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作者:弓慶安      更新:2021-05-20 09:05      字數:3196
  第54章

  午飯過後,劉福祿又接到山來送來不少商家捐贈的銀錢,他們也是聽說縣大人帶頭捐贈鄉學的,莊裏幾個大戶也效仿了,誰也不想落到後麵。

  送走縣令大人及遊風約師父師兄師弟們第三日,劉福祿就差山來找石刻匠人鍛造一塊石碑,將縣令走時擬寫好的碑文刻於碑上,並為鄉學開業捐贈的善舉一一記在碑文後麵。

  辦鄉學在整個通潤鄉還是一件新鮮事,對報名上學的娃們來說更是感到榮光,每日穿著父母給花錢置的新長袍褂子,顯得威風凜凜。

  莊上開始沒敢報名的那些娃們的父母,那天開業都去看了,不但縣太爺給鄉學捐了錢還跟劉福祿把盞對飲,就連莊上幾個大戶也捐了錢,這說明娃們上學不像莊上傳的那樣邪乎不吉利了。

  再說,上學不掏錢是真事,就是給娃置一件長袍。有的家長就試探著上學校問問還收娃兒不收了,師先生說:“收,但是得給娃兒上好思想課,這可不是來享福來了,是來學本事的,學本事就得舍得受苦,不受苦中苦,難熬人上人。”

  家長們當然懂得這個理兒,心想隻要不要錢,啥都能跟娃兒說。

  師先生說的那些話不是空穴來風,這幾日有些娃兒就開始逃學了,那個新鮮勁兒過去了,那個感到榮光的興致也淡了。每天就是“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子不學,非所宜。幼不學,老何為。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義。……”又枯燥又乏味。背不會還要遭到先生擱在書桌上戒尺的懲罰。

  有的娃兒幹脆就跟上上學前自己的那幾隻羊跑到了山窪裏。劉福祿親自去叫都叫不回來。

  師先生看到這個情況就給劉福祿想了個主意:“還是文學武學一起來吧。”

  劉福祿理解師先生的意思,學堂才開始,鄉民都不習慣,都以為自己這些窮孩子天生就是受罪的料,學文這東西誤人誤事。

  鄉學開業的石碑還沒有立起來,不能讓娃們就這樣走散了讓那些大戶笑話,再說也對不住縣令大人的支持,娃們上學也要有個適應的過程。

  教文不行,教武劉福祿還是好師父。他在戲班的武藝是數一數二的。自小在遊風約跟著師父們沒有白學了那些本領。

  交給山來鑿刻石碑的事情完成了,那石碑就立在校門前一側。

  碑正麵刻有:

  興民義學碑記

  先者,賢也,義也。吾邑文者相繼不絕,前誌可考。開先例興義學者唯劉公矣。學宮,固士人之山澤也,可不為振興乎?況聖天子尊崇文教,嘉惠學宮。綉衣使者,檄文屢至,曷其勉之!餘捐俸白金,鄉紳士子,鹹樂輸勷事。今為之事,大旗舞鼓也。

  盧新陸撰文

  碑後麵刻有:

  記開

  盧新陸捐錢五千文 李三太捐錢三千文 秦中信捐錢三千文 義和當鋪捐錢三千文 遠勝號捐錢三千文 全盛店捐錢二千文 義和堂捐錢二千文 馮福倉捐錢二千文 王老別捐錢二千文 靳水程捐錢二千文 李寶群捐錢一千文 龍關根捐錢一千文 牛滿圈捐錢一千文 師尚捐錢一千文 赤崗捐錢五百文 李金瓶捐錢五百文 秦同維捐錢三百文 劉思凡捐錢二百文 崔萬才施米壹石 劉三和施米壹石……

  社首

  秦中信 馮福倉 劉福祿

  石工 崔萬才

  光緒八年八月初一日 鄉社義學仝立

  劉福祿弄不懂縣令大人到底是什麽意思,既支持他的 “鄉學”也支持他在莊上定“鄉約”,還支持那些大戶種植罌粟,難道這種植罌粟是比他做的還體麵的事?為什麽遊風約那裏人家就不允許呢,他就是想學遊風約那樣禁止在莊上種植罌粟。可是縣令大人親自參觀了那些大戶的罌粟田,他還能管嗎。

  劉福祿忽然想起靳義堂他們來,自從聽說他們夫婦因為吸食鴉片被扈千總懲治,每人杖打二十大板,由營兵把他們扔出府營,正趕上他被選任莊上的裏保,至今他還沒有見過他們夫婦,也不知道他們現在的處境。

  可是扈千總隻是反對吸食那東西不反對種植嗎?地裏都長上了,不用到外麵托人花錢去買都能吸上了,常在河邊站哪有不濕腳的,難道那東西沒有害嗎?多少壯壯實實的後生都被這東西毀了,甚至連父母媳婦孩子都不要了,這是自己祖上的位牌不值錢,要是能換錢的話,這些人連祖宗的位牌都不要了。

