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作者:弓慶安      更新:2021-05-20 09:05      字數:3234
  劉喜仁雖然一輩子沒有擁有過多少土地,可給人打長工盡是在地裏亂活,雖也置備了一些薄田,起碼自家的吃喝還湊合夠大,不用背著布袋子春借秋還,用苦力頂債。

  眼下看著老三置備了莊戶劉巴圖的這些上好地塊就打心眼發饞,他還曾經給他家扛過長工呢。一個靠種地為生的,對地不稀罕那才怪呢。本想這往後就依著老三買回來的這些好地享清福了,可是老三硬是沒叫他,就連讓他出個主意的份兒都沒輪上。

  劉喜仁由此就私下對著山來問詢了一些細節,也沒見這裏麵老三有對他這個父親不恭的地方,無非是他把這地也跟戲班一樣看待。即是這樣,劉喜仁還是覺得老三對他有偏見,好像他劉喜仁就是一個不中用的。

  山來看出來劉喜仁的心思,就轉著圈告訴了福祿,沒想他卻說不就是幾塊地嗎,給他也就是了,還考什麽真。山來想,這地要給了你父親還有我的份嗎?後悔可真不該給他通這個氣來,好歹在寫契約的時候劉巴圖有意把山來寫在裏麵。

  “那契約裏麵可是有規定的,給了你爸合適嗎?”山來道。

  “奧,我卻忘記了,你可是這些地塊的半個主人呢。”

  “啥半個主人,長工就是長工吧,就跟著你爸也一樣。”

  “算了算了,我抽空就給父親說開了吧,他是一見地就眼紅了。”

  就在紅幹幹的日頭下,山來按照福祿的意思領著人把幾塊地全播了種,單等老天爺下雨。

  快到芒種了,各地向龍王求雨的隊伍仍是絡繹不絕,憨實虔誠的鄉民不敢怨怒龍王,更不敢怨怒上天,隻有跪地呼天喚地的祈求。再過幾天就連小秋的籽也不能下種了,今年眼看又完了,又完了。

  劉喜仁看著兒子播種下的種子隻等老天下雨,望著天空沒有一絲雲彩,心急如焚,他帶著鄉民求雨已經不是一次二次了,拜過的龍王廟也不是一座二座,可是他還想著能感動蒼天。可他不是地主,現在的兒子劉福祿才是,那麽多上等好地,要求雨的應該是他,可他還是個滿不在乎,不知道自己現在的地位。

  劉喜仁跟兒子向來就是一說話就頂杆,這次他想說服兒子也去擺個神壇求雨,怕說不通更加惹怒老天爺,就叫來長工山來給他說明了自己的意思。

  山來覺得老父親說的很在理,就原原本本告訴了福祿,豈不知這福祿也著急了,整個鄉裏就是他的那些好地下了種,人家好多老莊戶就等著秋後種罌粟。也許求求龍王能頂用,他的發跡不是上天的恩賜嗎?

  劉福祿跟別人求雨可不一樣,他是在他的那些地塊上搭了一個大大的神壇,還把家裏的戲班也叫來,在紅幹幹的日頭下給龍王整整唱了三本戲,四鄰八鄉的鄉民聽說也紛紛來跪求燒香,劉福祿站在高台上,置起香案,向蒼天許願,若是賜福降雨,我劉福祿將搭五花彩台給唱三天三夜大戲。

  不料,三天後,忽然天空烏雲密布,一陣雷電,盼望了一秋一春的甘霖終於來了,這場夏雨,滋潤了破土而出又被枯死了的芳草,衝盡了鄉民滿臉的愁雲,擊穿了鄉民日日夜夜的憂慮,雨中,分不清鄉民的臉上是雨還是淚。

  這場降雨,劉福祿的名聲大震,一傳十十傳百,都說是劉福祿的戲班感動了天龍。

  劉福祿的小名叫狗剩,其名字就是意味著是條賤命,自幼赤腳裸體,在自家門口邊滾著灰土長大。到了十六七歲也不說掙錢糊口,四鄉逛蕩,聽說東山“遊風約”有耍拳習武的,就跑到那裏學武拜師去了。父親劉喜仁嫌他不務正業,也不在強管。

  同治元年(1862),平順新安小十裏鬧糧,傳的挺神,說是“柔風”顯靈了,鬧到縣衙,百姓不再納糧。

  先傳該地區有個叫“柔風”的賢人,奉官命在鄉裏管事,帶頭製定鄉約,勸鄉民遵守,做到德業相勸,過失相規,禮俗相交,患難相恤。其意為:善作善事,有錯必究。修身齊家,尊敬家長,嚴教子弟,約束仆人,服侍長輩,和睦親友慎交往來,廉潔自律,樂善好施,擔當重任,相互相作,規勸過失,為人謀劃,為民請命,化解紛爭,決斷是非,興利除害。

  定時講約演習,在家鄉率鄉人推廣,教化民眾,以正鄉俗。遂使當地風俗為之大變,民風淳樸,並設立《記善》、《記惡》、《記和》、《記改》四簿。後柔風去世,鄉民為紀念他的鄉約製度,就把此鄉約改稱“柔風約”,得以繼承。再往後叫的人多了,就把“柔風約”叫成了“遊風約”,演變成了一個正義的象征。

