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歲的春天
作者:冰糖鬆鼠      更新:2021-05-19 18:23      字數:3043
  在西苑被太子春風化雨地“嗬護”了兩個時辰, 遲鈍的江湖人總算是覺察到了某位青少年試圖挖大哥牆角的意圖。他不對勁。胤禩捉摸不透太子二哥抽什麽風,於是果斷跑惠妃那兒去了。

  求智商在線的娘娘救我狗命!

  惠妃見著養子就樂嗬:“小八爺來了。哎呀呀,你現在可是大忙人了, 想抓著你剪個頭發都找不著人。”

  胤禩挺不好意思的,他每天早上在屋外磕個頭就忙自己的事去了,還真有好幾天沒見著惠妃的麵了。“都是兒子不好, 怠慢了娘娘。”他想請罪來著,不料被惠妃抓了小手,帶到跟前打量。

  “我看你消瘦了一些, 外頭有那麽辛苦嗎?”惠妃睜著眼睛說瞎話,全然不顧八阿哥臉上的嬰兒肥。有一種消瘦, 叫做額娘覺得你消瘦。“我聽說外頭死了個老宮女,你還把脾氣帶到你良額娘跟前了是不是?”

  “沒有沒有。”小八爺連連搖頭,沒有被惠妃握住的那隻小爪子拚命搖晃,“我可沒在良額娘跟前說這些,是良額娘聽出來我笛聲不清淨。”

  惠妃摸摸他的腦袋:“你呀——人老了總是艱難的,尤其是沒有子女贍養的人。你經得多了, 也就沒這麽多愁善感了。”

  胤禩垂下頭應道:“哦。”小嘴還微微撅起。

  這是還沒有被說服。惠妃搖搖頭, 不再多勸, 隻叫嬤嬤們端來熱水和剃刀,給小阿哥理頭發。滿人男子腦袋上禿嚕一大片,雖然被係統評價為極其醜陋,但想要維持, 還真不太容易。但凡四五天沒剃頭,發茬子就密密麻麻冒了出來, 光頭變寸板。

  就比如現在的胤禩。

  “遠遠看過去, 額頭都黑了。”惠妃看著哲嬤嬤絞了塊熱毛巾給八阿哥敷臉、敷頭頂, 一邊評價道,“這麽邋遢的樣子,外頭就沒人說你嗎?”

  胤禩仰著小臉,命運的小辮子都握在宮女姐姐手裏。“今兒四哥就說我該剪頭了。”然而瑚圖氏老太太剛死,他沒這個興致。

  熱毛巾撤下去,剃刀在頭上輕輕撥動。理發的宮女雲黛放在整個皇宮也是屈指可數的好手藝,輕柔得讓人感覺不到她的存在。

  “說來奇怪,今天太子請我去西苑玩呢。他從前可沒有對我這麽和藹過。”

  “你丫的知道奇怪還跟他去?”一個粗聲粗氣的聲音伴隨著腳步聲從門外進來,差點讓胤禩的頭皮跟剃刀來個紅色的親密接觸。

  這還能有誰?必然是惠妃娘娘的親兒子大阿哥啊!

  十五歲的胤禔人高馬大,身材勻稱,肌肉健美,活脫脫一副男子漢模樣。額,可能說的話不是那麽男子漢。

  “這下可好了,他又得在我麵前炫耀了。”胤禔把桌子拍得啪啪響,“都怪小八通敵當叛徒!”

  宿主天降一口大鍋,氣得係統光球甩著尾巴就衝了上去。“什麽通敵?都是兄弟,宿主憑什麽效忠你個傻大個?押寶四阿哥未來贏家不香嗎?啊?宿主這麽小,就要跟太子對上,他造了什麽孽?”

  小係統劈裏啪啦說了一百字,才後知後覺普通人是聽不見自己說話的。這下可不得了,光球氣脹了一圈,本來就短的四肢直接陷進球體看不見了。

  好在在場還有一個惠妃是能夠教訓大阿哥的。

  “你怎麽跟弟弟說話呢?”惠妃瞪向長子,“小八還能拒了太子不成?他給好處你收著,他給笑臉你笑臉回去,讓你辦事你就好聲好氣地拖著,跟你說了多少次了?我看小八就做得很好。”

  “哼!”大阿哥氣鼓鼓地坐下,咕嘟咕嘟灌了一杯茶。然他仍然意難平,像是“小八,是大哥好還是太子好”之類的話問了快有七八遍。

  雲黛姐姐都給八阿哥剃完了頭,掏了耳朵,重新編了辮子,大阿哥的糾纏還沒有結束。

  胤禩越聽越不對勁,與其說大阿哥是緊張自個兒,倒不如說太子才是他注意力焦點。沒有一個問題落下太子的!

  “太子給你什麽好處了?”

  “太子有我好看嗎?”

  “太子那個豔俗的品味,啊哈,射箭都要用黃色的靶子,什麽玩意兒?”

