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僵局暫緩
作者:天高辰遠      更新:2021-05-13 01:49      字數:3396
  太子李亨今日的行為實在太讓人意外了!

  長安城這些天來雖然暗流湧動,任誰都能看出將有大事發生,可是百官也絕想不到一向老實的李亨這一次竟然會如此大膽!

  而那些事先有些察覺的人,例如徐番,也決計想不到李亨竟會做到這一步!

  內衛是什麽東西?那是隻能握在皇帝手中的天子劍,哪能讓外人染指?皇帝若是給你,你自可誠惶誠恐的收著,若是皇帝不願給,誰敢搶?若是搶了,與篡位何異?

  徐番此前隻覺得李亨會在今日做出些事,以增強自己在朝堂的存在感。對於這些,徐番心中其實並不是很介意。徐番的年紀已經不小了,而且他也知道自己這個宰相的位子全是靠著李隆基的重視才能坐穩。徐番在長安隻做到了侍禦史,憑借這個基礎,若是離了李隆基的支持,是坐不穩宰相之位的。

  徐番想的也很清楚,自己這個相位也隻能在本朝坐著,一旦山陵崩,自己遲早是要歸隱山林的。也正因如此,他從來都隻是李隆基的人,也從來沒有和太子李亨有過任何的來往。

  對於李亨的太子之位,徐番沒有絲毫的意見,李亨已經做了十多年的太子,換一個未必就能比他好,且不說罷黜太子本就是動搖國本的大事。

  可以說,徐番與李亨之間本沒有任何的矛盾。皇帝年紀也不小了,再幹個十來年總是要走的,而那時的李亨正當壯年,繼位也是理所當然的事,不會有任何的意外。

  所以,在徐番想來,李亨完全沒有冒險的必要,就這麽等下去,皇位遲早都是他的!

  可徐番萬萬沒想到,李亨竟然急成了這樣!竟會在這種時候做出近乎逼宮的事來!

  仔細想想,李亨的做法雖有些倉促,然而選擇的時機還是很不錯的!

  南方正在叛亂,手握大軍的王忠嗣是李亨從小玩到大的發小。不管王忠嗣自己怎麽想,在全天下的人看來,王忠嗣身上都脫不了太子黨的烙印。對於京城的百官和皇帝來說,手握重兵的王忠嗣便是最好的威懾。

  其次,李亨這一次雖說形同逼宮,然而畢竟沒有將這兩個字說出來,他此次的目標也隻在於為王忠嗣拿到一部分內衛的指揮權。這種東西其象征意義遠大於實際意義。有了這一次的成功,李亨將大大增強百官對其的信心,可以預料今後將會有越來越多的人投入他的門下,李亨的實力無疑會得到極大的增強。

  隻要不是明目張膽的逼宮,百官們便很難死心塌地的反對。換一個皇帝可不隻是禦座上換一個人那麽簡單,還會緊隨而來大麵積的清洗和利益格局的變動。隻要現有利益沒有受到迫在眉睫的威脅,百官便不會過早的做出決斷。

  當然,最為重要的一點便是,沉默了十幾年的太子李亨竟然不聲不響的聚集到了如此強大的力量!

  看著如今跪倒在地的一片人,百官無不心有戚戚。

  徐番的出現,算是為李隆基解了圍。李亨沒有把話明,然而在場的又有哪一個會聽不明白?

  自從李隆基搶了自己的兒媳婦以來,上至官員下到百姓,私底下不知議論過多少回。大唐的禮教雖然不如後世那般盛行,然而儒家文化畢竟傳承了千年,李隆基的行為依舊讓許多家風嚴謹的世家大族所不齒。

  更何況自從楊玉環封為貴妃之後,李隆基花在朝政上的心思已然越來越少,皇宮大內,夜夜笙歌,為了維持奢靡的生活,李隆基日常的花銷也越發大了起來。

  就是前不久長安糧荒、南方戰亂傳來時,李隆基也沒忘與楊玉環欣賞歌舞。

  種種作為,百官雖然嘴上不說,然而心裏卻自有一杆秤在稱量著。

  李亨含沙射影李隆基荒廢朝政,徐番隨即便站出來將折子遞了上去,同時不忘將這功勞扣到李隆基的頭上。

  被自家兒子擠兌的李隆基,一時間氣的說不出話來,聽了徐番的話,雖然不清楚折子裏的內容,然而依舊非常自然的讓人接了過來。

  “啟稟聖上,王帥預測,叛軍占據建州之後或會固守三州,以為根基之地。同時派出水師襲擾江南東道沿海等地,並順大江、大河西進,劫掠內陸……”

  王忠嗣的確對叛軍的動向有過預測,然而關於將水師靈活運用的一部分卻是徐番從王策這裏聽來的。這年頭,除了許辰這個後來人之外,也無人能夠準確的預估出水師如此進軍將會帶來的具體後果。哪怕想出這個計劃的李易在親眼見到成效之前也不可能有一個清晰的認識。

  至於許辰,曆史書上,當年西方列強便是用這種法子,靠著堅船利炮輕而易舉地淪陷中華大地的。

  此刻的徐番為了保護自己的學生,同時也為增強說服力,非常自然的將這些觀點統統安到了王忠嗣的頭上。

  “若是讓叛軍得逞,我大唐天下將陷入萬劫不複的危機中,偌大的河山在叛軍麵前將無險可憑,叛軍劫掠內地,如入無人之境……”

  “聖上,諸位同僚,千萬不要忘了!長安就在渭水邊上,城中更是水網密布,太宗當年還能讓頡利可汗簽下渭水之盟,若是叛軍水師進了長安,試問大唐的天下,將由何人為主?”

