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作者:弓慶安      更新:2021-05-20 09:06      字數:3161
  第94章

  如今的嶽東家自小姐嫁到河口劉府後,就很少在嶽府常住,好像嶽東家已經將自己整個餘生全部獻給了那個教堂。

  有一次馮四聽到東家在念叨:“我的天父,你保佑了我昨日的平安,又賜予我今天的生命,我誠心感謝你,我願把今天的思想、言行和靈魂的肉身全部獻給你,為取悅你的聖心,補贖我的罪過。願你的旨意奉行在人間,如同在天上。求你今天賞給我日用的食糧,求你寬恕我的罪過,如同我寬恕別人一樣,不要讓我陷於誘惑,拯救我免於凶惡。”

  馮四雖然聽不大懂老爺其中的意思,但他理解老爺是在真正懺悔自己原來的過錯,祈禱聖主對他的原諒。

  馮四將劉福祿不顧個人安危來馮府通知他設法躲一躲,以防那些不明真相的拳民將他以二毛子辦了的好意告訴他。

  嶽琅逢心領神會,他跟神父一樣,天主的聖子是不會離開教堂的,他要跟天主同在,天上的慈父會降福在他們身上的。

  他們的思想跟那些拳民的思想一樣,那些拳民揚言有神靈保佑,有金鍾罩刀槍不入之功。而教堂裏的教徒神父,以為有神聖的天主保佑,他們是完美無缺的純潔之身,更不怕那些惡魔伸出來的魔爪。

  他嶽琅逢跟教堂裏的神父是知道義和拳在遍地設壇的,他們也知道這些拳民是仇視洋人的,是會來教堂搗亂的。而他們就是覺得有天主神靈的庇護和保佑。

  教堂裏沒有大炮,隻有火槍,拳民們早已想把這些洋毛子的教堂抄之而後快,隻是礙於地方官府的保護,未能得逞,如今有義和拳撐腰,有刀槍不入之功,誰還怕官府那些雜役前來阻撓。

  不等義和拳的“傳帖”、“相約”到來,地方一些拳民便私自闖入安口一帶的教堂,不分青紅皂白見人就擄,見東西就搶。

  他們唱著義和拳壇會專門為拳民編造的歌謠:

  玉皇大帝掌天庭,如來佛祖顯靈通。

  關羽周倉趙子龍,托塔天王二郎神。

  念咒喝符升黃表,刀槍不入金剛身。

  諸神出洞仙下山,驅除倭寇羊毛精。

  平順、黎城兩縣官府接報有拳匪私闖教堂鬧事,便派出官兵前來護教,生怕上麵歸罪下來,承擔不起。

  區區縣衙捕快那是遍地設壇集聚起來的拳民之對手,非當沒有保護好教堂,反而激怒了拳民,造成教案。使拳民焚燒安口、秦家莊、盤馬池等洋人教堂,在遊風約三交口河打死傳教士。

  嶽琅逢在安口教堂已是名副其實的教徒,是被義和拳列為“二毛子”的假洋人。

  不料有拳民還趁機將嶽琅逢在擔任平順縣令時欺壓百姓被貶家為民的罪狀也羅列起來,使拳民“新帳老帳一塊算”,就在一夜間闖進了嶽府,將嶽琅逢一家人連同家院馮四一塊殺光,搶走所有糧食和銀錢包裹,還點一把火將嶽府給燒成灰燼。

  劉福祿以為是他將親家嶽琅逢的全家給害了,是他無意中暴露了嶽琅逢就是“二毛子”。他是個遇事非常謹慎的人,為什麽在這個時候偏偏去嶽府報信。

  嶽府的大大小小十幾口全部被那些拳民殺害了,他們可都是中國人啊。

  劉福祿忽然覺得義和拳拳民是多麽的可怕,就是那個“念咒喝符升黃表,刀槍不入金剛身”將他們變成了一個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劉福祿忽然覺得兩個女兒保童、保禪也變成了惡魔,他開始懷疑靳義堂跟趙秀蘋就是一對殺人不見血的惡魔,一對大煙鬼哪能幹上這頂天立地的大事情。

  這個義和拳是該收攏收攏了,不能這樣見人就殺見東西就搶了。一想到親家嶽府的十幾口人就這樣被義和拳的拳民給殺害了,他的心裏就像無數跟鋼針在紮,在流血。

  他在河口莊也招收義和拳,他是絕對不允許他們不分青紅皂白見人就殺見東西就搶的。

  幸虧有些事,劉福祿還能跟師先生請教,師先生已經是一位髦髦老人了,他隻是告訴劉福祿:“天要變了,要改朝換代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順其自然吧。”