  ……

  小八爺想摔桌。你去跟太子過吧,為什麽要來折磨我?就連胤禔無意中解答了他最初的疑惑,都沒能引起小八的感激。

  “他今天是不是鼻孔又抬高了?以前隻是拿鼻孔對著人,這下好了,屋頂上的烏鴉都能看清他的鼻毛了。不就是汗阿瑪讓他出閣講學嗎?又不是直接讓他繼位了,他得意個什麽勁?”大阿哥語氣仿佛十八年的老陳醋,“帶著狗腿子到六歲的小孩跟前裝帝王胸懷,笑死我了,怎麽沒膽子來找爺呢?”

  “‘出閣講學’是什麽?”胤禩偷偷問他的小係統。

  這個係統在行,呼啦啦調出一篇資料科普道:“就是當著百官的麵讀書應答啊,讓大臣們都看看自己有多優秀。平常隻有皇帝才出閣讀書呢,每年都有。太子成年後有了自己的講師,也出閣讀書,這是下任皇帝才有的特權,別的皇子是沒有的。”

  說明太子的地位更加穩固了。八阿哥點點小腦袋,難怪太子這麽高興,也難怪大哥這麽酸。想通了,他也就沒那麽抗拒回答大阿哥那個“太子今兒射箭如何”的問題了。

  “四十步,每一箭都中紅心呢。”

  胤禔嗤笑一聲:“才四十步。爺能射八十步的。”

  “其實我覺得三哥才厲害。”八阿哥回憶著當時靶場上的情形,“他第一次離紅心差兩寸,第二次差四寸,第三次差六寸,依次類推,到了靶子邊上,又兩寸兩寸縮了回來,就是不往紅心上走。三哥這手控箭的能力,都能稱得上絕活了,我覺得哪怕八十步,他也能箭箭紅心。”

  大阿哥驚了:“老三?沒聽說老三擅長射箭啊?都說他喜歡文人酸不唧唧的那套。”

  “啊?”小八爺摸著下巴,“大概是藏拙吧。嗯,因為他不能表現得比太子好。”

  惠妃笑了:“既然是藏拙,小八怎麽看出來的?”

  “我就是看出來了嘛。”胤禩靠著惠妃撒嬌,“兩寸兩寸的,哪有這麽巧的事?而且啊——我聽西苑的小太監說,有一次三哥脫靶,結果他去找箭,發現三哥其實射中了一隻百步遠的老鼠。那次太子不在。”

  西苑的小太監?西苑的太監是習武的,都是康熙的嫡係,這樣子的人就連惠妃能難以搭上線。於是延禧宮娘娘的目光都變得好奇起來。“你什麽時候聽來的這些閑話?”

  胤禩察覺到失言,左右看看,嘿嘿笑道:“人總有不當值的時候嘛,人也總有身上不舒坦的時候。”他是在懷恩堂給人治病的時候聽到的閑話,這可不能到處說,不然又是一場風波。

  惠妃在小兒子剛剛剃光滑的腦門上敲了一下,“小滑頭,有前途。”

  大阿哥卻是很瞧不上這樣的消息:“老三怎麽這麽討厭,躲躲藏藏的,一點都不大氣。他怕太子做什麽?故意射不準箭?也不怕祖宗從墳墓裏跳出來削他這個不肖子孫。我們愛新覺羅怎麽會出這種畏縮懦弱之人?”老長一段評述後,大阿哥給了三弟四字總結:“難成大器”。

  “那老四呢?別告訴我他也是故意藏拙。”

  八阿哥摸摸小臉,覺得實在說不出四哥藏拙的話。畢竟……他努力的樣子太人間真實了。“四哥……就算正常射箭也比不過太子。”

  “哈哈。”大阿哥找到了快樂,摸摸八弟的腦袋。

  不錯不錯,老三畏縮,老四武藝不行,老五不會說漢語,老六掛了,老七瘸腿,這麽算下來——“還是我們延禧宮的阿哥文武雙全。”胤禔驕傲地挺起胸膛,隻有太子是他的對手沒跑了,弟弟們想要不受太子荼毒就都得指望自己。

  然後惠妃一盆冷水澆了下來:“你今天的功課做了嗎?小八可是抄完了一卷醫書的。”

  胤禔:……是親媽。“我這便去。夜宵之前肯定能完!”說完就溜,沒給親媽進一步嘮叨的機會。

  惠妃看著空蕩蕩的門口,重重歎了一口氣:“要娶媳婦的人了,還是這麽不著調。”

  “大哥隻在娘娘跟前說心裏話呢。”胤禩仰著小臉道,“他在外麵一定有模有樣的,畢竟外甥像舅。”看看納蘭性德,大清多少姑娘的夢中情人,背地裏是個任性不喝藥的。

  “哎呦喂。”惠妃搓著八阿哥的肉嘟嘟的小臉蛋,笑著笑著就流下淚來,“要是沒有你個小滑頭,娘娘的日子可怎麽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