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歲的春天
作者:冰糖鬆鼠      更新:2021-05-19 18:23      字數:3767
  四阿哥胤禛是個有主見的孩子,這是好聽的說法。不好聽的說法叫軸,叫強,叫不如六、八兩個小的隨和。

  偏他又是個重感情的,一邊梗著脖子不理胤祚,一邊心裏憋得難受。

  八阿哥猶豫了一會兒,最後覺得再怎麽是以後的皇帝,現在的四哥也是個需要排解的小孩。於是他湊上前去,拿捏著神醫的派頭道:

  “這位阿哥,我看你嘴唇起皮、嘴角起泡,似有上火之症,不如讓老夫為你診斷一二?”

  口腔潰瘍都要拿來說的嘛?四阿哥小臉一板:“八弟,你是皇阿哥,學什麽不好,學江湖郎中騙人的派頭?”

  胤禩白眼一翻,決定耍賴。“看看嘛……嗚嗚嗚……看看嘛。”

  胤禛被他纏得沒辦法,隻好遂了這小演員的意。

  八阿哥在搭上脈的瞬間就收了假哭,煞有介事地搖頭晃腦:“小友這是肝火上浮之症,老夫開你一劑方藥,名曰蓮子綠豆糕,連續三日,每日三塊,就能痊愈。”

  一直關注著養子的佟氏:“撲哧。”

  惠妃有些無語:“讓皇貴妃見笑了。”

  太皇太後是個福相的老太太,衣著樸素得沒半點繡紋,隻在手腕上纏著一串祖母綠翡翠佛珠。她老人家也聽到了小阿哥之間的官司,由此評價道:

  “你們隻道他玩笑,我卻覺得有理。德妃宮裏的蓮子綠豆糕做得最好,就讓小六給小四送去,保管療效更佳。小八,是不是啊?”

  這老太太好厲害!

  她還是個滿、蒙、漢三語精通!

  八阿哥被她和和氣氣地一瞥,就覺得腦子裏那點想法,都不夠人瞧的。此刻被說破了,他卻準備裝一波傻,免得四哥發現被小弟弟開解而惱羞成怒。

  於是胤禩左手被在身後,右手捋著並不存在的胡子:“老夫的藥方自然是好的,診金也不貴,有那多餘的,跐溜,綠豆糕給老夫就好了。”

  “哈哈哈。”娘娘們都笑了。

  胤禛臉上的紅暈消退了一些,道:“八弟裝了半天老郎中,到最後還是露餡在了貪嘴上。”

  胤祚跑過來,給老四、老八一人塞了一塊糯米紙包的綠豆糕。德妃擅長做糕點,這些東西他向來不缺的。

  “給四哥的藥,給八弟的診金。”

  胤禛:“你怎麽也演上了?”

  胤祚眨眨眼,睫毛跟兩把小扇子似的,扇得人心都化了。“八弟頂頂好的天賦,將來一定是一代神醫,像扁鵲、華佗一樣。我現在跟他打好關係,以後還要靠他給我治病嘞。”

  四阿哥戳戳六阿哥的腦門:“你想得倒長遠。”

  六阿哥:“嘿嘿。”

  八阿哥:“嘿嘿。”

  有了胤禩做的這場戲,四阿哥和六阿哥總算是破冰了,又湊一起嘀嘀咕咕,好得跟一個人似的。

  太子坐在太皇太後身邊,將下麵幾個弟弟的神態瞧得分明,不由流露出幾分羨慕:“小四和小六親密,便是拌嘴也有趣,和好也不記仇。孤要是有這樣的兄長……”

  大阿哥瞪眼:“你拐彎抹角說誰壞話呢?”