  “所以臣認為,惟今之計,隻有迅速組建一支強大的水師,才可禦敵於外,有備而無患啊!”

  徐番沉重的話語將金殿上的百官從剛才大變中的激蕩中拉了回來,隻是卻又再一次陷入了更加強烈的震驚中,比之剛才,此刻徐番帶來的震驚竟讓百官感到了一股濃濃的恐懼。

  “這……”

  “這……這不可能吧?”

  “徐……徐相,您在說笑吧?”

  文臣中,不通軍事的大有人在,與徐番關係不錯的聽了這話,多少還會留些麵子,有那心氣高的,直接便出言駁斥起來了。

  “就是!叛軍如今不過幾萬人,所占不過三州之地,而我朝坐擁十道,雄兵百萬,南方些許蟊賊,待朝廷多發些兵馬,叛軍指日可破!徐相,危言聳聽了!”

  “徐相,您也是個博古通今的人物,且不聞三代以降,南方的朝廷可有北伐一統中原的?三國時期的吳,水師顯然強於魏,可赤壁一役後也不過是個三足鼎立的局麵。再說南朝時,南陳軍力曾一度甲於天下,水師更是天下僅有,可到頭來還不是偏安一隅,最終為楊廣所破……”

  相比文臣輕率間的侃侃而談,武將們卻紛紛陷入了沉思。

  滿朝的武將,算起來真正懂得水師作戰的,一個也沒有!大唐這麽些年來,戰略重心從來就隻放在北麵。哪怕曾經指揮過水師的將領,也隻不過將水師當成車隊一般的存在,真正開船的所謂水師將領也隻停留在會遊水、會開船的水平,前代遺留下來的水師戰法,早已忘了個幹淨。

  雖說如此,然而經過戰事的武將顯然要比文官們謹慎的多。

  “這……”

  禦座上的李隆基此刻也沒了教訓兒子的心思,徐番剛才的一番話確實將李隆基嚇了一大跳!比起太子李亨玩的“宮變”來,叛軍對於江山的威脅顯然要重要的多。說句不好聽的,皇位被兒子奪去了,自己最多混一個高祖李淵般的下場,可若被叛軍攻陷了長安,自己的下場可想而知。

  受到驚嚇,正要問計的李隆基,再聽了聽其他文官的意見,心思卻又安定了不少。

  確實,曆史上的南方政權從來就沒有北伐成功,一統天下的。

  想到這裏,李隆基便又重新鎮定下來。

  感覺到李隆基心思上的變化,徐番的心中隱隱有些焦急。

  “聖上,曾經沒有不代表如今便行不通!既然說到曆朝曆代,我倒想問問諸位大人了!春秋時的犬戎,秦漢時的匈奴,以及本朝的突厥,當中原王朝騎兵式微的時候,又有哪一次不是在任由草原蠻人肆意的欺淩?萬裏長城,可曾真正擋住了草原人的入侵呢?”

  “如今叛軍水師強大,而朝廷幾無一支水師,此情此景,與中原王朝麵臨草原蠻人時,又有何處不同?”

  “莫不是諸位大人以為隻有騎兵才能殺人,而水師隻是擺設嗎?若是那樣,我倒要問問,曹孟德赤壁之下的幾十萬大軍難道都是叫天收了去嗎?”

  麵對著徐番的詰問,文官們啞口無言。然而在心中,無論文武,金殿之上的官員,還真有大部分人就是這麽想的。朝廷官員對於水師作用的認識,無非就是渡人和運貨罷了。

  眼見徐番暫時壓製了文官們的非議,剛才那位在宮門外向徐番問計的紫袍官員,連忙向其餘幾人使了個眼色。

  幾人會意,於是便紛紛站出來,全力支持徐番的意見。

  “聖上,微臣以為徐相的擔憂不無道理,朝廷畢竟沒有水師,如今麵臨叛軍水師的威脅,應對起來難免被動。王帥也是沙場宿將了,不也是在叛軍水師的手上吃了個大虧嗎?”

  “不錯!聖上,兵法有雲‘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如今我們已然知曉自身的不足,若是還視而不見,這場仗,隻怕孫武複生,也打不贏吧?”

  “還請聖上多加考慮徐相的意見才是!”

  ……

  你一言我一語,金殿之上圍著編練水師的事開始了討論,有意無意間,這種討論竟越來越熱烈,幾乎每一個官員都參與了進去。

  唯有,那些俯身跪倒的人,以及長身而立的太子李亨,此刻竟仿佛成了被人遺忘的石子……