  庚子年春,在拳民之間紛紛攘攘傳說老佛爺發布詔令,要招安義和拳,在直隸已將“義和拳”改為“義和團”,“紅燈罩”改為“紅燈照”,由官府發放餉銀。

  正在為義和拳擔心的劉福祿似乎看到了一束亮光。招安意味著有官府收留,既收留,就會有個收斂,不再跟先前那樣濫殺無辜了。

  其實說白了,劉福祿擔心的不是義和拳,也不是靳義堂夫婦,他是在擔心他的兩個千金小姐保童和保禪,義和拳是好是壞自有它的去處,靳義堂夫婦就是那樣了,已經是兩個戒不掉鴉片的煙鬼了。

  保童和保禪可不一樣,她們還都是沒過門的黃花閨女,不能染上濫殺無辜這種惡習,變成殺人不眨眼的強盜,讓鄉民唾棄,他還想在這場拳風過後給兩位小姐找個婆家出嫁呢,這世上隻見有光棍兒、寡婦兒,還不曾見過沒有婆家的老姑娘呢。

  義和拳被招安後,靳義堂接到指令,帶著隊伍都擁向了京津直隸一帶,還是打著“升黃表,焚香煙,請來各路眾神仙。神出洞,仙下山,扶助人間把拳玩”的旗號。因此,他們所到之處,百姓不單是認為有神道相助,而是衝著朝廷的招安,“一倡百和”,紛紛入團的。

  劉福祿後來聽說在直隸、天津一帶拳民奮起,燒教堂、殺洋人、毀鐵路、割電線,所有洋物紛紛遭殃。為此,朝中大臣還以“拳民忠貞,神術可用”之褒獎報於太後,使太後歡喜,力主跟洋人開戰。

  跟洋人開戰,在劉福祿心裏似乎是亮堂了,原來在他心目中已經定了性的“拳匪”真的要跟洋人開戰了,還是八國聯軍入侵中國的洋人之強盜。

  若不是他已經有兩個女兒參加了後來跟洋人開戰的“義和團”,他這個七尺男兒定是會奔赴前線,上戰場,殺洋人,報效國家的,他不會落後於靳義堂跟那些煙民的。

  在這戰亂時期,劉福祿還是恪守著本分,河口莊裏的事情,他都沒有落下,鄉學沒有停課,參加義和團跟著拳民到京津殺敵的青壯年他是全力支持,即是紅燈照裏的寡婦、娼妓,他都支持她們衝破傳統之陋習,打破祖先留下來的族規家規,提倡為國家效力為天事。

  為這事他還到了一趟遙鎮新宅,又一次打開了他的那個秘密,這是他第二次打開了,第一次是大災荒之年,那是要救饑民,這次是要殺洋人,報效國家。不過每一次他都是以借的名義,自己掙足了再如數添進去,他還是個有地有生意的東家,不到緊要的時候他不會來。

  莊上幾個大戶對劉福祿這個裏政也習慣了,原來他們做這個理政是各大戶輪著當的,自從劉福祿當上這個裏政,大戶們誰也不再提及這個“保長”輪換之事了,他們都有個自知之明,論權威人家劉家出了個京官劉保金,論理政治理,人家劉福祿那一套,他們誰也學不來。

  特別是在他們幾個大戶種植罌粟被盜搶的那一年,莊上的攤派、各種地稅劉福祿都給交了,他們懷疑他的兒子劉保金是響馬盜賊之事,還伺機對劉保金加以陷害,可是人家福大命大,他們的所作所為除沒有得逞還幾乎傷及自己。

  最終他們是各自妥協了。

  劉福祿開始在莊上鬧拳會,幾個大戶奮勇捐資,他們在劉福祿麵前都在顯示自己的愛國之熱心。

  仲秋季節,莊上有的拳民中途回來了,問及,說是他們法力小,故神仙不附身、法術盡亦,不敵。遂返故裏收秋。

  後來在莊上傳:“念幾遍咒語,認為就有神仙附身、法術無窮了,可以不費力氣地消滅洋毛子。不想麵對洋人的槍炮,一哄而起,衝鋒向前,以致於死者如風驅草,屍骸如麻。”

  劉福祿找到他們問及詳情,他們又說:“團民逐一吞符誦咒,焚香降神,雜遙跳舞,為首者指揮部署,附會神語,以狂其眾,洋毛子一聽到義和團的號角聲,就會全身發抖,倉惶逃生。”

  劉福祿從來者的話語中揣度:他們一說是好,一說是壞,語無倫次,分明是逃兵。說自己是法力小,神仙不附身、法術盡亦,不敵。其實,他們所言“死者如風驅草”或是“屍骸如麻”。這才是現實。

  “死者如風驅草”,“屍骸如麻”。劉福祿想著這些,心裏便著毛了,究竟是誰死如風驅草,屍骸如麻呢?是洋毛子還是……。

  眼看著茫茫秋色,心不在焉,隻想戰場之事。

  勉強收過秋,山來套犁秋耕。劉福祿道:“我們先去趟京城,來了在翻耕吧。”

  山來道:“那裏正在打仗,何去?”

  “保金、保童、保禪還有各位鄉黨都在那裏,安能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