  “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孤說的皇額娘和先頭那個哥哥。”少年太子抬起下巴,斜看大阿哥。你是哪根蔥的意思格外明顯。

  “你!”大阿哥想打人,但大boss太皇太後在,他不敢。

  其實老大也不完全是蠢的,他知道太皇太後比皇帝更偏心太子。康熙對幾個兒子多少都有感情,而對於太皇太後這種冷了心的政治怪物來說,隻有太子是王朝繼承人,其他的,不過是宗室。宗室嘛,有出息的可以拿來打仗當工具人,沒出息的純屬蛀蟲和麻煩。

  就拿八阿哥喜歡扮演老中醫這件事來說,太皇太後隻提了一句“是好孩子,想學就學吧”,而康熙的態度就慎重多了。

  他特意往延禧宮跑了一趟,請惠妃、良貴人一道用膳。飯後餐盤撤下去了,才把八兒子叫過來問:“聽說你跟朱太醫學了診脈的本事,能給阿瑪看看嗎?”

  惠妃作勢要攔:“皇上的脈案都是機密……”

  “哎。”康熙擺手,“難道連五歲的兒子都要防備嗎?小八摸摸看,不要怕。”

  八阿哥一點都沒帶怕的,熟練地搭上皇帝的手腕。他的皇帝爹現年三十一歲,脈搏強健有利,可以再活至少三十年。

  為了防備皇帝用什麽怪病來刁難他,胤禩還偷偷拿係統診斷模塊掃描了一遍,沒查出什麽問題。

  “皇阿瑪身體康健,脈相上沒什麽大毛病。但我看您眼下有青色,可能是偷偷熬夜沒好好睡覺,晚上喝點玫瑰露助眠就好了。”

  “你這孩子怎麽說話的?偷偷熬夜?皇上那是忙著國事。”惠妃拍了熊阿哥的腦門,“以為都像你一樣淘氣嗎?”

  康熙隻覺得每次見到惠妃和孩子,不是在耍寶就是在耍寶的路上。大阿哥和八阿哥都被養的有些憨,這可能是跟惠妃寬和慈愛的心態是有一定關係的。皇貴妃佟氏心思細膩,養出來的胤禛就愛多想;德妃節儉,六阿哥對衣食住行也不講究;宜妃張揚,小九便如同混世魔王一般。

  這女人孩子多了,還找出規律來了,也挺有意思的。康熙將思緒籠回來,看著麵前的小孩兒。嗯,又長大了一些,明年的這個時候就該進學了。

  “隻喝玫瑰露就行了嗎?不用滋補點什麽?”當爹的逗兒子。

  八阿哥皺皺小鼻子:“沒病喝什麽藥?是藥三分毒呢。您早早休息,那是沒虧到;虧了之後再補,都是下策。”

  “哎呦呦,開始了開始了。”惠妃說,“道理一套一套的,大人都說不過他去。”

  “他學的是正道理。朱純嘏雖然主管種痘、時疫,但基礎的醫道是相通的,教他綽綽有餘。”皇帝對八兒子的說法表示了肯定,反過來勸惠妃,“你看他喜好個表演,但也沒胡亂開藥,可見心裏對此有敬畏,這就很難得了。”

  惠妃:“那是朱太醫教的好。”

  八阿哥小手去拉惠妃的衣袖:“娘娘,我是認真地學醫呢,不是玩鬧。”

  “娘娘也心疼你的長情。”惠妃摟了他的小腦袋,“但這史書上就沒出過學醫的皇子。”言畢,眼神偷偷去看康熙。

  康熙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近期前朝和皇子之間都出了些事,他心裏也存了些其他的想法,於是思忖了好一會兒,倒是下了決心。

  “顧太監,你安排個吉日,讓小八給朱院判行拜師禮。另外給朱院判準備一份束脩,比照皇子師傅的份例,每月發放給他。”

  顧問行躬身:“嗻。”

  康熙看向好像呆住了的惠妃和胤禩,笑了笑:“想學,就正正經經地學。可不許半途而廢。”

  胤禩比惠妃更早反應過來:“兒……兒兒臣遵命!我肯定好好學。”

  “朱院判年事已高,本想換個年輕些的禦醫做你師傅。但他們杏林許是有些說道,沒必要橫生枝節。一事不煩二主,既然是朱院判和你有緣,引得你想學醫,那便該他擔起來。等他幹不動了,再換他人來。”

  父子倆說了一輪下來,惠妃已經接受了現實,正喝著茶壓驚。

  康熙又說她:“朕的漢語還是跟前朝的太監學的。朱院判活人無數,拜他為師不算委屈了小八。”

  惠妃苦笑:“我哪裏是瞧不起人家。不過這小子明年就該進學了,還讀書不讀?”