  劉福祿真的是弄不清這種植罌粟到底是哪裏對呀?他在戲班還學過林大人虎門銷煙的本子,那才是長了我國人的誌氣。

  莊裏的“鄉約堂”也建起來了,就在挨著河岸上東側那座文廟裏,裏保所也在文廟,這就是孔老夫子的殿堂,對著孔老夫子就好像皇上的聖旨捏在自己的手裏。

  每到這裏辦公事的時候,劉福祿都要帶頭對著堂上孔老夫子的神像燒三炷香磕三個頭,很神聖的樣子,意思就是想告訴大家這不是他在辦事而是遵循孔老夫子的旨意。他最不相信的就是燒香卜卦,但是他相信孔老夫子這位聖人。

  學“鄉約”的時候是挨家挨戶輪的,那家也得來鄉約堂學鄉約,由師先生宣講教化,學會了還得照鄉約上麵的內容來嚴格遵守,主要內容就是《聖諭廣訓》。那十六條的內容他已經明朗明朗的了,而且是倒背如流。

  敦孝悌以重人倫:是說:子女孝道,兄弟和睦,家庭和氣,做聖賢留芳名。

  篤宗族以昭雍睦:是說:牢記祖訓,同宗同族要和睦相處,不要以鄰為壑。

  和鄉黨以息爭訟:是說:遵守倫常道德,調和鄉鄰關係,周旋禮貌存恭敬,彼此幫扶做善人,安定和睦少息訟。

  重農桑以足衣食:是說:要勤以農事,多務桑蠶,男耕女織,勤勞持家,豐衣足食。

  尚節儉以惜財用:是說:崇尚節儉,愛惜財物。

  隆學校以端士習:是說:興鄉學,尊崇禮教,匡正世風,端正士子們之言行。

  黜異端以崇正學:是說:廢除那些巫道邪說,不走邪門歪道,尊崇正當學術。

  講法律以儆愚頑:是說:人人講法,依禮待人,警醒那些愚昧而頑固的人。

  明禮讓以厚風俗:是說:慎獨豁達,明禮謙讓,養成良好風俗,自成仁厚。

  務本業以定民意:是說:各安本業,務實取正,恪守準則,做事不能三心二意,見異思遷。

  訓子弟以禁非為:是說:嚴格訓導後輩,告誡子弟,勿要其欲所欲為,耍奸使滑。

  息誣告以全良善:是說:不能無中生有,憑空指造,誣告害人,做人要憑良心講道義,做一個善良之人。

  誡窩逃以免株連:是說:不包庇藏匿犯罪之人,以免自身獲罪,株連九族。

  完錢糧以省催科:是說:自覺交納皇糧國稅,免得差官上門催收,臣民義不容辭。

  聯保甲以弭盜賊:是說:鄉民跟保甲聯成一片,以防盜賊,保衛一方平安。

  解仇憤以重身命:是說:應大度,不計小惡,不蓄私忿,冤冤不可相報。

  輪到那幾個大戶的時候,他們卻說自家都有“族約”“族規”,不需要學什麽鄉約,雖然對劉福祿也是客客氣氣的,但是不聽他的號令就是對他最大的不尊重。

  當了個裏保,自然心思較重,劉福祿已經不再抽的土煙又抽起來了,見到山來的煙袋就想抽上二口。

  他從上房裏找出了那隻銅煙袋,那還是他早年在遊風約師父們給他的,現在那銅煙袋已經生了鏽都變成了黑色,又從上房樓棚找到過去的老煙葉,揉碎後放到鐵對子裏搗爛,再用香油拌勻和,捏一撮塞在煙鍋裏,用火紙點著,吸一口,坐在客廳的雕花紫色椅子上,再吧嗒吧嗒吸幾口還不失先前的老練。

  看著那老煙葉就想起來父親在自家河岸上麥場圈了一分地種植煙葉的事,那跟現在種植罌粟形式上好像是一回事,吸煙的常說那老煙葉在早上吸上幾袋,肚子裏的痰就能痛痛快快咳出來,意思是吸一口煙葉對身體有好處。有關罌粟這個東西也是煙,種植戶和那些吸食的也在說,這罌粟是西方最上等的藥材,啥都管治。

  可是現實明明白白的是吸食老煙葉跟吸食罌粟K是兩碼事,前者吸一口又提神又舒適,沒什麽惡果,而後者不管吸食後有多舒適有多治病,卻是有惡果發生,吸食的人都不像個人樣了,比畜生強不了多少。

  這吸食鴉片分明是違背了鄉約裏《聖諭廣訓》的“務本業以定民意和訓子弟以禁非為”的訓導,我劉福祿管不了你們富人,一定要懲治那些吸不起又強吸的窮人。

  他現在是得上遙鎮看看靳義堂他們了,新宅他也有一年半載沒去了,此刻他忽然想起栗永祿的那個堂叔栗四來,那年他就是死在這鴉片的手裏,幾次潛入新宅意圖就是想算計栗永祿新宅裏的錢財,最終還是死在了這念想上,罪魁禍首還是這罌粟造的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