  明朝中葉,潞澤一帶,連年災荒,致使民不聊生,骨肉相食,久而久之,釀成“民窮盜起,天下之亂”!當地陳琦兄弟在潞城縣青羊山起義,失敗後被捕。陳琦的兒子陳卿繼續領導農民堅持鬥爭。起義軍每到一處就像一場風暴,席卷大地,鄉民紛紛響應,揭竿而起。起義的迅猛發展嚇得明王朝魂驚魄散。明嘉靖七年,明世宗動員山西、河南等省軍隊分四路圍攻青羊山,由於叛徒鄉紳告密才把起義軍鎮壓下去。為了加強對這一地區的控製,明嘉靖八年,劃潞城16裏、黎城10裏和壺關10裏設為“平順”縣,意即平息了暴亂,讓百姓依順朝廷。此後當地的鄉民就凡在這一帶掀起一些針對官府苛捐雜稅的鬧糧運動都稱之為“柔風約”一帶,後來鄉民叫順了,就將“柔風約”叫成了“遊風約”。

  “遊風”乃遊動的旋風,卷到哪裏哪裏就有風暴,百姓在哪裏就有糧吃,哪裏就是世外桃源。這是流傳在這一帶百姓心中的神話。

  劉福祿聽說東山遊風一帶百姓揭竿起義,還傳出順口溜:衙門縣官發了瘋,苛捐雜稅數不清,新安十裏齊出動,百姓聚兵消軍嶺。七裏有個王抓鉤(西七裏人),自命自己是“遊風”,神機妙算李三太(東七裏人),飛簷走壁龍關根(龍鎮村人),千斤餘力牛滿圈(不蘭岩村人),個個超能是英雄。

  別看劉福祿是個浪蕩“公子”,卻對打打殺殺為百姓抱不平的事情上心,早年就是在新安裏拜師學的藝,聽到這些順口溜裏還有他師父龍關根、牛滿圈的名字,就想去見識見識,遂獨自一個人朝距家50裏外的新安裏而去。

  新安裏這地方,早年劉福祿就有切身體會,這裏可正如傳說中的那樣,名副其實的世外桃源,鄉裏鄉外都被層層山巒包圍,野花旺盛,樹木成蔭,百鳥爭鳴。

  到了新安裏,劉福祿就是沒見什麽打打殺殺舉旗造反的場景,就連師父等英雄們一個也不見。

  問及鄉裏百姓,一說:官府已免去苛稅、田賦,不再盤剝,民已安樂;一說:眾英雄被官府捉拿,開刀問斬。

  劉福祿不信,就再往深處打聽。

  一日,到了雙井老虎山下的一個村落,忽遇官兵在清查戶口,發現劉福祿,遂查,卻沒當地戶籍,問鄉民都說不認得,便將他捉拿。

  捉拿後便回縣衙,途中劉福祿忽然想到鄉民的另一說“眾英雄被官府捉拿,開刀問斬。”遂心中害怕,至半路便瞅空而逃,他在前麵跑,官兵在後麵追。

  劉福祿自小在家赤腳奔跑貫了,磨煉了飛腳奔跑的本領,再說學的那個“飛簷走壁”功夫也沒有白學,在這“世外桃源”的山裏,一忽閃就鑽了山溝不見了,順利躲過了追兵。

  劉福祿躲進山裏,待到天黑就朝原路返回,不知不覺中迷失了方向,天明才發現自己已經跑到了平順縣城。

  這白天抓他的官兵一定就是平順縣衙的,現在躲過了狼追又到了狼窩,難道是我狗剩子命該到了。

  正猶豫間,忽然發現一位頭戴鬥笠,手牽一頭灰色毛驢的長者站在他麵前。

  劉福祿嚇了一跳,抬頭看那頭毛驢背上還坐著一位嚴嚴實實捂著頭巾的女人。

  隻聽那長者說話了:“莊客別見怪,驢背上是我女兒,一大早來城裏看大夫,因走一路,急於大解,還勞煩莊客牽一會兒韁繩,老奴去去就來。”說著就把手裏的韁繩提給他。

  劉福祿正在擔心自己的處境,沒加思索接過那長者手裏的韁繩,忽而清醒,並要欲走的長者把頭上的鬥笠給他。

  那長者一口一個“對對對”地說著,從頭上摘下鬥笠給他,就匆匆離開。

  其實劉福祿是在考慮自己的處境,天亮了,他身在這是非之地,萬一有那個將他認出,豈不壞事,這頭上戴著鬥笠,手裏牽著牲口,不是正好是個掩蓋。

  忽然一個守城士兵模樣的兵勇見那個急匆匆跑了的老者,頓時心生疑惑,就超他們走過來問道:“你們是何人到哪裏去,為何跑哩?”

  這一著讓還沒有穩定下心來的劉福祿弄了個糊塗,說啥哩,回答啥哩,他壓根兒就沒有譜,也沒想到這兵勇從哪裏出來?

  “這小娘子是誰?”那兵勇突然問。

  “小娘子?”劉福祿更是慌亂,語無倫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