  “自然是該讀的。騎射也不能落下。每三天去太醫院學一個早上,誤不了什麽事。顧太監,回頭拿一塊令牌給周平順,出入後宮方便些。”

  通行令牌到手,胤禩和小係統都興奮了。胤禩興奮的是以後往藥房跑不用撒嬌賣萌打報告了;小係統高興的則是另一回事——太醫院比禦藥房靠前,已經屬於前朝的宮殿範圍了,旁邊就是文淵閣,帝國內閣所在。

  “太醫院是個好地方!”光球的尾巴甩來甩去,用傻子都能聽出快樂的聲音說道,“能大幅降低‘名震紫禁城’任務的難度係數。京裏王公大臣都常常往太醫院請太醫呢,對,我可以給宿主發布‘名震北京城’的任務了!完成任務獲得6000點積分,有沒有很驚喜?!有沒有很心動?!”

  八阿哥:“積分我挺心動的。名震?算了吧,聽著蠢兮兮的。”

  小係統:“嘎?”

  八阿哥忽視掉係統界麵上那把商城和屬性欄都遮起來的巨型QAQ,把注意力集中在康熙的訓話上。

  “若是書讀得不好,太醫院的課就得停。明白了嗎?”

  “嗯嗯。”

  “你十二歲之前,令牌讓周平順拿著,你不能隨意跑出去。”

  “嗯嗯。”

  “時間不早了,今天的功課做完了嗎?”

  八阿哥心裏咯噔一下,顯然關於學醫的新鮮話題聊完了,開始沒話找話三件套了。“吃什麽,東西缺嗎,看了哪些書”最後一個魔鬼提問。

  胤禩:“時辰不早了,兒子早點睡,皇阿瑪和娘娘們也記得早點睡啊。”說完,打了個千就跑。

  康熙:“……溜得倒快。”

  屋裏就剩下惠妃和康熙,還有當了一晚上背景板的良貴人。一般康熙留宿在延禧宮,都是良貴人侍寢的,但眼下的氛圍卻有些尷尬。剛剛一直陪皇帝聊天的是惠妃,現在難道立馬拋下惠妃跟冰美人睡覺?

  作為能夠搞定一整個後宮的男人,康熙自然不會采取這般破壞和諧的做法。

  “先按著小八說的,來一杯玫瑰露吧。”

  馬上有宮女將飄著香味的杯盞端了上來。康熙手擎著杯子,抿了一口。“他能去外間學醫,也就不會折騰你們了。”

  惠妃聞弦音知雅意,把話題往良貴人身上帶:“可不是,天天追著人摸脈,延禧宮從上到下都遭了殃。也就良妹妹好脾氣,一天被摸上三五十回都不帶惱的。”

  良貴人畫了妝,淺淺的粉色眼影如桃花,襯得原本死氣沉沉的黑瞳都靈動了兩分。每次皇帝來延禧宮,晚燈都給她畫這個眼妝。

  燈下美人給人一種仿佛眉目含情的錯覺。“學醫,要多練。摸脈,不打緊。”

  良貴人還喝兒子開的藥呢,連裏麵放什麽都沒問過一句就一口幹的那種。

  “這就是親額娘的心了。”惠妃說。

  康熙牽起良貴人的手,感覺似乎比往日要熱乎一些。

  “你呀。怎麽在胤禩麵前也不多說兩句呢?”

  良貴人彎起嘴角,形成一個傾國傾城的笑,兩鬢仿佛真的要開出桃花來。“聽,就很好。今晚的皇上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