山聚集,還有的拿著刀槍,凡拿刀槍的都由眾頭領一律沒收,還大聲宣揚:“民國了,文明了,我們是去找縣長反映情況,實行民主咧,賦稅壓得老百姓不能活了,地我們不能種了,我們幹脆不種了,讓縣長把地都種了吧……”

  正午時分,整個鐵瓦嶺從四麵八方聚集的百姓都到了,這正是往縣城聚集起事的時候。隊伍按部就班各領著各的百姓朝縣府開去。

  這時候正好劉寶庫也趕到了,他是從新安裏出來到了十裏嶺就遇到了拿著農具到鐵瓦嶺聚集的鄉農,說是幹草會又起事了,趕著去參加。

  到了鐵瓦嶺,有頭領在隊前訓話,劉寶庫忽然發現在鐵瓦廟前麵站著的劉保順,忙問跟他一路的鄉農,他們說那是起事的頭領。

  劉寶庫知道劉保銀跟劉保順當年是被官府捉拿的要犯,他們那時也是幹草會的小頭領,現在他們又來帶頭跟官府作對,弄不好會被捉拿殺頭的。

  劉寶庫想,這事得先告訴東家,萬一真的出了什麽事情,他在東家麵前也好交代,他可是被東家差出門來的。

  要說這劉寶庫怎麽會被劉福祿重用,這就是他辦事的沉穩和可靠之處,劉福祿走時也沒有跟他提到保銀保順的事,其實他最擔心的還是怕他們兄弟兩個再到鐵瓦嶺。

  劉寶庫沒敢耽擱,一抖馬韁掉轉車頭急速朝莊上趕去,他知道這不是一件小事,這是關係到劉保順的生死,他現在可是起事的頭領。

  當年官府在縣城西門外斬殺幹草會頭領的時候他正在鄉學讀書,他跟著劉福祿是親自參加過斬首反賊的現場的,民國的縣府是給各鄉各裏下了任務的,要求各保長帶領至少“多少個”鄉民來參加刑斬會。他是跟著東家濫竽充數到了西門外的。

  東家說是領他到城裏看熱鬧,並沒有說是看殺場,不過即是那時東家告訴他,他也不懂,也會跟著去的。一般的情況下,老百姓是不願意參加那個場合的,就是一個“凶”,都怕,提起來都感覺“瘮!”如不強逼誰還願意參加。

  西門外跟莊上給煙民戒大煙的場合差不多,有一排捆綁人的柱子。那幾個人犯被反剪著雙手捆綁在柱子上,胸前掛著一個方形牌子上寫著反賊的名字,腦後麵還插一個高高的頂部尖尖的紙牌,上麵也有名字,名字上劃個紅“X”,東家告訴他:“那是亡命旗, 一會兒刑斬官將那個亡命旗一抽,就是死期到了,劊子手手起刀落,那人頭就會落地”。

  劉寶庫一聽說人頭落地才感覺到怕來,由不得抱住東家的大長臂。

  事實是刑斬官將各人犯押到刑場強逼他們跪下,幾個行刑人員排著隊手裏拿著長槍走到跪在那裏的人犯麵前站列整齊,端起槍,等押解犯人的將他們腦後的亡命旗一抽,用勁往地上一扔,然後離去,隨即就聽到“叭叭!”槍響,那些人犯一頭就栽倒地上。

  臨走時劉寶庫聽東家說:“真是他媽改朝換代了,刀都沒用了,還是洋槍,叭叭……。”

  劉寶庫回去很久很久還在回憶那殺人的場合,真是瘮得慌,晚上還在做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