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佳佳原本隻是為林長卿解釋為何今日突然穿上了男子裝扮，並不打算在這個話題上多說什麽，然而她正想開口轉移話題的時候，卻聽得一旁的沈流芳開了口。

  “這些人，總是如此看不起姑娘家，也不知是從哪裏來的勇氣！林兄你說，是也不是？便是連咱們書院，都是不允許女子入學，當真是天下不公！”

  沈流芳這一番話說的，可謂是義憤填膺，孟佳佳聽在耳中，麵色有些詫異。

  倒是沒想到，今兒個林長卿所遇著相交這人，竟然還是一個活脫脫的女權主義者。這要是放在現代，定然是要高舉女權大旗，在微博上氣勢洶洶的與人論戰的性子。

  孟佳佳心中驚訝非常，麵上卻很快的將詫異壓了下去，口中笑道，“現今天下間，便是如此世道，早些年總是說女子無才便是德。現今雖說好了一些，女子也多是讀書習字的，但自古以來留下的根基，總是難以動搖的。讓世人不再看輕女子，也並非是一朝一夕所能做得到的，還需要千萬女子一同努力才是。”

  孟佳佳這話說得客觀，正是結合了切實的情況才開的口。

  這話進了林長卿的腦子，細細一思量，旋即他便也跟著點了點頭，“佳佳說得不錯，現今這信不過女子的風氣，已經形成了許久。就是要多一些身有本事、胸懷壯誌的女子，才能將情況改善。”

  沈流芳聽到這話，似乎是有些觸及了心中悲傷，拿起酒杯一飲而盡，旋即重重歎氣。

  “若說如此，何其艱難啊。”

  說著，他也不等著孟佳佳再替他倒酒，而是自斟自飲，一會兒便喝了半壺。

  一旁坐著的孟佳佳與林長卿都是心思剔透的人，如今見著沈流芳這般模樣，便知道沈流芳應當是有心事。是以，孟佳佳與林長卿對視一眼，皆是十分有默契的選擇了暫且閉口不言。

  沈流芳自個兒喝了半壺酒，旋即也意識到了自個兒的失態，再將酒杯放下之後，便站起身來，朝著孟佳佳二人行了一禮賠罪。

  “今日不過是剛剛與林兄相識，卻沒想到，竟讓林兄與嫂子見著小弟這般失態模樣，當真是不該，實在不該。”

  沈流芳連連告罪，然而眸光之中，卻依舊帶著憂傷。

  孟佳佳到底是個姑娘家，心思敏銳，這會兒見著沈流芳的神情，便知曉今日這事兒，隻有讓沈流芳將心中鬱結講出來，他才會好過一些，當即頓了頓便開口道，“沈公子，無妨的。我見著你與我相公相交，便知曉沈公子乃是性情中人。可這性情中人，自然也是會有煩心之事的，若是沈公子不介意，不妨與我夫妻二人言說一二，或許我二人還可以為你開解一番。”

  沈流芳聽得孟佳佳的話，不由得一愣，沒想到孟佳佳會說出這樣的話。一時之間，心中不由得對孟佳佳更為高看了幾眼。

  他心中的話在腦子裏過了幾遍，最終才坐下，歎了口氣道，“其實說來，也不是什麽大事兒。但是我每每想起這事兒，總要替我長姐惋惜幾分。”

  孟佳佳與林長卿均是閉口不言，靜靜等著沈流芳將話說完。

  沈流芳又喝了一杯酒，這才道，“我乃家學，自小家中有先生教習。那會兒甚小，不過是以四書五經習字，所以家中適齡的孩子，均是一同念書，由著同一位先生教導。我長姐大我兩歲，也在其中。而我長姐素來聰明，在我們都隻懵懵懂懂以四書五經當做習字的工具之時，我長姐便已經開始思索其中深意。”

  “等到我逐漸長大，開蒙之後，成了秀才，還常常會與我長姐探討聖賢之道。原本我想著，以我長姐的才華，即便是不能入朝為官，也定然會是一位賢能之人的賢內助。然而……自長姐十五歲，家中便收了長姐所有的聖賢書，轉而讓長姐學起《女則》、《女誡》來……”

  說到這兒，沈流芳似乎十分難過，一時之間，眸光之中竟似乎隱隱有些水花，竟有些說不下去了。

  孟佳佳心中一動，遞過去一隻帕子，旋即輕聲問道，“長姐如今可好？”

  “……還好。”聽得孟佳佳的話，沈流芳頓了頓，才接過孟佳佳手中的巾帕，在自個兒麵上輕輕擦拭，旋即歎了口氣道，“長姐如今已經嫁作人妻，乃是與我家族有生意往來的商賈之家，如今雖說與聖賢之道徹底無緣，隻能在家相夫教子，可若是常人來看，也算是幸福一生。隻不過……我心中是知曉，不能實現自己的價值，長姐有憾。”

  說到這兒，沈流芳輕輕閉了閉眼睛，當年長姐被收了所有的聖賢書，整日沉浸在數不清的規訓之中的模樣，他深深記得。長姐的遺憾、無奈，他也深深記得。

  沈流芳的情緒有些失控，孟佳佳二人默契的沒有去幹擾，而是等著沈流芳重新睜開眼睛之後，孟佳佳才笑著開口道，“長姐如此英才，若是有機會，我當真想要去結交一番。”

  沈流芳這會兒已經收斂起了情緒，輕輕一笑，“這倒是容易，長姐如今就在這城中，若是嫂子有興趣，我改日便帶著嫂子登門。想必若是長姐能與嫂子結交，也算是生活之中，多了些許意趣在。”

  “那便這麽說定了。”孟佳佳一笑，舉起茶杯，與沈流芳示意，便一飲而盡。

  沈流芳知曉孟佳佳心意，也連忙舉起酒杯，跟著喝了下去。

  林長卿平日裏不常喝酒，可是見著桌上這兩個人，頓時也大覺無奈，隻能抬手拿起酒杯，跟著便飲了下去。

  一餐飯吃罷，賓主盡歡。

  待得送走了沈流芳，兩個人一同收拾好了碗筷，林長卿才對孟佳佳開口問道，“佳佳，你當真想要結識沈兄的長姐？”

  孟佳佳點了點頭，“不錯。相公，其實今日沈公子所言，倒是十分真切的打動了我。我想著，若是沈姑娘當真如沈公子所言，那麽有機會的話，我定要幫她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